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整层楼的四个班级同学面前混了个全面脸熟，有好些她只认得脸却叫不出名字的人，会偶然间在与她碰面的时候趁机多观察她几秒。
那些目光瞅得她就像是个另类转校生似的。
那一刻她清楚，他俩之间的事情在整层楼的班级中已经不是秘密。
几乎每一对初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都会深受同学们的注目，没人逃得过。
夏川只能当没看见，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比如，此刻她一个人安静地在捡垃圾。
不仅仅是她，整个高三五班教室内空无一人。
他们并非在别处上课，而是分散在学校各处角落，包揽校园整一周的卫生任务。
关乎学习以外的安排，老魏向来觉得繁琐多余，所以指派分工的任务就落到了班长头上。
夏川被安排和一个女生清扫整一栋高三教学楼的卫生。
教学楼共五层，由于楼层高爬得累，于是为了提高效率，其中一人走下面三层楼，另外一人走上面两层楼。
夏川说自己扫哪边都无所谓，那女生立刻自告奋勇要去顶楼。
夏川不觉得少一层楼就轻松了，她从教室门口出发就能巡楼，反而是最速度的。
但虽说路不远，垃圾还真是多。
一层楼下来，她的小红桶里面全是纸巾团以及各类零食小包装袋。
她走完四个班级，到了尽头厕所附近，刚要转弯才想起来，那边水槽下的垃圾也归她管辖。
脚步转进去，果真见到靠近男厕所门口的地上丢着不少纸团，她拿起火钳将它们一一捡起。
在这个过程中，旁边的厕所里面走出两人。
夏川顺势抬头一看，苏越洲与他们班上一个男生。
夏川在一个带笑一个起哄的表情中慢慢低下了头。
她起先微微一愣，随即没打算多做交流，捡完垃圾就走。
她刚要转身，余光瞥见地上丢来一团纸巾，是那男生擦完手随手扔桶里没扔进，却又打算忽视不见。
夏川只得停下来，默默转身回捡。
头顶传来一句批判声。
“没看见桶吗？就知道到处乱扔。”
男生很有诚意道：“对不住了，洲嫂走得太快了，没瞄准。”
这话原是说得挺能被原谅，但被夏川听起来就有些欠揍了。
她嘴角抽搐的同时，用眼神瞪了他俩一眼，将垃圾成功捡进，转身大步离开。
但不知是不是今天运道不好，走到衔接长廊上，半米之内就有垃圾的影子。
夏川不仅捡得累，还如芒在背。
终于能往高二的方向走，身后紧跟过来一阵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赶在他说话之前抢白：“午自修时间快到了。”
身后的人表示无所谓，继续跟上：“我正好要去楼下，跟你一起。”
夏川走到楼梯口，特意让了让身子：“你先走。”
“你拿着东西，你先走。”他也停下来。
夏川有点头疼，直接说：“要不你帮我捡垃圾吧。”
“好啊。”
他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手赶忙伸过来要接她手中的桶。
夏川将桶藏到身后，又说了句：“你歇着吧。捡垃圾很有情趣吗？”
苏越洲想说跟你在一起就很有情趣，但他怕她接不了话又装难为情，便没有说出口。
他身体靠过去，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我想跟你走一走。”
午自修预备铃声在这时候清脆打响。
后面走廊上望风的人纷纷跑回教室。
夏川催他：“你快回去。”
他身子不动，就像是铁了心要跟她一块走。
夏川没想拖沓，一心念着捡完垃圾马上回教室看书，也懒得花时间应付他，顾自往下走，每当底下有人走上来，她就撇开眼当做不认识他。
“你这些天没有不舒服吧？”他开始找话聊。
夏川低头忙活，想沉默最终还是回答他：“没有不舒服。”
“你自己多注意点，别有感冒咳嗽的症状，我让陈尘带给你的板蓝根吃了没？”他一步步跟着，说话声在整个安静的楼道内显得很清晰。
夏川想起早上在自己书桌上放着的一整盒颗粒药剂，问了周围一圈人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但她不用多想也猜得出来。
当时她看见直接收课桌里了，忙到现在也没时间吃，据说目前这个非常时期，这种牌子的颗粒药几乎快售空了。
“你从哪里搞来的？”她忍不住问。
“医务室。”
她奇怪，抬头看他：“医务室还能买？”
“一开始没得买。”
他话只说一半，她自然接着问：“后来呢？”
他脸上露出轻浮之笑，夏川一看就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不太正经。
“后来我跟那阿姨说，我是给女朋友买药，不然她考前感冒要出错，然后她给我从外面带来了。”
夏川将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低的：“你真敢说。”
“我敢说敢承认，你敢吗？”
夏川往下多走几步，声音飘上来：“之前跟你说的话白讲了。”
岂止白讲，更是让他得寸进尺。
他不以为然道：“早点预防起来，不然到时候又感冒又咳嗽的，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我也认了。”夏川走到二楼转身，叹了声气，“那你现在跟我一路找垃圾，不也是自找苦吃？无法理解你。”
他却欣然自得：“你不用理解，你只要理解我关心你就好了。”
她摆出心事：“关心我就要关心我的感受，你能让你们班上的男生别那样叫我了行吗？”
“其实他们是跟我闹着玩，不是跟你作对，回头我就警告他们。”
夏川脸色缓和些，还算是听得进去。
“但是，他们这么叫也没什么错啊，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夏川深感无力：“那是他们以为……”
“他们以为的，我觉得挺好听的。”
夏川心说好听你妹，我可不承认。
“难道你觉得还是菜花他娘好听？”
“……”
关菜花什么事，她可不要跟傻狗挂钩。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二楼四个班级的走廊，夏川眼尖地瞄到老魏突然出现在某个陌生班级的教室门口，跟那个班级的班主任热络地聊着。
她心一紧张就怕露馅，赶紧催他回去，并快速将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他手上的桶给夺回来。
“转个弯就不认人了，真无情。”他哼着。
“没看见老魏在吗？你胆子这么肥？”
他磨蹭着还不肯走，“那你这么慌慌张张是因为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算我怕了你了，你走行不行？”她头一次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苏越洲紧抿着嘴，也回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她，双脚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然后侧头看了看老魏站着的方向，无所谓般地挑了挑眉道：“走啊，我们一起走。”
夏川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先行抬脚，走在了她的前面。
夏川敲了敲自个的脑袋，心说这找事大爷，她只能故意迟个几步跟上前去。
老魏原是跟同为数学课代表的二班班主任闲聊，撞见自班学生在清扫卫生，便分了些神在一旁检查监督。
苏越洲路过的时候，脸上是颇为惊讶巧合之色，打着招呼道：“呀，老魏老师，你也在这里啊。”
“都午自修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老魏反问道。
夏川在离他们五米之远的地方，连头也不敢抬，但对话却半句都不敢漏听。
“我有点咳嗽，去医务室买了点药。”他说着轻微咳嗽了几声，“然后看见你们班的人卫生没搞干净，我提醒了一声……”
“喂！捡垃圾的同学。”
好凶狠的声音……
夏川闻声无辜抬头，见到比老师派头还大的某人，指了指他脚边的纸屑道，“这边过来扫一下。”
夏川顿了顿，心中边骂这人前人后的极端差别，边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过去捡垃圾。
两个人又凑到了一块。
苏越洲还杵着不走，夏川低着头能见到他穿着的球鞋鞋带快散了。
而眼前，几个人居然就当场聊起来了。
“咳嗽了？”
“对啊，老师。”很无力的声音，装得不错。
“没热度吧？”
“没有，就是考前综合症。”
“有情况跟你们侯老师说，别拖着拖出问题来。”
“就是说啊，可有些人不这么想。老师，您也多注意点啊，最好提醒你们班的人也注意点，这毛病一来太恐怖了。”
“嗯，上去吧。”
“好嘞，两位老师再见！这位同学再见！”
夏川一直猫着身听到头皮发麻，终于等人走后直起身抬头，才醒悟过来刚才那声同学再见是在跟谁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