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婆子一走，襄王妃笑着对佟媚然道：“我正想着如何在五丫头与齐全家之间加个塞呢，没想到贱丫头竟帮了我这么个大忙。”
“何意？”佟媚然翻了翻白眼。眼看日子像滚球似的向前滚着，一刻也没有停歇的意思。见每每拍胸口下保证的老娘至今也没整出个动静来，佟媚然便日日气哼哼地扶着丫头过来亲眼盯着。
“上次我跟你说过，娘准备来个一箭双雕，你忘了？今儿可好，贱丫头的当众那一巴掌，定会让人觉得，齐全家对贱丫头心怀忿恨。如此这般，齐全家无论做出啥来，大伙儿也不会疑心别的。”
佟媚然虽唔了一声，眉宇间却拧着一股不信任：“佟嫣然该死，那齐婶子却是你的陪房，难道你也想置她于死地？”
襄王妃的表情顿时阴戾无常，恶狠狠地说：“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就想不明白了，齐婶子到底知道你的什么事情，以至于你死活容不下她？”佟媚然冷眼看着母亲，脑海里刻着那张纸条的内容，怎么挥都挥之不去。
襄王妃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佟媚然，转过话去：“这跟你无关，你不需要知道。女儿，听说你又亲去武王府了？”
这下，佟媚然有些收敛了，低下头，用力地揉着手帕，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是哪个混账行子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没影的事！”
看女儿的表情，显然又在武王殿下面前裁了面，真是又生气又心疼，指着佟媚然：“你呀，怎么就是不听娘的话呢？你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大小姐，而且还是嫡出的小姐，身份高贵摆在那，你怎能如此自轻自贱？”
“你！”佟媚然勃然作怒：“我自轻自贱？我实话跟你说，也就是你说说罢了，若换上个别人，我定打得她满地找牙！”
襄王妃叹了一口气，这女儿啊，越发的像自己了。真是有因便有果，种豆自然不会长瓜，老话自是不会欺人。
也不想过分激怒性情大变的佟媚然，襄王妃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这回你去武王府又拿啥做错口？”
“啥借口也不用找！”佟媚然梗了梗脖子：“只是给武王殿下送去一点新出的明清茶……。我又没进武王府，在门口遇见他的近身侍卫……我，我只是让他捎进去……。”
短短的几句话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堂堂的武王府，还缺你这点茶叶不成？”
佟媚然含嗔带怒：“那是女儿亲手炒制的，在茶叶里还加了迎风阁特有的花干，武王府里肯定没有！”
襄王妃恨铁不成钢，叹着气道：“他有没有，跟你何干？”
“你不是言之凿凿，担保我很快便会成为武王妃么？既如此，你怎能说是没关系？”
襄王妃很是感叹，唉，女儿在很多方面跟自己酷似，可偏偏在情这头不像自己。
一个人一旦坠入情网，她的智力就跟痴者不差上下。
聪慧莫若媚然，可一旦涉及到武王殿下，理智没有了，羞耻心没有了，自尊心没有了，连智力也没有了。
若是真的达不成她的心愿，襄王妃真难以想像，女儿会变成什么样。
见母亲垂头不语，佟媚然扭头唤起人来：“迎月，把带来的葡萄端上来让母亲尝尝。”
葡萄？
襄王妃笑了笑：“这个季节就有葡萄了？女儿从哪儿淘来的？”
“是皇帝哥哥赏的，乔安公公说，这是新疆来的贡品。”
襄王妃看了女儿一眼，又道：“近来你皇兄时不时地赏你一些新鲜的吃食和首饰衣物，可见你在皇兄的眼里还是很重的。”
是吗？佟媚然狠狠地笑了笑：“皇兄的心思恐怕不在于此吧？母亲不觉得这是在安抚女儿吗？皇兄无视媚然的心意，执意将佟嫣然许配给武王殿下。他担心女儿会闹会损他颜面，便用小恩小惠来堵女儿的嘴。”
撇开情字，女儿还算不傻。
但襄王妃自然不能公开赞同，蹙起眉尖：“你这丫头，怎能如此屈解你皇帝哥哥的心意？这话只能在我这儿说说便罢，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岂不是又要给你母亲添乱？”
“你怕皇兄，我可不怕，难不成他还能把亲妹子给杀了不成？惹我火了，我把他的事情全给兜出来，看他还有何脸面当他那个皇帝！”
襄王妃一把捂住佟媚然的嘴，连声喝斥：“你给我闭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你真不要命了？”
丫头适时地端上红紫的葡萄。
佟媚然抬头一看，眼里便溢满了寒意，将手中的葡萄猛地往地上一扔，横眉竖眼：“本小姐上回就说过，不许在我的面前晃来荡去！死奴婢，你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呢，还是得了老人症了？”
“我……我这就退出去，小姐别……别生气……”
金锁拘着身子忙要往外退。
“站住！”佟媚然大声喝道：“在王妃与本小姐面前不称奴婢，一口一个我，满府里上百个奴才，你真是头一号！”
不等襄王妃出声，佟媚然叫进迎春迎月：“把这个不知上下不知尊卑的狗奴才给本小姐带回迎风阁！我就不信了，我教不会这个狗奴才守规矩！”
金锁扑通一下跪倒在佟媚然的面前，连连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襄王妃咬了咬牙，极力让脸上浮起笑容，将剥好的葡萄塞进佟媚然的嘴里，“金锁这丫头确实该打，不怪女儿生气。女儿啊，你莫生气，待会儿娘让屠嬷嬷好生教导教导她。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这教训下人的事哪能由你来操心？这若是传到外面去，尤其是传到武王殿下的耳里，他又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觉得你太过严厉而温柔不足？你要知道，男人喜欢女子贤淑端庄，温柔敦厚，他武王殿下也逃不过这个理吧？”
一牵扯到武王殿下，佟媚然便没了主意。
原打算将金锁弄到迎风阁好好的盘问盘问，检查检查，看看她是不是真如那张纸条所说的那样，是个……！
襄王妃趁势站了起来，去搀佟媚然：“走罢，咱们出府逛逛去。眼看那个吉日就在眼前，许多陪嫁的家伙什也该添置了。女儿啊，你亲去木器行挑选，但凡有看中的，娘都给你买。”
一提起婚事，佟媚然顿时忘掉了一切，她满脸春晕地站起来，低着头道：“别是陪嫁的家伙什啥都准备好了，那婚事又黄了。”
“你放心罢，四月初三，娘准时让你出阁。”
“……”
母女相偕走出门去。
金锁依旧跪在地上，可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盯在佟媚然的背上。
目光，由戚然变得冷淡，又由冷淡变成了阴郁。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这日半夜，梅花坞突然闹腾了起来。
门户洞开。灯火通明。
梅晴与几个小丫头在上房进进出出，焦躁之色写满她们的眉宇之间。
齐全家与秦婆子自然被惊醒了，拦着问：“梅晴姑娘，这是咋啦？”
梅晴拿着几件沾有污物的衣裙，带着哭音说：“小姐也不知是咋了，子时时分便腹痛不已，后又开始吐个不止，现今竟晕了过去，人事不知，真是急死人了。”
“咋会这样呢？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齐全家急得直搓手：“不会是中了寒气了吧？”
秦婆子嗤笑了一声，抢白道：“这两日五小姐足不出户，房里又生了火炉，中哪门子寒气？”
扭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看了一眼齐全家，冷笑道：“看五小姐的症候，像是吃了不洁净的食物。齐全家的，晚饭是你侍候的，五小姐病得这么严重，你脱不了干系！”
齐全家急得直跳脚：“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五小姐的食物，我是小心了又小心，那菜洗了又洗，那米是淘了又淘，决不敢怠慢的。”
梅晴猛地一跺脚，气急地说：“小姐病成这样，你们还有心思吵架！”又望向院门，着急地说：“梅雨这蹄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让她去请郎中，又不是去造个郎中回来，咋这般费时？”
齐全家恂恂地说：“府内规矩森严，酉时三刻大门便落锁，若有急事出府去，须得王妃娘娘许可……。梅雨姑娘她……她怕是出不去吧？”
“难道，眼睁睁瞧着我家小姐没命？”梅晴将衣物往小丫头身上一放，转身就走。
走下台阶又回头：“佩儿，你告诉奶娘，请她守着小姐，我去颐养堂回禀王妃娘娘。”
哎。
齐全家掖紧了外衣就要进上房，秦婆子在身后冷笑：“还有心思管别人呢，你倒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梅晴将她俩人的表现皆看在眼里，淡淡笑着，出了梅花坞的院门。
一径遥遥地往颐养堂而去。
还有好几丈路，便听到梅雨的叫嚷声。
寂静的夜里，万物陷入安眠，她的声音越发的刺耳与突兀了！
“再不开门，姑奶奶一脚踹飞你们这儿的大门！”
“梅雨姑娘，你好没道理，夜半三更大呼小叫的，扰了王妃娘娘的觉，你我都担待不起。请姑娘回去罢，等明儿一早，我们再替你们回禀一声。”
“放屁！”梅雨高喝了一声，“我家小姐病得厉害，一刻也耽搁不了，还能等到明儿？开门，赶紧给姑奶奶开门！若然不从，姑奶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对不住了，这门是绝不能开的。”
梅雨火了，提起脚就往门上踹！
嘭，嘭，嘭！
踹门声既沉闷又厚重。
动静异常的大。
看门的婆子既害怕又窝火，将门开了一条细缝，看了一眼又砰地一下关上，发作道：“再闹，让管家娘子把你捆了打一顿，看你还闹不闹了。”
另一个婆子做好人，央求说好话：“梅雨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守着五小姐吧，这半夜三更的，上哪去请郎中？你放心，明儿一早我们就回王妃娘娘，请娘娘派人去请郎中。”
听到这，梅晴走过去，抚着铜门环说道：“两位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什么事情你们看不明白？以前五小姐不得势，处处受人欺负。现如今五小姐不同往日了，而且，她诰命在身，你们若还想再用往日的态度来对待她，只怕你们将来会后悔。”
梅晴说得风轻云淡，看门的婆子却听得毛骨悚然。
五小姐回府后所发生的事情，她们都看在眼里。
已是一口诰命夫人的五小姐，她们不敢贸然得罪。
赶紧转变风向：“梅晴姑娘，不是老婆子们成心不开门，实在是不敢惊动主子……”
“少废话，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梅雨用力地拍着厚实的门板。
院门坚若磐石，纹丝不动。
梅雨气极，双脚一点，正想翻墙而入，只听得啪地一下轻响，那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梅雨趁势冲了进去，边跑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小姐晕过去了！”
守门的婆子大骇，这真是见了鬼了，门栓明明还在门上挂着，这院门怎么就主动开了？
“你不能进去，你们不能进去啊！”
梅雨早已冲了了台阶，梅晴紧随而上。
那一溜五间的正房忽地亮起了灯光，传来了襄王妃恼怒的喝斥声：“外面在闹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其实，这一夜襄王妃根本无法入睡，她睁着眼睛数着时辰在等消息。
襄王妃披着衣散着发趿着鞋走了出来，脸上堆着几分倦容：“什么？五丫头晕过去了？这是咋回事？”
显得很关切，大有嫡娘的风范。
梅晴上前回禀，声音带着呜咽：“白日还好好的，吃了晚饭后不久便觉得不舒服。小姐当时还取笑说，许是齐婶子做的饭菜太好吃了，吃多撑着了。小姐如此说，奴婢们便没往心里去，各自去睡了。没想到子时时，小姐一迭声的喊疼，奴婢们赶紧起身，可小姐吐了一阵便晕了过去。”
“是吃了晚饭后便有不适的感觉？”
是。
襄王妃蹙着眉头道：“难不成是晚间的饭菜有问题？若不然，五丫头怎会好好的又吐又泻？”
“奶娘也说，看症状，小姐怕是中了食物里的毒。”
“好个胆大的狗奴才，不就是被五丫头打了一个耳括子吗？她就竟敢在五丫头的饭食里下毒！这样丧尽天良的狗奴才断难相容！”襄王妃的脸色严厉了起来，她转身命令屠嬷嬷：“你带上角门的几个婆子去梅花坞，将齐全家的给哀家捆了，明儿一早，当着阖府上下的面，杀一儆百！”
“奴婢这就去。”
什么？要杀了齐婶子？
梅晴与梅雨相视一眼，一时失了主意。
按小姐的原计划，是要将齐婶子从中摘清出来。没想到襄王妃如此歹毒，事情还没弄清楚便要杀人。
得赶紧向小姐汇报。
梅晴上前两步：“回王妃娘娘，请下旨让梅雨出府去请郎中吧，再耽搁，怕小姐她……她……”
梅晴说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襄王妃细眯着眼看了看梅晴，算计着时辰。五丫头已连服了七日慢性毒药，今儿是最后一天。过了丑时，毒性齐齐发作，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此时已快丑时，就算梅雨长了翅膀飞去请回郎中也来不及了。
权且做个人情。
襄王妃马上吩咐：“赶紧开大门让梅雨出府去，对了，给她备马车，也好快点。”
梅雨忍住笑，朝襄王妃施了个礼：“多谢王妃娘娘。”
“五丫头咋说也是哀家的女儿，哀家哪能让她出意外？快走罢，别耽搁了。”
梅雨一走，梅晴忙哀求道：“王妃娘娘，请移步到梅花坞一趟罢。梅花坞除了哑奶娘就是不晓事的奴婢们，小姐病成这样，大伙儿都没了主意了，娘娘过去，奴婢们也好有个主心骨啊。”
襄王妃正想亲临看看佟嫣然的下场呢，忙说：“五丫头病了，哀家自然得过去瞧瞧。要不然，哀家也不放心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