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佟嫣然便去了佩儿的屋里，摸着佩儿的衣裳及藏在枕头里的糕点，那泪水便像断了线似地滚落下来。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下午便永远留在那座青山上了，让人如何不泪垂？闻迅过来的奶娘、秀儿与暗香，尤其是玢儿，围着佟嫣然失声痛哭。
接到阡陌飞报，武王殿下便急急地赶回家，一进入内院便连声叫喊：“娘子，娘子，你在哪，你在哪！”
佟嫣然抹掉脸上的泪痕，慢慢地走了出来，眼睛红的，像过年供在灶台上的兔儿爷！
“你怎么回来了？”
武王殿下一步蹿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佟嫣然的双臂，上下打量，颤声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佟嫣然感觉到，武王殿下全身在发抖，他抓住自己手臂的双手，冷得像冰块似的！
“我没事，可是，佩儿她，”佟嫣然回身看了佩儿所住的小屋，流着泪道：“佩儿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都知道了，”武王殿下打横将佟嫣然抱起，直接抱进上房，在长榻上坐下，仍不放手，紧紧地搂住，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便会出意外。“娘子，都是相公不好，不该同意你外出的。你若执意要去，我应该陪同你一块去。幸好没事，若有事，你让我如何独自存活在这个人世里啊？”
佟嫣然默默无语，泪流不止。
武王殿下边给她试泪边劝慰道：“别难过了，佩儿是为了你死的，咱们永远都不能忘了她！待会儿我便吩咐下去，在府里给佩儿做一场水陆道场，请僧道超度。再在佩儿的小屋里立个神位，让人日日给她烧香焚纸，保佑她早登极乐世界！”
佟嫣然虽流着泪，心里却暖暖的。武王殿下不信鬼神，却能如此安排，足见他的善良，更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那份深情！
“我代佩儿谢谢你……”佟嫣然哽咽着说。
“小傻瓜，你我之间还用说谢么？”武王殿下替佟嫣然打着扇，心疼过后，便是极度的气恨！“若不是南宫淼这小子出馊主意，今儿哪会出这样的事情？待会儿我便过去收拾他，让他明白，不该他操心的，他不要乱出主意！”
佟嫣然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他。”
“不怪他，难不成还要怪你自己么？若不是他胡乱出主意，你怎么可能去郊外呢？”
“不怪二弟，也不怪我。这事，事出有因。”
嗯？
佟嫣然情知武王殿下不喜云风，但这件事不得不扯到他。便依实说道：“还记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云风么？”
“他？自然记得，成日一身银袍，像个鬼影一般飘来飘去。”
佟嫣然也不去计较武王殿下的话语，继续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云风的人救起了梅晴。”
梅晴？“就是你的那个得力的丫头？”
“对。只是，云风看到梅晴的时候，梅晴已失忆了，而且还伤了一条腿。梅晴到了云风处，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包及第粽。”
“及第粽？就是上回我买回来的那种很别致的粽子？我记得你当时很着急，急急忙忙便赶到集市去。只可惜，卖粽子的那个老头已走了。”
“那老头是云风的奶公，他当时并没有走，而是站在角落里察看着，见我们过去询问便留了意。然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查明了我们的身份。今日邀我去郊外走走，实际上是云风的主意，他主要的用意是让我验明，他收留的那个失忆女子是不是我的人。”
“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家伙，还挺聪明的。”
“你再不喜欢他，可他毕竟救了我与梅晴，日后相见，你对他客气些。”
“还救了你？这是何意？”
佟嫣然便把三年前的那件痛苦往事细细地说了一遍，未了道：“那夜若不是云风出手相救，我早到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原来是这样。
武王殿下点了点头：“既如此，从今往后我便拿他当恩人待。救了我的娘子，便是我的恩人，再也顾不得讨厌不讨厌了。”
武王殿下便是这样的人，爱憎分明，心如水晶一般剔透。
暗香与秀儿早端来了在井水里湃着的莲子羹，武王殿下接过，“不用你们侍候，下去把佩儿的屋子给收拾出来。”
是。
武王殿下端着羊脂玉碗，先舀了一勺试了试，然后轻轻柔柔地放至佟嫣然的唇边：“听说你午饭都没吃，定饿坏了吧？来，大热天喝点莲子羹是最好的。”
佟嫣然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便坚决不肯吃了。
“娘子，你别焦心，吃好喝好，剩下的事情，全数交给你相公！”武王殿下握起佟嫣然的手，脸色渐渐地转为阴郁：“襄王妃这个贱妇，她以前算计的是佟五小姐，如今陷害的是本王的王妃！我南宫燊的妻子，岂是她这个毒妇能随意伤害的？我就不明白了，老毒妇对你穷追不舍，到底是意欲何为？”
“很简单，因为我掌握了她的命门！这事，假如泄露出去，襄王府将有灭顶之灾！连带我那个皇帝哥哥，他怕也坐不稳皇位！”
嗯？
还有这么严重的隐情！
“能告诉我么，到底是何事？”
佟嫣然不答话，却将随身带着的荷包解下来，递给武王殿下：“这是我进襄王府前，豪叔亲手交给我的，并说，我若遇事，把里头的东西拿给老巫婆看，她便不敢为难我了。那日，我断定老巫婆会拦着我，不让我进府门。所以，我有两手准备，一是半道截你的马，将消息传给你。你若不愿帮这个忙，我便准备将这里头的东西交给老巫婆。说实话，我并没有打开看过，在沐雨山庄的时候，豪叔曾跟我讲过里头大概都说了些什么而已。”
武王殿下点了点佟嫣然如月般光洁的额头：“真是个小鬼灵精！”
说着，打开绣有折枝梅花的荷包。里头藏着的，竟是两枚蜡丸子！
缓缓地掰开。
缓缓地展开里头的小纸条。
等武王殿下看完了两个蜡丸中所藏的秘密后，那脸色，尤若乌云密布，眼里，不再是柔光频现，而是煞气腾腾！
“假如第一张纸条上的内容能容忍的话，那么，第二张所讲述的事情，是个人便无法容忍！”武王殿下扬了扬小纸条：“这里头说，皇上为了登基，他不仅支使人毒杀了前朝皇帝，也就是我的表姨夫，这事我早有耳闻，且掌握了一些证据。可对下面所说的这件事，我看了真是毛骨悚然啊。就因为襄王爷极力反对佟行天篡权夺位，佟行天便在襄王妃的协助下，在一个深夜，亲手将长剑刺进了你父王的体内！”
“是，这事豪叔跟我说过。只是不知道，我父王竟然还活着，而且，出家当了和尚！唉，我若是早拆开蜡丸子看，岂不是早就知道父王还活着？若不是老候爷为了帮助我逃避和亲，说出我父王的下落，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老候爷跟我说，病重的襄王爷在一个老仆人的帮助下，装死逃生，逃进深山破庙出了家。而那个老仆人服了毒，悄悄地躺进棺木里。所以，无论是襄王妃母子还是世人，谁都以为襄王爷仙逝了。这几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襄王爷为何要这样做。”武王殿下将纸条重新塞回蜡丸里，思忖片刻，道：“这事你没向老巫婆透露吧？”佟嫣然摇了摇头。“我只是跟她提及，她的一个亲妹子，当年被送进乾元国的宫里当妃子。这事于今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当年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当时，豪叔说，龙翔国与乾元国是敌对国。他们屠家将亲生女儿送进敌国的宫中，自然有通敌之嫌。”
“唔，你的这位豪叔，真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倒像个间谍，国与国之间的秘事要事，他都知道。”
佟嫣然苦笑了笑：“就因为豪叔是做生意的，五邻四国到处跑，所以，他才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也有道理。娘子，襄王爷之事不能随意让人知道，否则，襄王爷会有性命之忧！”
“我明白的，所以，我谁也没有提及，连司马逸我也只是说了前面那件事情。我父王这件事，我只是告诉了你了。”
“多谢娘子的信任！”武王殿下隐隐地咬了咬牙，眉宇间寒意凛凛：“襄王妃仅知道你获知了她妹子的事情，便对你连出杀招。假如她知道你什么都知情，她必将更是置你于死地而后快！所以，娘子的人身安全必得加倍注意卫护。我连夜进宫告假，日夜陪护在娘子的身边。”
佟嫣然攥了攥双拳，面露刚毅之色：“不必如此紧张，我早就说过，被动防备已成过去式，我要还击，我要让老巫婆生不如死！”
“娘子想如何做？”
“我早已经在做了，佟媚然这个帮凶不是马上就要被我送到远山远水的凤起国去了么？我这就等于剪除了老巫婆的一只手臂！接下来，另一只手臂也将剪除！老巫婆一旦没了手臂，那就等着我掘她的坟墓吧！”
“娘子，咱们夫妻同心一体，无论你要做什么，请事先告知相公，我决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嗯。
佟嫣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日便是佟媚然远去凤起国的日子，我想回襄王府一趟。”
武王殿下一下子紧张起来，“我陪你一块去！从现在开始，我将阡陌也给你使唤。”
“不用，我的身边有了苍鹰便够了，阡陌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而且，”佟嫣然脸上淡淡有了笑意，道：“有个人还会回来，有他在，你尽可放心。”
“谁？”
“司马逸！”
“他一个大男人，在外头还好，若在内院，似乎有些不便。”
“你放心，从明儿开始，他便是浮香了。”
武王殿下一愣，随既咧开了唇，笑了笑：“我明白了，难怪你要将浮香送到携风山庄去。”
佟嫣然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想把她卖了呢，把她送到山庄去修身养性，算是便宜她了。”
“对对对，娘子做的事，件件都是对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