他失望了,林间数十里,走兽奔禽,秋归雁鸣,枝头落叶沙沙溪水西流,却唯独少了那个人儿的声息。
垂在身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似要挣断皮肤的束缚崩裂而出。
“啊!”山林间,鸟兽飞奔,四处逃窜。
一声怒凄大吼,划破天际。
二楼客房里,公孙若安静地坐在窗前,手执兵书,沉静而随意地看着。
冷然依旧冰着一张五官深邃的容颜,保持着恭敬有礼的姿势站在他侧后方。
一室寂静伴随着西阳夕下的黄黄余光,将屋内蒙上了一层朦胧而凄清的冷寂。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
两扇门扉,摇摇晃晃垂危地挂在门框上。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带着滔滔怒气突兀而尖锐地闯进这原本凄静的室内。
夕阳西下,些微晕黄的余光从门外射进,直直地打在门楣处那浑身散发出寒冽气息的来人身上。
原本温温的余晖也似被冻结。
公孙若从书中抬头,姣好如嫡仙的俊逸容颜上被一双幽深而锐利的瞳眸将其光芒全然掩盖。
薄唇轻启,同样冷冽如寒冰的话逐字吐出。
“我应该要给你什么样的解释吗?!”
别说他不知道向来行事只按自己喜好且为人嚣张狂傲的青秋堂为何而怒意横生地跑来向他要解释。
单说他与青秋堂那仅有的一点点关系,也扯不上要给他什么解释,除非……
除非是有关她的……
“公孙若,我向来只觉得你是个冷血冷情的人,不应是个不讲诚信之人。”
青秋堂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滔天怒意,突然冷了心,淡了情,静气道。
“哦?!”
公孙若面无表情,轻哦了声,怪异的声调令一旁的冷然不禁抬起了久敛的黑眸。
他眸光所落之处,却是公孙若那一脸的平静波澜不兴。
然,静若寒潭的俊逸容颜上,一双幽深寒眸瞬间波澜壮阔,汹涌澎湃。
眨眼之间,便又恢复平静,仿似恒古不变。
“原来本宫在江湖第一冷情楼主眼中竟有如此高的评价,那本宫是否该高兴了?”
公孙若平声道,敛目垂眸视线再次落入手中书页之上。
青秋堂似在一夕之间便释然了所有怒气,唇畔冷笑凝结,眸光似刀似剑。
“废话我不想多说,直说你的目的吧?”
青秋堂举步入室,心量让自己显得稳重而持沉地落坐于公孙若对面。
他不能慌,更不敢去证实那幅画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他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如若他真将其抽丝剥茧了,真正受害的还是芊语。
所以,他不能慌;
绝计不能慌!
“我的目的?”
公孙若脑海中似闪过什么,想要抓住,却又什么也没抓住。
青秋堂不是个多事的主,可一旦多起事来,绝对是个棘手的主儿。
何况,他们于昨晚不是早就达成了协议么?!
“哼,别在装模做样了。这里,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出谁还有这么大本事,将芊语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藏匿了起来!”
青秋堂冷哼一声,低斥道。
“芊语失踪了?”公孙若再次从书中抬起那平静无波的瞳眸,眉头微不可见地轻拧起来。
微拧的眉头却并不未青秋堂的那愤愤的低斥,而是因那几乎不可能的事实微诧异。
此处虽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但以他的势力与布置,想要从此处将人掳走,已是实属不易。
何况芊语身上因常年有紫檀香相伴,单是那股子特有的檀香味,想要将她带离而不被找到,简直不可能。
再者,还有个时时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青秋堂在。
“别装蒜,这个地界,在我来之前,早已做过最全面的堪查。除了你有这个能力外,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不相信我青楼之人居然已经到了如此不中用的地步。”
青楼的消息灵通之快,在这个世上,如若它退居第二,定无人敢认第一。
“你确定,她失踪了?芊语身上的檀香味是常年不散的,早已融入了她的血液,此香经久耐用,且香味不畏风雨……我公孙若即便是再无能,即已答应与你的条件,便不会夕食朝言。”
公孙若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沉声坚定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凡离谷中出来的东西,便没有一件不是世上之人渴之求之的。
“上午时,她去了客栈后的树林,想要一个人静静。”
青秋堂听公孙若如此说来,便已有八分相信,公孙若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虽说已经让青魅发出暗号,出动暗人寻查,但到此时仍是毫无结果。
“原本以为,她最多在午后便该回到客栈,可时已至此……”
青秋堂抬眸望向远处天际,最后一缕余晖缓缓沉入地平线。
天地间,唯有那白日里的余温及那默默秋风肆虐而过,傍晚秋虫出洞,叽鸣不止。
“我去树林看过,方沿周边,都没有她的任何踪迹。就连那浅淡檀香亦未曾闻见,包括我陪她去过的那篝火旁,早已是闻不见丝缕那檀香气味。”青秋堂沉声道。
此时的他,再也平静不了,即然不是公孙若做的手脚,那么是谁呢?
难道有人已经知道关于那幅画卷的事……
会是,老头子吗?
如若是他,自己查收出来,乃实属正常。
公孙若停止踱步,回道寒声道:“冷然!”
“公子。”
冷然抱拳踏出一步,在听闻芊语失踪之时,他的焦急,并不比青秋堂少许半分。
“你带暗卫暗中寻找,记往,力保四公子安全。”公孙若吩咐到。
无论他将做什么,如何做,他的师妹,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是!”冷然令命,快步跑出了客栈。
或许,凭借他们一同在离谷长大,他会很快找到她。
她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
青秋堂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踏至门口,他突然顿住,凉意渗渗地道了句。
“如若连太子殿下都不知道她的去向,可见这里,还有个我们都不知道的第三者……”
公孙若若有所思地看着青秋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握着书册的手蓦然拽得死紧,紧抿着唇角沉声喊了句:“来人,把二公子给我找回来。”
唐芊语失踪了,这一消息于夜色中归来的冷然确切证实。
一条被树枝从衣服上刮下来的紫色锦绸布料充分证实了这一事实。
青秋堂手中握着这抹浅紫锦帛,紧闭又目,呼吸沉重。
半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从客栈牵出马来,连夜离去。
公孙若与公孙珢面面相觑,在对方眼中都见着了抹解不开的疑惑,沉寂良久。
“早点休息吧,明天出发,却瀚城。”
久久之后,公孙若静若寒蝉的声音悠悠传来,似令人听不真切般。
公孙珢未再言语,青默地转身离去。
时至半夜,夜色黑暗得尤如被幽冥洞窟吞噬了般,黑得深沉而阴凉。
两抹黑影,快速地从房顶掠过,稳稳落在了迎仙居的屋顶上。
浓浓的杀气传着阵阵肃杀的夜风滚滚而来,暗沉得令人似有透不过气来的强压,虽尽量克制却依旧强烈。
原本闭眸躺在床外软榻上休息的公孙若猛地睁开了眼。
同一时间,隔壁的公孙珢亦睁开了锐利的双瞳,手悄悄地摸向枕下从不离身的长剑,灵敏警醒的双耳却时时关注着屋顶的丝毫动静。
公孙若缓缓地再次闭上双目,他能感觉到浓浓压抑后的杀气似只是在警告他,却并无杀意。
否则,任凭来人如此高强的武功,怎可会让杀气泄露,惊醒浅寐中的他呢?!
良久,屋顶上的杀气消失,渐渐取代的依旧是那肆无忌惮地横行而过。
公孙珢紧紧高悬的心落了下去,抓住剑柄的手亦重新回到脑下。
锐利的双眸却再无睡意,直到天亮。
黎明时分,天翻鱼肚,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原本该是沉睡在最佳睡眠时机的迎仙居住客们此时却了无睡意。
黑暗的一条街中,亦只此一家灯火通明。
大堂内,公孙若眉宇紧蹙,目光复杂而深沉地落在地上横放的两排十具侍卫尸体上。
黎明的光辉终于照进了一室寂然却紧张的大堂,一室的压抑伴着浓浓的血腥却并未随着晨风的吹扬而消散。
“你怎么看。”公孙若问着立在一旁,紧抿着薄唇的公孙珢。
“他只是来警告我们的。”公孙珢肯定道。
昨晚那浓浓的杀气,荡在屋顶久久不散。
虽最后又若无其事的消失了,但结果却是,他知道自己与公孙若的存在却没有存来当面找他们麻烦的心事,而是从侍卫下手给了个警告而已。
“……”公孙若未再言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冷然检查地上的具具尸体。
“每个人都是一剑毕命,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的机会。所以每个人脸上看去甚是安详……”
冷然站起身来,面前公孙若与公孙珢,沉默了片刻:“还有种可能……”
“说!”公孙若淡声道,似对将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来人出手太快,以他们倒下的们置及剑伤来看,十人均丧命在一剑之下。”冷然说完,退立一旁。
公孙若沉默良久,转身朝二楼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顿了顿道:“好生葬了,给他们家人一批抚恤金。”
话落,公孙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之类。
冷然抬眸看了眼沉着中的公孙珢,一挥手,门外的手下鱼贯而入,将地上的尸体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