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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岳州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

岳州城门边一处茶馆食肆,店小二正穿梭堂前院后招呼往来官客,他端了酒食送到里间最偏静的一张桌子,那儿貌似夫妻的一男一女,正垂头吃菜。小二见女子斗篷下露出的肌肤颇为白皙,忍不住多看两眼,被那男子甩脸怒目狠狠一盯,只得讪讪离去。男子气怒未消,回手粗鲁地对着女子一拢斗篷,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店内众人还当是醋夫怜妻,不想那女子猛地喝骂:“姓范的,你待怎的?”

范姓男子冷冷一笑,自顾自吃饭,低声道:“若不是你关系到本门清白,老子才懒得带你这臭尼姑上路。此地便是岳州城,武林大会后天就召开,想必你那些同门也在左近。你若不怕死,尽管高声叫扬。”女子面色一白,露出仓皇之色,她转头四下张望,鼻子里重哼一声,却也乖乖拢严实了斗篷,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这两人正是范剑和静缘。当日在武当山上左右等不来君海棠,暗地里寻遍凌霄宫内外也不见她身影,范剑思索着武林大会将近,自家宫主定会现身岳州,于是押了静缘一路赶来。进入岳州城后,这里各派武林人士一日比一日多,二人更是小心藏形。只是这静缘被范剑压制了一路,心有不忿,二人不时怒目相骂,针锋相对。

店门外马铃声响,不一会数人鱼贯而入。前堂处,慧清、纪悠然以及多名峨眉出家、俗家弟子叫了斋食,分坐下来。范剑连忙转过头背对门口,暗叫:“糟糕,真是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到。”静缘见了也是面色煞白,掩脸埋头,急得语调都变了,“怎么办?怎么办?”只听纪悠然说:“师父,门中其他弟子一直守在林盟主的万旭山庄内,防守严密,这段日子并未见逍遥宫的其他弟子来劫人。”

“崔雪莲的孽种有丐帮撑腰,只怕这次武林大会有生异变,这两日须得与林盟主、各派掌门商议对策。”慧清心存顾忌,想了又想,“只怕姓君的也会来搅浑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两个小子当上盟主,我们好不容易拿住那些妖人,这次可要斩草除根。”

啪嗒一声,想是范剑听了她们的对话,心中愤怒,将手中的筷子一折而断。静缘又急又惊,身子簌簌发抖,生怕那边察觉了过来拿人。所幸峨眉众人顾着商讨对策,并未注意。陆玲忽问:“纪师姐,你不舒服么?干吗脸红?”众人齐刷刷望向纪悠然,倒让她更加神态不自然。慧清说:“用些斋饭便早些赶到万旭山庄,我们赶了这许多天的路,也该好生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应付后天的大会。”纪悠然松了一口气,和众人连声应过,她方才听慧清提起“姓君的小子”,思及不日便又见到君惟明,内心不觉有些涟漪微动。

趁峨眉众人低头用饭之际,范剑和静缘压低帽沿、拢紧了斗篷,从一侧悄悄朝外走。经过那两桌时,忽听慧清喝道:“慢着。”范剑装作不闻,脚下无滞依旧前行。倒是静缘原本就张惶不已,经此一喝,她吓得身形一颤,又忙不迭抖抖豁豁逃出店去。

“好小子,果然有问题。”随着慧清冷笑,霎时即至的拂尘扫向二人。范剑听得不对,矮身躲过。那拂尘呼啸凌厉,瞬间将静缘的斗篷盖帽打落。陆玲眼尖,奇道:“咦?这不是静缘师姐么?”这一来,峨眉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移。慧清锐利的目光在静缘和范剑身上扫转数巡,待要开口发问,静凡却已抢先大声喊出来:“静缘师妹,大半年前大伙在山崖边拾到你走脱的鞋子,只道你失足跌落悬崖,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你却是以此诈死下山。”她也已认出来范剑,惊异之下拂尘一指,回头道:“师父,静缘和逍遥宫的妖人混在一路,那她和如宁师祖被毒害一事也必然脱不了干系。”

静缘惊惶叫道:“静凡师姐,你怎可信口诬蔑,师祖她明明是被……”她刚一开口,就被静凡旋飞的拂尘扫中,后半句话登时咽回了肚子。慧清脸色一沉,冷冷道:“如此大逆不道的叛徒,还留着做什么?”同行的其他峨眉弟子,除了纪悠然,和慧清同辈的几名慧字辈尼姑都不禁有所皱眉。一人道:“掌门师妹,我看还是先将她拿下回去好好审问一番再做惩罚。”慧清却不以为然,“如今她和逍遥宫妖孽走在一路,铁证如山,还需用什么审问?”说罢,抽出长剑出其不意欺身而上。

银光霹闪,势若雷霆。静缘大骇,只道此番自己小命休矣,慌不择路逃避。猛然间她被一股大力推到一边,回过头来瞧见,范剑贴在她身前,他的一条左臂,自肩头起血流如注,软软地挂了下来,完好的右手却持剑死死挡住慧清。“你快逃,我来挡住他们!”他说话间左支右绌,身上又挨了两剑。

瞧他左臂的袖子下垂晃荡,静缘忽然心头一酸,暗暗想道;“这小子和我无亲无故,竟为了救我赔上自己一条手臂。我跟了当家的大半年,只怕他永远不会这样待我。”恍惚间忽被范剑一撞,听他怒骂说:“傻尼姑,还不快逃?别让老子这条命白搭进去。”再次看了一眼他浴血奋战的身影,静缘猛一咬牙,掉头便跑。

见峨眉众人欲去追,范剑一扫腿,扫了七八条板凳架起在门口,“要想追人,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吧。”说罢惨然一笑,摇摇欲坠。慧清喝道:“好,你这小子有种,我留你个全尸。”待要刺下,门外传来一声“住手”。

静缘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却是一脸从容,似笑非笑。范剑一愣,而后大急,“你个笨尼姑,跑回来送死么?”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条藏蓝身影旋飞而入,快得匪夷所思。那人手中三尺秋水,冷湛如玄冰,破空处带起丝丝寒意。

慧清凝目一瞧,对方是个身形略为纤细的年轻小道士,瞧那服饰打扮,是武当派弟子无疑,但却面生得很。他手中剑招大开大合,以一人敌峨眉众人,竟然游刃有余。慧清暗暗心惊,武当派何时出了这么个厉害的年轻弟子?

“结阵!”随着慧清一声令下,峨眉众弟子穿插纷纭,眨眼工夫便站成一个大圈,将小道士围在其中。小道士起初不以为意,出手之时漫不经心,没多久他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脸上露出几分惊诧来。原来这峨眉八仙剑阵,剑阵中的弟子互补互助,取长补短,招式步法竟然配合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是以此阵几可以一当十、坚不可破,阵中被围之人,就算是绝世高手,亦难逃脱。

慧清和几名高辈分的峨眉弟子在一旁观战,瞧见场中领阵的纪悠然剑光挥洒如流星,脚步轻盈似踏云,不禁纷纷点头。慧明喜道:“这段日子悠然的武功大有长进,掌门师妹功不可没,看得出来这孩子也是个可造之材。”慧清听了更是喜上眉梢,向来严肃的面容微微透出些得意。

八仙阵内,漫天剑气飞舞,所到之处,各人衣袂翻扬。小道士虽未显劣态,但一时间却是被剑阵困得展不开身法。他略一思索,似脑中灵光忽现,转了头去瞧剑阵的一侧。这情形落在了场外慧清的眼里,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剑阵的一侧,是陆玲等几名微末弟子。慧清面色微变,暗叫不好。峨眉八仙阵固然厉害,但今日组阵的峨眉弟子武功参差不齐,威力自是大打折扣。而这来历不明的武当年轻弟子,竟然聪颖如斯,一眼便瞧出了此阵的弱处所在。

果然,小道士嘻嘻一笑,急行中长剑不断在周遭画圆,无论峨眉弟子的剑招再快,也刺不到他身周半尺之内。陆玲等两名峨眉弟子只觉他身如魅影,无声无息,奇快绝伦,她俩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寒气迫眉一霎,手中的长剑已被削成三段,铿锵落地。

这一来,八仙剑阵算是破了。纪悠然以为那小道士欲加害陆玲二人,急忙扑上,“别伤她们。”慧清慧明等人惊诧对视一眼,拔剑而上,补到陆玲等人的位子。几大慧字辈尼姑同时出手,剑阵威力自然不能和方才同日而语。但小道士早有察觉,没等她们催动剑阵,已猛然回旋力劈,慧清几人只觉腕上一震,整条手臂登时酥麻,手中之剑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冲天飞脱。刹那间,满场利芒狂舞,光华炫目,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道雄浑已极的真气搅动,划出层层波澜,惊起狂风翻腾怒荡。

辈分武功较低的峨眉弟子纷纷失控,跌飞了出去。纪悠然离那小道士最近,所受波动最大,身子竟如离弦的箭矢,一头直直朝街侧的石墙撞去,若是撞上,非要脑浆涂地不可。小道士瞥见此景,“哎哟”一声惊叫,回身飞速前跃,提了纪悠然的腰侧跃上屋檐。慧清大惊冲出,却刚好接住被掷落下的纪悠然,忙不迭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无恙,转头看去,小道士已不知所踪。就连受了重伤的范剑,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被静缘偷偷救走了。

慧清慧明等人瞠目相视,暗暗心惊,方才小道士那一劈所展示的内力,浑厚如斯,如海潮翻涌绵绵不息,就算是凌风凌云等老道至此,也未必能有此威力。没头没脑冒出一个武功内力堪称绝世高手的武当小道士,这人又明着相助逍遥宫,怎能不让峨眉众人惊疑不定?

纪悠然惊魂未定,方才恍惚间,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着:“姐姐……”

忽然一阵马嘶鸣叫由远及近,来人黑衣如墨,目光如星,正勒马凝立,遥望城内重重屋宇檐角。一贯从容的神情此刻有了微微的悸动,他若有所思似在低声自语:“是她吗?是她吗?”半晌过后,他才仿佛注意到眼前峨眉派众人,面色一正,抱拳作礼。那马上端坐如松、星目朗眉的男子,正是君家堡少主君惟明。

慧明等人认得他的,纷纷合十见礼,唯有慧清面色僵白,暗哼一声转过头去。陆玲有些惊讶地扯过纪悠然,却带着些兴奋,“师姐,我们救的那人,他竟然是君家堡的少堡主。”不想却收到慧清扫来的一记冷眼,陆玲吓得收口不敢再说,委屈地蹭在纪悠然耳边叨念:“今日师父脾气怎这般大?”

萧无剑等铁衣卫此时拍马上前低声说:“少主不必着急,武林大会在即,小姐定是来了岳州,只是此刻城内鱼龙混杂,想必她也不愿现身,不如等入夜……”君惟明听了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向峨眉众人辞行,目光扫过纪悠然时,多停留了一瞬,他头微不可见点了点,算是打了无声的招呼。

目送君惟明一行车马缓缓驶离大道,峨眉俗家弟子中有人噗嗤低笑,“这君少堡主也真有意思,赴武林大会,却还带着未婚妻一同前来。”众人闻言瞧去,可不是么?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居然夹着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门挡窗帘皆尽垂丝软绸,其内定是女眷无疑。君惟明不嫌苏婉魔教身份一事早由众人之口暗地里传遍于江湖,纪悠然虽早已了然,但此刻心中却是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经今日一事,峨眉慧字辈的尼姑们人人面色凝重。用过晚饭后,慧清便将纪悠然单独叫入房中,“悠然,从今日起,为师开始授你本门断水心法。”纪悠然大惊失措,忙跪下道:“师父,断水心法历来只传掌门,悠然无德无能,不敢逾矩学此心法。”

慧清和颜悦色安抚她,“此事我和你几位师伯师叔都商议过了,你天资聪颖,品行修为在弟子中出类拔萃,若无意外,将来师父这衣钵……”瞥见纪悠然跪着的身子微僵,慧清疑惑问道:“怎么,悠然,你不愿出家为尼?”纪悠然哑然无语,双目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却缓缓摇头,“师父,弟子还未曾想过此事……”

眼前的纪悠然娉婷而立,宛如豆蔻枝头二月春,慧清凝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出家为尼生活清苦,你若能找到好归宿,师父也不愿你长伴古佛青灯。你在江湖中行走大半年,可是有了中意的男子?”纪悠然大窘,低声嗫嚅着说:“弟子没有。”不经意想起君惟明,脸上却是一热。慧清瞧她神情不对,脑中忽然闪过今日陆玲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双目精光迸射,厉声喝问:“是不是今日姓君的那小子?”

纪悠然先是一惊,随后淡然而笑,“君少堡主乃是人中龙凤,又有未婚妻,弟子自然是不敢高攀。”慧清听罢面色稍霁,仍不忘严厉叮嘱:“不是为师偏激,这天下男子,大多薄情寡义,尤以那几个姓君的为甚。”纪悠然听了大感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君天雄当年有妻有子,却还让逍遥宫主珠胎暗结,说他是薄情寡义,倒也不为过。慧清恨恨道:“师父不愿你步……步前人的后尘,旁的人倒也罢了,绝不能是姓君的。悠然,你答应师父,日后离那姓君的小子远点。”纪悠然不忍拂她之意,只得黯然点头。

“不要忘了你此前发的誓,日后定要亲手杀了姓君的和逍遥宫贱人生下的那个小孽种。”纪悠然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斗胆问道:“师父,海棠姑娘生性良善,并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你为何一定要弟子亲手杀了她?”慧清忽然面色晦暗,恨意更甚,“她们一家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你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说,你这仇要不要报?”

纪悠然一呆,颤声道:“师父,你不是说在我六岁那年父母为强盗所杀,难道不是强盗,而是……海棠姑娘的家人?”慧清哼了一声,侧身不答,良久方说:“你现在武功还未大全,先别想这么多,为师现在授你断水心法。”

客栈后院,陆玲等两个俗家弟子由街上回转,瞧见静凡站在前面厢房外廊不动。二人正待奇怪,静凡发觉有人来了,忙抬脚离开。待静凡经过身侧时,眼尖的陆玲瞥见她神色似是有些阴沉,不禁开口问:“静凡师姐,怎么了?”静凡却只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陆玲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怎么今日大家脾气都这么大?回到房中把玩新买的小玩意。不一会纪悠然回了房,郁郁不欢,脸色也有些疲惫,陆玲便拿了小玩意去逗纪悠然。“师姐若气闷,不如我们陪你一起到街上散散心。”纪悠然怔立一会,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天色昏黑下来,纪悠然又心情郁闷,专拣了偏僻小巷而行。忽然脑后剑风激荡,有人偷袭,她一个旋身,拔剑相迎。没想到对方那一次只是虚招,待她回过头来,偷袭之人却忽然扬撒出漫天的白色粉末。纪悠然登时目不能视,只凭本能躲避对方的致命招式。“阁下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招招置我于死地不可?”对方不答,攻势更猛。纪悠然倾耳去听风声,觉得那人使的招式竟是峨眉剑法。“你……你是峨眉弟子?”那人招式一颤,旋复前踢,将纪悠然踢到巷内泥墙边。

忽然罡风又起,似是有人出手相救,原先偷袭之人低声惨叫一声倒地。随即,纪悠然只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君惟明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纪姑娘,你没事吧?”

纪悠然拂去眼内粉末,转头看向偷袭之人,有些不能置信,“静凡师姐,你为何要杀我?”倒地那人,不是静凡是谁?此刻她面色愈加惨白,咬着牙不吭气。君惟明冷笑,“峨眉竟出这样的弟子,当真是关爱同门啊。”静凡忽道:“你们要杀便杀,还多说什么?反正我事情败露,被师父得知也是重罚。我恨只恨师父偏心,平日里多传你本门上乘武功也倒罢了,如今还要将掌门的断水心法传给你。我又有什么比不过你,师父她却为何偏心至此……”

纪悠然神色一黯,幽幽道:“掌门一位,悠然绝无半点窥觑之心。师姐你走吧,今夜此事我不告诉师父便是。”静凡诧异看了她两眼,确定她并非戏言,这才悻悻而去。

君惟明微微皱眉,“你这师姐心胸狭窄,善妒狠毒,这样便放过她,可真是便宜了。”纪悠然望着静凡远去的方向,“算了,她毕竟是我师姐……”见她如此,君惟明不再多说什么,心中暗道:“纪姑娘心地良善,可她那位师姐却未必领情。”他忽然心中一动,这份良善,某个人不也如出一辙么?若换成是她在此,只怕也是同样的结果。

君惟明看向她的目光又开始变得深幽迷茫,仿佛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饶是知道他已有内定妻室,饶是自知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不同的人,纪悠然仍忍不住胡思乱想,心跳开始不稳起来。她笑道:“少堡主,你又跟上次那样,想起了故人吧……”

君惟明拢回目光焦距,细细打量了她两眼,不答反问:“纪姑娘是哪里人?家中亲人目前何处?”不料纪悠然面色一黯,“我六岁那年,强盗进了村子,父母不幸遇难,幸亏被师父救下,我才得以投身峨眉。”说着想起今日慧清的话,她心中疑道,莫不是杀我父母的强盗,便是海棠妹妹的母亲?她瞥了一眼君惟明,却也没把话说出来。

君惟明忽然向她做了个手势:噤声,侧耳倾听一瞬,冷不防拉着她悄无声息跃上路旁一棵大树。纪悠然不解,刚要开口问,他却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示意她耐心等等朝下看。

果不其然,几名夜行人匆匆而过,身法快得惊人,看来不是一般的好手。君惟明只觉他们身形身法颇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转了头去招呼纪悠然下去追。刚好她也同时转过来,两下里一凑,纪悠然的樱唇冷不防擦过他的面颊,两人都是一惊。

一路上尾随着几名夜行人,两人都不说话。纪悠然固然已经羞涩无比,而君惟明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脸上方才被碰触的地方,竟然升起一丝麻麻的感觉,只不过却是提醒他另一段回忆。曾经也是这么一个夜晚,曾经也是这样在树上,另一双柔软的樱唇同样在他面颊上擦过,只是此景依旧,此情难堪。

君家、峨眉的轻功着实不虚,几名夜行人丝毫不知晓身后有人跟随,他们来到城郊一座大宅子附近,分散在围墙附近悄悄挖着,不一会似乎又埋下去些什么东西。等其中一人完事转移到别处,君纪二人偷偷上前察看方才被动过的土地。

“这是什么?”纪悠然从土里翻出一条细绳样的物事,刚想提起来,却被君惟明一把按住,他摇摇头,“别动,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气味?”纪悠然四下嗅了嗅,最后趴在土堆上,“他们埋了什么东西?那味道好像是……”君惟明神色凝重,“没错,是硫磺。”

君惟明起身围着宅子转了一圈,“这是林振南的万旭山庄,明日便是武林大会,方才那些人在山庄外遍埋硫磺火药,定是有极大的阴谋。”二人躲在暗处,分析当前的情形,都不禁暗暗心惊。

远处一条人影越墙而过,闪入了庄内,那青衫布巾,在月光下依稀可见。君惟明勾起冷冷一笑,“他也来了。”

庄内偏院厢房,窗户微开了一线,林振南焦急的声音隐隐传出:“林二爷,照你这么说,逍遥宫背后有君家堡在撑腰,明日万一君惟明抢到了武林盟主,那我们岂不是白拿了那些人?”林渊低低一笑,“这瓶子里的药水无色无味,你想法子给逍遥宫的人服下,就算明日他们成不了死人,日后也差不多了。至于武林盟主一事,我和大哥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明日闹得越乱越好,自相残杀,正好一网打尽。”

隔日晌午,纪悠然便随峨眉众人前往武林大会。昨夜经得君惟明的叮嘱,回到住处后她并未将万旭山庄发生的一切告知旁人。静凡表面上仿若无事,但看向纪悠然的目光中,依然隐着丝丝怨毒。

万旭山庄里已聚了不少人,少林、武当、华山等大门派已到得差不多,各门各派的熟人,正相互寒暄,场面是相当的热闹。慧清一双利眼不断在武当众人间扫过,试图找出昨日来劫人的年轻道士。可她看了半天,硬是寻不到相似的身形。她按辈分比凌云还矮上一截,正寻思着如何开口质问,忽然庄门处人声变得嘈杂起来,有家丁高叫:“君家堡堡主到”。

这下厅内外的各路豪杰颇感意外,纷纷议论起来。只因君家堡不问江湖事已有多年,今日推举盟主的大会上却忽然现身,众人心底都诸多猜疑。一些辈分资历较高、隐约知道十几年前内幕的人各自交换眼神,讳莫如深,其他人或冷眼旁观,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朗朗笑声中,一身黑袍的君惟明大步而入,骄阳下更显英姿。林振南早忙不迭亲自将他迎进大厅,可见他对君家堡的重视。只是众人瞧见随后而入的君家堡一行人,便忍不住面面相觑。

一顶青花软轿被轻轻抬进,当门遮得严实,其侧还有铁衣卫贴身守护。不少人面露鄙夷,暗骂君惟明色令智昏,竟将魔教妖女护得寸步不离。

忽然斜侧里闪出一人,拂尘翻卷猛然扫向轿门,“今日中原武林在此推举盟主,岂能容你这魔教妖女立足!”来者却是慧清,她毕竟是得了峨眉如宁师太的真传,守卫在轿旁的两名铁衣卫自然不是她对手,只隔挡了数下便被她扫到一边。尘风过处,厚重的轿帘微微掀起,慧清大喝一声,举掌待发。

“哧哧”两声,凌空飞来一物,打向慧清腕间。慧清听得风声紧迫,知道是个高人出手,如若不避,只怕自己那只手便废了。但她心有不甘,往侧错步之余手臂暴长,拂尘扬起由轿帘一侧甩入。不料一条浅色身影从天而降,拂尘被那人一拽一甩,几乎脱手而出。慧清大惊,稳下身形,目光扫过地面却发觉刚才打向她腕间的物事竟是一块被人啃得光溜溜的鸡骨,而一阵酥油熏香,正自蔓延开来。

“好香好香,岳阳楼的烧鸡果然名不虚传。”江遥斜斜靠在轿门边拍擦双手,仿佛回味无穷,今日他并未于脸上涂抹黑泥,身着月白轻袍,神姿潇洒,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山庄内众人大都不认得他,纷纷交头猜测。慧清举起右臂,面色微变,原来拂尘上染了大片油污,那小子竟借她的拂尘来擦去手上的烧鸡油腻。慧清一眼便认出了江遥,两月前长安郊外的那一幕记忆犹新,她不由得心底一声冷笑,暗道,这小子也来了,那君海棠也必在左近。

“师太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般扰人家眷,君堡主可不会善罢甘休啊。”江遥低声说了一句,而后笑嘻嘻走开。慧清心中一凛,“也好,等会立了新盟主,再算魔教的账不迟。”君惟明此时才从厅内出来,对着江遥作揖致谢。江遥意有所指地朝轿帘缝边瞄了一眼,笑道:“君兄的家眷身子不适,可莫再让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君惟明嘴角微起,朝峨眉众人扫过一瞬,“那是自然。师太若要想见,不必着急,等会君某定会了了你的心愿。”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慧清说。

等众人安静下来,林剑南向场中四周抱拳道:“老夫承武林朋友看得起,做了盟主五年,也没能领导什么大事,实在是汗颜。如今逍遥宫余孽再次搅乱江湖,加之魔教蠢蠢欲动,今日召集各路英雄前来,便是趁此机会推举一位新盟主,以好统领各派,齐心合力铲除妖孽。”他这几句话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在场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当年围剿之时,武当凌霄、凌风两位道长功不可没,可惜凌霄道长仙逝、凌风道长又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否则这二位随便哪一位来当盟主,林某是心服口服。幸得还有凌云道长,他德高望重,武功绝顶,是最好不过的人选。是以老夫今日一力推举他做新盟主。”

不少人交口称好,端坐在厅内上首的凌云却摆摆手,“承蒙各位好意,可惜老道前番遭小人下毒谋害,至今还未恢复过来,只怕是不能胜任此职。”众人闻言愕然,回想今日他的确是由弟子搀扶前来,不由得不信了,相互间忍不住猜测议论,都一致咬定是逍遥宫的妖孽所为。

林剑南惋惜道:“凌云道长身子不适,我看武当门下的万松道长也不错,胜任盟主绰绰有余。”听到这里,慧清忍不住开口,“既然凌云道长身体有恙,我们理应由各派重新推举,怎能随随便便找个人代替?”她心中忌惮昨日的年轻道士,说什么也不能让武当派的人做了盟主。

当下有人跟着起哄,喊道:“我看君少堡主便不错,年少有为,颇有乃父之风……”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他人捂住了嘴。其实众人都心里雪亮,放眼当今中原武林年轻俊杰,君惟明出类拔萃不止一筹半筹,再加上其父当年统领群豪平荡逍遥宫一事,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按理说今日大会到场的人中,君惟明恐怕是盟主的最佳人选,只是他和苏婉一事,天下皆知,而此刻那妖女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轿里,就凭这点,群豪无论如何都不愿选他为盟主。

君惟明微微一笑,朗声道:“承蒙这位朋友抬爱,君某只是一界商人,算算筹码做做生意还过得去,号令武林一事,还请各位另选贤才。”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却也奇怪,这人今日前来不为选盟主,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生意好做么?更何况,还带着个魔教妖女随行。

丐帮里走出一人,身形瘦削却目光如炬,正是徐浩川。“我推举一人,他和君少堡主一般年轻有为,是当今武林难得的青年才俊。他曾率众夜袭魔教在中原设立的分舵,魔教两大长老在他手下都吃过大亏,也算是为中原武林立下了大功。而且他还统领着武林中的一大门派,各位说说,这样的人才,被推举做盟主可算不虚吧?”徐浩川一番话,引得在场各派人士纷纷向往,直问是哪位英雄豪杰。

徐浩川哈哈一笑:“那位青年才俊,正是本帮上任帮主单浩庭的亲传弟子,本帮的现任帮主——江帮主。”众人一阵喧哗,只因这新任的丐帮帮主名头极响,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至今大伙儿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慧清心道,单浩庭为人正气浩然,他的亲传弟子定也不差,只要不是武当和君家堡的人,万事好说。于是她道:“丐帮江帮主声威浩大,若愿做盟主,那是最好不过。”

除了万松、万鹤等人面色有些难看之外,其他各派纷纷赞同。君惟明亦含笑点头,朝江遥斜躺着的窗台望去。二人对视,会心一笑。江遥举起手中的酒盅遥敬,举盅就口时双眼却紧盯着昆仑派众人,剑眉微皱。君惟明心感诧异,随他目光看去,谷毅似乎想站起开口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女儿谷月华扯了两下,于是作罢。几月不见,谷月华貌美依旧,神情却似乎变得有些冷傲起来。君惟明不由得念起君海棠,双目不住地四下细看。这丫头今日怎这么沉得住气,到此刻都还没有露面。哪知江遥也和他一般的心思,举目四顾。二人再次目光相碰,江遥大大方方地粲然一笑,君惟明虽也报以微笑,心中却是有些酸涩。

那边群豪齐声招呼丐帮江帮主现身,还没等徐浩川说话,围墙上方砖瓦簌簌作响,众人望去,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抬着顶竹轿踏瓦而来,他二人身手矫健,抬着轿子在窄挤的尖顶上飞走,如履平地。轿子四周垂下竹帘,让人看不清楚里面所坐何人。不一会,抬轿二人奔近,忽然同时飞跃而起,稳稳当当落下庭院一角,而轿旁竹帘却依然纹丝不动。

万旭山庄的弟子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武林大会。”屋檐上一人笑道:“既然是推举盟主的武林大会,我焚天教为什么不能来?”语毕七八道身影飞纵而下,立于竹轿周围。方才说话的那人一身青衫,吟吟而笑,却是林渊。而万里春、尹耶奇等人亦跟在一旁。

这下仿佛湖心投入一块巨石,庄内众人又惊又怒,眼见魔教公然来挑衅,大伙儿忍不住纷纷拔刀出鞘。此时袅袅琴声响起,仿佛天外飞音,山庄大堂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端坐着一名老者,他十指轻拨身前的古琴,放声而歌:风起沧海化桑田,

浪卷孤舟锁长空。

笑看水天成一色,

把酒长歌绘苍穹。说来也怪,听着琴音,庄内原本拔剑上前的人纷纷脚步踉跄,仿佛控制不了自己一般。而各门派不少年轻弟子,有些已痛苦地捂着耳朵蹲下。凌云大叫:“不好,这是天音魔琴。”双指迸射,弹出手中茶杯朝操琴高歌的老者打去。君惟明和江遥不约而同长身而起,四掌齐发。

那老者见有人来袭,一手持琴飞纵跃开,另一手却仍旧拨琴拈弦,其音不停,其声不息。千秋浪尽东流水,

是非成败转头空。

今昔振翼挥鬼雨,

他朝白发泪英雄。等唱到最后的“雄”字,忽然琴弦发出激烈高昂的“铮铮铮”三声,闻见者只觉胸口气闷血滞,内力一般的人差点拿捏不住武器,而各派中武功微末的年轻弟子,有几人口中喷出鲜血,已然晕倒过去。君江二人联手,眼看着四只手掌就要打中老者,中掌后他不死也成重伤,但被这最后的琴音所扰,二人在空中的身形一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者飘飞而过。两双手掌,竟是齐齐打到了空处。

“来者是客,各位号称大门大派,却连这点道理也不懂?我们少主对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感兴趣,今日便来瞧瞧热闹。”老者在魔教众人旁落定,回转身来。只见他白须白发,貌似已年近花甲,但端的是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精神不输于在场的年轻人。他手中持着把斑纹蕴华的古琴,一看便知是千年古物,琴身旋有通体白亮的弦丝六根,琴头用金丝雕缠着“天音”二字。

凌云、慧清、谷毅等人见多识广,知道眼前这操琴老者定是魔教十大长老之一的易千山。他自称“天音客”,喜爱音律,一把天音古琴常年随身左右。那琴的六根弦丝是用千年雪蚕丝制成,弹奏时只需轻轻一拨,琴音清越绝伦,仿若天籁。但此时天音客若运以内力辅佐,那天籁琴音瞬间便化为杀人利器,方圆半里之内魔音穿耳,至死方休。

听方才天音客易千山所言,那竹轿中的人定是魔教少主无疑。当下山庄内各门派人人神情凝重,一时间,场中气氛紧张起来,原本好好的盟主推举大会,只怕就要变成讨伐魔教的争斗。

一个易千山便如此,那魔教少主只怕更难缠。君江二人欲再上前,林渊笑道:“自来武林盟主是技高者得,二位联手而上,难道自知不是易长老的对手?”

群豪有人骂道:“我们在此推举盟主,你们这些妖魔邪道来凑什么热闹?”林渊放眼望去,那人紫服金带,却是华山掌门厉啸天。万里春铁扇一张,笑嘻嘻道:“我们焚天教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大教派,为何不能来?你们的帖子是广招天下武林豪杰,不就是要选出来一个武功高强的盟主么?我们焚天教别的不多,武功高强的倒是比其他门派多得海了去了。”

今日选新盟主,明了说对付逍遥宫,暗里也是要对付魔教。万里春口中说得振振有词,众人心中虽怒愤,却也一下子找不出借口来反驳。况且人家是有备而来抢盟主的位子,多说也无益。大伙儿目光不由向林剑南投去,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一齐上前动手。不料林剑南缓缓开口,面色阴晴不定,“不错,今日的大会是召集天下英雄豪杰,几位要选盟主也无妨,只凭真本事来抢。”不少人愕然,林剑南的话虽有理,但正邪不两立,万一被魔教的人选上盟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厉啸天冷笑道:“就让老夫看看你这魔教少主有什么本事?”长剑一抖,身形陡然逼近,迅雷电光急急插入轿内。他这一招电闪光石,出其不意,不料剑尖刚钻入帘缝寸许,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封住剑势。厉啸天进不得又退不得,身子僵在轿前,颇为尴尬。轿内飘出一声轻笑,只听嗡然一声作响,厉啸天身不由己倒飞两丈开外,踉跄落地。

众人勃然变色,心中已是极大震惊,厉啸天乃华山掌门,剑法武功在江湖上也算鼎鼎有名,而轿中人轻而易举便将他弹出两丈之外,看来今日在场除了凌云和少林空字辈的大师外,无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庄内一片哗然,万里春笑道:“你们推举出来的那什么丐帮帮主呢?只怕现在吓得成缩头乌龟躲起来了吧?还不如……”话没说完,口齿间一片火辣生疼,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物,忙吐下地一看,竟是一块鸡骨,还连带着些没啃净的筋肉。“哪个混蛋……”刚说半句,又有一物飞来,这次他得了乖,侧身避过,没想到那人竟是算好了他闪避的方向,另一块鸡骨已然打至。“咔”的一声,这次比上次力道更大。万里春满嘴麻痹,一口血水吐出来才发现,自己一颗牙竟被生生打落。

中原武林群豪看得哄然而笑,暗地里大呼痛快。江遥一手执杯,一手举着半条鸡腿,笑吟吟地踱步而出。丐帮弟子大声欢呼“江帮主”,其他门派不少人为这气氛所染,也跟着呼叫,一时间声震庄内外,好不壮观。万里春大怒,正要上前,守庄的家丁来报,庄外来了一群东陵国人。话正说间,几名家丁又从院门跌入,博万津和博尔泽率众人浩浩荡荡行了进来。

等博氏兄弟报明身份和来意,庄内众人心内狐疑不定,议论纷纷说又干东陵国什么事。博万津目光在魔教众人身上溜了一圈,哈哈笑道:“既是天下英雄同选盟主,连西楮焚天教都来得,我东陵千松门为何来不得?”众人听他一说,忽然醒悟,既然现在有魔教的人来捣乱,何不让这些东陵蛮子也来掺一脚?若他们双方能对峙起来,这边不妨先隔岸观火。

唯有君惟明眉头紧皱,博姓乃东陵国姓,看此二人仪态气度,十有八九是出身皇族,东陵正当举国用兵之时,边境局势未明,在这紧要关头却有东陵国姓皇族南来,用意实在叵测。

博万津笑道:“除了中原各大门派,连西域焚天教都现身于此。泽弟今日可算不虚此行。”博尔泽心喜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素闻焚天教怒焰掌、丐帮降龙掌和少林般若掌号称天下三大绝顶掌法,博某南下天昭这许久,总算遇着值得较量的对手。”言下之意,竟是不把其他门派放在眼里。大部分人不知博尔泽什么来头,心中暗骂这些东陵蛮子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唯有武当派人人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退到竹轿旁的万里春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凭你们也配和怒焰掌较量?”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尹耶奇一双飞爪便呼啸而出。博氏兄弟正笑着和林剑南等人说话,眼看那爪就要抓上博尔泽的背心,哪知他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只听铿锵声起,博尔泽不知何时长刀出鞘,卷了飞爪铁链砍向庭院一旁的大树。那飞爪连爪带链都深深嵌入树干,尹耶奇被扯离人群,松手尴尬,不松又不能脱身,紧接着空气中翻起一股巨浪,将他生生打飞上半空。而随行的东陵武士纷纷怒骂西楮魔教小人偷袭。

众人见博尔泽露了这一手,吃惊之余,心中蔑视之意大减。横侧里蹿出一人,白衣宽袖,襟摆飘飞,众人只见他两只大袖子在空中上下卷动,转瞬间便把尹耶奇飞空的力道化解。“姓博的东陵小子莫猖狂,想领教我们教主的怒焰掌,先过了我这关。”天音客易千山将手中的人放下,大袖一卷,又扑了上去。

易千山以内功奏琴驱使魔音乃是武林一绝,除此之外,他爱穿大袖宽袍,颇有晋魏遗风,两只宽大的袖子便是他的武器。博尔泽挥起东陵武士刀劈、砍、划、挑,招招力若千钧,但那把长刀却始终被易千山的长袖裹住,两人交手处罡风气浪阵阵。

要知道衣袖乃柔软之物,平时若遇利物,迎刃而开,绝非能像此刻一般卷刃狂舞。而易千山却是内功深厚,两只袖子在他的驱动下,竟坚韧如斯。博尔泽久战不下,眉头一皱,双手忽然疾速旋舞。易千山一瞬间只觉身前空了似的,对方的内力撤得干干净净,他来不及回袖,只听轻微的一声“哧”响,衣袖已被划破。易千山面色凝重,暗喝一声重新运功。

“住手。”竹轿内一声喝止,清冷如冰。易博二人即刻向后退开。易千山行至轿旁,躬身聆听了一瞬,抬身对博尔泽抱拳,“博公子武艺超群,本教今日得以大开眼界,至于盟主一事,却是未有半分念头。还祝博公子力拔头筹,武林盟主的位子舍阁下其谁?哈哈……”

此言一出,中原各派人士又喜又惊,喜的是魔教直陈不再窥觑盟主之位,惊的是这博尔泽武功竟然高深至斯,两番过招便将魔教震出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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