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武王殿下仍腻在佟嫣然的房中。
佟嫣然在灯下绣着春山图,武王殿下便在旁边裹乱,不时地拿起各色线问:“是这种颜色么,还是这种浅色的?这不是红色的么,你咋用桃红的线?”
经他这么一捣乱,分得好好的各色丝线,瞬间便被弄成了一团乱麻。
佟嫣然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夺过:“你这是成心让我绣不成!”
武王殿下哈哈一乐:“我本没打算让你绣么。你眼睛才好,得好生保养才是。这绣活,是拿来消闲度日的,闲暇时拿来绣上一绣也未尝不可。可我在你跟前晃悠了一夜,你却当没瞧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明明是你自己的不是,却怪到我头上,你是猪八戒他二叔啊?”佟嫣然站起来推他:“走走走,回自己屋睡觉去!别以为老药师一走,就没人惩治你了。你的伤虽好了些,却也得多休息,熬不得夜的。”
武王殿下顺势拉住佟嫣然的小手,贴在自己潮热的脸上:“若不是襄王妃搞了那么一出,今儿你早成了我的王妃,我何至如此死乞白赖地赖在你这儿不走?至于我的身体,你就放心吧,就算日日熬夜,那也是没问题的。”
佟嫣然扑嗤一下笑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我真想不通,她佟媚然比我好看百倍千倍,而且,她费尽心机想除掉我,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她长相好,对你又痴情,这样的女子不娶,你非要招惹我这个丑八怪,难怪有人说你是脑子被驴踢了。”
武王殿下突然变脸,神色异常难看,就好象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那抹浓郁阴暗!“你再说一遍试试!”
佟嫣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你……你这么凶干嘛?”
见佟嫣然像只刚学飞的小鸟被吓得不敢动弹了,武王殿下顿时心疼坏了,一把将佟嫣然搂进怀里,下巴颏顶在她的头顶上,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及发际的芳香,喃喃地说:“对不起……别怕别怕,我再也不敢朝你乱发脾气了……”
佟嫣然欲推开他,不成想,他的手臂就好象是铁铸的,丝毫无法撼动。嗅着男人特有的味儿,佟嫣然的眼神便有些迷离了。
“放开……放开我啦,这让别人看见,不得让人笑话死呀?”
“谁爱笑话让谁笑去,笑死活该!本王的王妃,爱怎么宠爱便怎么宠爱,别人管得着么?”武王殿下将佟嫣然按坐在自己的膝上,伸手便去撩她的面纱:“成日戴着这劳什子,你烦不烦?你不烦我看着还闹心呢。”
佟嫣然一把按住面纱,笑着说:“这劳什子呀,你不许乱掀,我准备戴到那一日去。那一日后,我才会以真面目示人。”
“为何?我再跟你说一遍,你长成啥成都无所谓,我在意的是,咱俩的心意相通,情趣相投。”
“你无所谓,我却有所谓。”
武王殿下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是啊,女子最在意自个的容貌。就算自己对她那付丑陋的面容不介意,她自己定然是介意的。假如世间有啥药能治好她的脸,武王殿下愿意倾尽所有来恢复她美丽的容颜。不为自己,只为她!
“对了,晚饭时疾风来回禀,说门房的小厮私自将珠儿放出去。那丫头回来了么?”武王殿下故意转移了话题。
佟嫣然摇了摇头:“珠儿大概去看她的娘亲了。早饭后,她曾跟我告过假,说她娘病了,她想给她娘送点例银去买药。我度量着她本不是我的人,所以便没有同意,让她去跟你请假。珠儿没跟你告假么?她私自出去的?”
唔。
“山庄里的这起子家伙也该收拾收拾了,越发的偷懒躲闪,今儿竟有人对我的规矩置若罔闻,私自外出。等那丫头回来,我要拿她与旺儿一同处置,来个杀鸡给猴看。让大伙儿知道,本王定下的规矩,永远有效!”
佟嫣然便劝道:“这回算了,人家的娘病了,作为女儿,她去看看,送点银子去,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武王殿下拍了拍佟嫣然的膝盖,笑着说:“这回就看在本王王妃的面上,暂且饶过他俩。”
呸!
佟嫣然用力挣脱,跑到绣架前,笑道:“一口一个王妃,谁答应嫁给你了?不害臊!”
武王殿下便叫起屈来:“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刚还说等到那日便会掀掉面纱,以真面目见我,这会儿又不承认了?天底下还有你这等赖皮之人?”
“人家说的那日,是指我除掉面纱的那日,跟嫁不嫁你有什么关系?自己乱理解,还说人家是赖皮人,你才是呢。”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但是,不管你肯不肯嫁,日后你都将是我南宫燊燊妻子,唯一的妻子!你就算跑到天边去,我也有能耐把你抓回来。不信,那就试试!”
面对这样霸道不讲道理的家伙,佟嫣然也是醉了,不知该如何作答,便拿起绣花针继续绣了起来。
武王殿下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走绣花针,恐吓道:“再绣,我定然把绣好的全给你拆喽。”
“你敢!”
“那你睁大眼睛看着,看我到底敢不敢!”
这天底下还没有武王殿下不敢做的事情,这点,佟嫣然深信。
无奈,佟嫣然只得站起身:“好吧好吧,我也不绣了,你也回房吧,夜深了,咱们安歇吧?”
武王殿下看了一眼垂着杏粉色床帐的小床,涎着脸笑:“要不,咱俩同寝吧?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
“滚你的!”佟嫣然脸一红,羞答答地打了武王殿下一下:“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武王殿下将俊脸凑到佟嫣然的面前,故意苦着脸道:“你不理我,那我理你总可以吧?五小姐,本王侍候您沐浴更衣!一个堂堂的王爷侍候你更衣,这面子够大了吧?”
“滚滚滚!”佟嫣然真想不明白,平日里,那个高冷绝情的硬汉子上哪去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武王殿下怎么变成一付痞子的模样了?
见佟嫣然真急了,武王殿下便收住嬉笑,放心地点了点头:“我看你今晚吃得稍多了些,怕你积食,如此引你笑笑,也就不怕伤身了。好了,你好好睡罢,我还得回书房处理一下公务。”
说着,武王殿下走过去,将半挽的床帐放下,吹灭了书桌上的蜡烛,又将熏香炉往外移了移,一切准备妥当,他又极溺爱地看了佟嫣然一眼,这才离去。
佟嫣然站在原地,听着稳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的那股子甜蜜,那股子满足,那股子幸福感,就好象那股春水泛滥的溪水,喧嚣不止。
佟嫣然不知道,她在无限感慨,无比幸福之时,窗外,也有个人瞧着窗内的情景,醋海翻波,眼内滴血!
珠儿揣着那个纸包,一直站在后窗的窗后,从武王殿下进入里屋,她便隐身在黑暗中,看着佟嫣然与武王殿下打情骂俏,情意绵绵……那颗心,仿佛是扔进了油锅里烹炸一般!
她很自然地拿自己与佟嫣然相比。
自己年轻美貌,而佟嫣然虽年轻,却谈不上美貌,只是个成日蒙着面纱的丑八怪!
自己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更是琴棋曲艺,样样出挑,而佟嫣然,却只是成日拿着本诗书,根本不知道如何侍候好男人。
珠儿相信,自己若是如愿嫁给了武王殿下,武王殿下定能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武王殿下忙时,自己会操持家务,上,奉敬老人,下,教养孩子。武王殿下累时,自己会抱着琵琶,弹一曲春花秋月,让他松散松散。武王殿下馋时,自己亲自下厨房,为他做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再烫上一壶老酒,自己在旁,小酌三五杯。武王殿下若得闲,自己便陪他在凉亭里摆上一局,撕杀往来,关键时刻让他一子,让他得意中开心开心……如此美景,便是憧憬憧憬也是乐不胜收!
武王殿下是不知道鉴赏人呢,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天底下,还有人喜欢如此丑陋的女人?
珠儿宁愿相信后者。
她甚至想,自己出手除了佟嫣然,武王殿下会不会感谢自己?
唉,这些美梦,现在只能是想想过把干瘾了,从今往后,自己见武王殿下的一面都难,又何来的婚后举案齐眉?
夜,渐渐地深了。
珠儿隐身在窗外,看到佟嫣然站起来,从暖壶里倒了一些热水在铜盆里,又取了一条干净的白毛巾……便知道佟嫣然要就寝了。
她转身朝院子的后墙走去。
那里,等候着一个人。
一道高大的泥砖混合的墙,将携风山庄从天地间隔开。珠儿站在那个小豁口前,轻声地学了两声猫叫。
外头也传来两声更为粗壮的猫叫声。
珠儿便轻声道:“她就要歇息了,等里屋的灯媳灭了,你便可以行事了。”
“知道了,你小心点。一办妥你自个的事情,便赶紧来到这个豁口处,我带你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哎。
这个哎字,答应得无奈之极。
只有让佟嫣然没命,自己才能保住那个可怜孩儿的小命!
佟五小姐,别怪我心狠罢。虎毒不食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是自己心疼。再说,谁让你尽往我的眼里撒沙子呢?我如此做,一是为了保全,二是为了泄愤!
每个人做每件事,不是都有前因后果么?
珠儿转身往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