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前头探路的侍卫跑回来报告,说再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到了凤起国的国境线了。
大伙儿皆松了一口气,这一路来,大伙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佟嫣然挑起帘子看了看,笑道:“这是什么地方?好热闹哦。”
探路的侍卫忙回道:“这是咱们龙翔国与凤起国为方便两国民众来往交易而设立的集市。还别说,小的方才略略瞧了一眼,这集市上买卖的货物,比咱们京城的大集市还多,还齐全呢。尤其是,这里的百姓出售一种自家染就的腚青白花布,是别地方没有的,几个邻近国度的富贵人家,这个季节,每每会派下人到这里来买上许多,给家里的夫人和小姐穿用。”
佟嫣然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种别具一格的布料。前世,现代,她便格外喜欢出自云南少数民族的蜡染布。蓝底白花或白底蓝花,清爽、古朴,还环保,极富民族气息。
“是吗?那我们过去看看。”佟嫣然边说边跳下又车。
武王殿下与“浮香”忙追过去;“地形不熟,人也多,还是别去了。你若喜欢那啥布的,让人全搬到你的车上来便罢。”
“我是挑选东西,不是来搬东西的,”佟嫣然用手帕拍了拍裙角上的尘灰,面向大家,“颠簸了一路,整个人都颠傻了。今儿就在这儿歇下了,大伙儿放松一下,买点稀帘物,就算是我送给大家的,以酬谢大伙儿一路相随的辛苦!”
除了近身的几个人,其他的人都朝佟嫣然欢呼起来。
眼看这种情况,武王殿下与“浮香”情知也不好再反对了。两人摒弃前嫌,凑到一起,疾速地商量起如何安全护卫的方法来。
奶娘腿疼得厉害,武王殿下便留下玢儿及几个侍卫在原地休息。
秀儿便将“浮香”扯到一边,与“浮香”耳语了几句。
“浮香”唉了一声,拍了拍脑门子,“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秀儿你机灵。”
嘿嘿。
“浮香”赶紧过去对佟嫣然耳语道:“小姐,你最好换身装束。”
佟嫣然往自己身上一看,阖首赞同:“嗯,我去换身裤装,裤装走路方便。”
“小姐,为安全起见,我给你准备一身侍卫的衣裳要好?”
“不要!”佟嫣然看了一眼武王殿下,撇了撇嘴:“灰不溜秋的,跟只灰老鼠一样,难看死了。”
“现在也不是讲好看的时候啊,”“浮香”不由分说地将佟嫣然推进马车:“小姐必须听我的。从现在开始,你便是侍卫甲了。若不答应,别说是我,武王殿下也不会答应你去集市的。”
不等佟嫣然说话,“浮香”一把扯散佟嫣然的发髻,动作稔熟地给她戴上黑色幞头。
佟嫣然拿起镜匣一看,不由地皱了皱眉:“这也太难看了吧?”
“浮香”左看右看,连连笑道:“不难看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很好看呢。都说三小姐着男装英气勃朗,别样的风情。可与小姐比起来,却是逊色不少哩。”
待佟嫣然穿戴停当走下车时,武王殿下正在擦试刀剑呢,见状,不由惊愕地张大嘴,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从未见过着男装的她。
乍一见到一身侍卫装扮的佟嫣然,面若冠玉,眼似晨星,身姿婀娜,举止优雅……既便将她放在一万个侍卫当中,也会让人一眼认出。
太点眼了。
武王殿下冷哼了一声,将“浮香”一把揪过,咬着牙根道:“你把她整成这样,是成心让人把她认出来吧?”
“浮香”也哼了一声,冷脸相对。却不得不承认,武王殿下说的没错。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口口声声说将护她周全的大事交给你!”
“浮香”有些理亏,也就用力地压下火气,转身又去找佟嫣然。
武王殿下将剑悬在腰间,将“浮香”往边上一推,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本王自己来!本王的娘子交给外人,到底让人不放心!”
外人两字,咬得重重的。
“浮香”的心,仿佛被扎进一柄尖刀!那种钝痛的感觉,再次袭遍了全身!绝望,失落,外加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在心中蔓延。
他知道不能怨恨武王殿下,可就是怨恨了,而且,这怨恨就像生了根似的,最可怕的是,这恨还会发芽,会长大!
武王殿下让秀儿将佟嫣然叫过来。
“你若真想去赶集,那就将这身衣裳换掉!”
佟嫣然也是醉了,不悦地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吃错药了?司马逸刚叫我换上,转身你又叫我换掉,你俩是拿我当猴子耍?”
“小姑奶奶,你站在他们的中间,不觉得自己特别突出么?”武王殿下指着不远处的那群四肢发边,面色黝黑的侍卫,“你看看他们,再瞧瞧自己,这不明着告诉他人,你是乔装的侍卫?”
见佟嫣然沉着脸,武王殿下缓和了语气,紧绷的面皮稍稍的有所松懈:“天底下哪有如此俊的侍卫?桃红花色,唇红齿白,柳眉凤眸……。”
佟嫣然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打断他:“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着,扯了扯宽大如袈裟的灰布直缀,“这身衣裳确实难看,我也不愿穿,还是换回自己的衣裳好了。”
“不是衣裳太难看,还是你太好看了。”武王殿下咧了咧唇,压低声音道:“我看你还是换身丫头的衣裳罢,再在脸上抹上锅灰。如此一来,便无人注意到你了。”
“胡说八道你!你的脸上才抹锅灰呢。就算我愿意,那不是更引人注意?”
武王殿下嘿嘿了几声,见“浮香”正黑着脸站在马车旁,心里便有了主意:“你先去换身丫头的衣裳,然后让司马逸给你捣饬一下。这么简单的事情,干嘛弄得这么复杂?”
对呀,司马逸既然能把一个大男人易成一个女子,他自然有办法将一个大美女往丑里整。
一盅茶的工夫,佟嫣然从马车里盈盈地下来了。
武王殿下定晴一看,不由地暗叹了一声,这司马逸的易容术,果真不是吹的。
眼前的她,一身丫头的服饰,随意挽就的发髻上,只插了两朵绢花,脸上的秀色已藏,给人一张平板得不能再平板的面孔与无光的五官!
与“浮香”站在一起,她简直就是“浮香”的陪衬。
武王殿下放心了,这样的她放在人堆里,就算浑身长满了眼睛也辩不出来。
“唔,这便可以走了。”
佟嫣然抿嘴一笑,朝奶娘走过去。
“浮香”快步走到武王殿下的跟前,将侍卫们分成两拨:“我与张三等几位大哥,走在头里;李四你们几个,由阡陌带着,护着王妃主子走在后头。”
武王殿下看了“浮香”一眼,不知这家伙又要作啥妖。
不是把佟嫣然易成了丫头了么,又何来的王妃主子?且要弄得如此张扬?
“浮香”拍了拍武王殿下的肩头,“阡陌大哥,主子的安全可交给你了哦。”
说着,朝佟嫣然那头走过去。
武王殿下在原地有些怔忡。
车帘子一掀,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一身华衣的小姐。
武王殿下扭头一看,愣住了:这不是佟嫣然么?一袭浅蓝色绣白色镶银丝秋菊的衣裙套在玲珑的玉体上,这蓝水晶嵌七宝的发簪不是自己亲手督造送给佟嫣然的么?
真是诡异了,佟嫣然不是与“浮香”走在前头了么?
好端端的,又出现一个形似神似的佟嫣然!
“小姐”趁人不注意,在经过武王殿下跟前悄声地丢下一句:“王爷,我是秀儿!”
啊?原来是秀儿扮成了佟嫣然!
武王殿下顿时如梦大醒。
“你们几个,还不随上主子?”武王殿下大喝了一声,紧跟着“王妃主子”往前走。
侍卫们护主最有经验,与主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这丫头,若不说,本王还真瞧不出来。”武王殿下压低声着道。
秀儿嘻嘻一笑,同样语不达六耳道:“奴婢跟了小姐多时,都道近朱者红,近墨者黑,奴婢学也学会了。再说,奴婢今儿又不是第一次装扮成小姐。”
又左右看了看,更低地说了一句:“自打得知襄王妃这个老恶妇又要使手段害小姐后,司马逸大哥便夜夜将奴婢易成小姐的模样。”
嗯?
“本王咋不知道?”
“司马逸大哥交待了又交待,不许奴婢往外说呢。”
“那你今儿为啥又告诉本王?”
秀儿笑了笑:“奴婢看王爷与司马逸大哥总起冲突,小姐为此烦心不已。奴婢想,王爷定是不了解司马逸大哥的为人才瞧他不顺眼。所以,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原来是这样。
司马逸为了佟嫣然,那可真是费尽心力。自己身为佟嫣然的夫君,考虑问题却没有司马逸这般的细心与周到。
保全了佟嫣然,便算是保全了自己!
就算他对佟嫣然真有啥心思,可只要他把这心思暗藏在心底里,默默地关心她呵护她,自己又有什么权利来挑他的刺,事事处处与他过不去?
相比之下,自己太渺小了!
“秀儿,多谢!”满腹的话不知该如何说,一张嘴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秀儿张了张嘴,好半日才浅笑道:“这是折杀奴婢了。奴婢做啥都是应该的。那次事后,奴婢在心底暗自发誓,只要是为了王爷与小姐,奴婢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武王殿下自然明白,秀儿是指,那次她暗中在佟嫣然的药中下了吊钟花之事。
武王殿下点了点头,这才正眼地看了秀儿一眼:“你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么?”
“奴婢知道的,而且,司马逸大哥也曾告诉过奴婢。”
“那你就不怕歹人拿你当真正的小姐待,对你下手?”
“小姐”顽皮地一笑:“奴婢胆大,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无比兴奋呢。”
“你这丫头,上回的事情出来后,你家小姐便说你胆大的出奇,是个可造就的人才。”
“小姐竟是这样评价奴婢的?”秀儿快乐极了,忍不住跳出来:“奴婢还以为小姐会责怪奴婢不知深浅,盲目胆大呢。”
“嘘,稍安勿躁,别忘了你此刻是五小姐!”
秀儿吐了吐舌头,恢复了原状,一如佟嫣然那般优雅与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