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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萧越笑而不语。厉兰妡上前拾起桌上泛黄的书卷道:“陛下果然雅好诗文到了草原也不忘挑灯夜读。”

“你错了不是诗书是兵书。”萧越道。

看来萧越对漠北早有戒备之心厉兰妡笑道:“陛下果然博览群书连这些都爱。”她知道萧越一定不会乐于同她谈论政事于是转移话题道:“陛下觉得那漠北公主如何?”

萧越眼里含着促狭的笑意“朕认为她生得很美。”

厉兰妡作出吃醋的模样红了脸道:“比臣妾美么?”

萧越盯着她瞧了半晌,认真地答:“各有千秋。”

厉兰妡的胸脯微微起伏——仿佛真生了气。她刻意别过头道:“陛下既然这样喜欢,将她娶回去就好了免得日日惦记着,反正漠北王也有这个意思。”

萧越含笑将她拉到怀里在她耳边吹着气道:“可惜那漪霓公主太过剽悍,朕不敢娶。”

厉兰妡假意挣脱自然挣脱不开她犹自气咻咻地侧着脸仿佛仍在嫉妒。

萧越笑意更深他忽然伸了一个懒腰“不过朕虽然不打算娶她,大庆和漠北的联姻却是必然之事如此才能安保太平。”

厉兰妡总算认真地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

“你以为朕此番带上许多青年才俊是为什么?”萧越的手闲闲放在她腰际。

跟她料想的分毫无差。厉兰妡欢快地笑起来“原来陛下打的这个主意倒让臣妾白担心一场。怪不得昨儿陛下与漪霓公主斗酒时,那几位公子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呢!”

萧越斜卧在毡上,以手支颐,“你觉得谁最合适?”

厉兰妡沉思一回,“安平侯世子勇武壮健,甄家大公子亦俊美无俦,但据臣妾看来,自然是越亲近的越好。”她意指肃亲王。

萧越叹道:“你和朕所想相同,可是六弟那性子……唉,就连朕也强迫不了他,只能他自己情愿。”

厉兰妡心中一动,小心地忖度萧越的脸色道:“陛下这么一说,臣妾陡然想起日间的事来,三王子固然无理,可是肃亲王……他一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陛下尚未发话,偏偏第一个站出来,臣妾瞧着他对贵妃也太殷切了些……”

萧越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厉兰妡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心中有点发虚,勉强笑道:“自然了,肃亲王也是为大庆的颜面着想,倒是臣妾胡思乱想了……”

萧越忽然将她扑倒在榻上,手指摩挲着她的鬓发,在耳边低低道:“今晚咱们不谈其他,还是做正经事要紧。”他两片薄薄的唇瓣贴在厉兰妡唇上,是冰凉的,他的手却相当热,那股热一直延伸到厉兰妡展开的衣领里。

油灯倏然熄灭,帐中变得一片漆黑,只有火盆里有一点微微的红光,散发着强烈的热意,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天才蒙蒙亮,厉兰妡已披衣起身,径自步到帐外,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被她撇下的萧越犹在熟睡。

萧越醒来见不到她,不知会如何感想。厉兰妡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所谓距离产生美,若即若离才能维持热情,其中的要诀在于分寸的掌握,越是不能完全得到,便越是想要,男人们就是这样贱。

而且她这样夜来朝去无疑有一种偷情的快感,更显刺激。

厉兰妡回到自己帐里,见兰妩仍闭着眼。厉兰妡不忍吵她,待梳洗过后,才缓缓将她推醒,命其为自己更衣——却是一身简便的骑装。

到草原上怎可不练习骑射,诸妃在深宫中憋闷惯了,都禁不住跃跃一试。这里的马厩是一个天然的围栏,相当宽敞,马儿在里头散步吃草,十分悠闲。厉兰妡见它没顶,却不由设想起若是下暴雨该怎么办。

傅书瑶的旧病犯了,不能出来,白婕妤亦躲在营帐中不肯露面,因此在场的只有甄玉瑾、贾柔鸾、厉兰妡、霍成显几个。贵妇们身娇肉贵,都由侍从搀扶着娇滴滴地坐上马鞍。厉兰妡偏要逞强,她挣开小安子的手,自己纵身一跃翻上马背,正要得意,那坐骑却不大安分,晃了两晃,险些将她震下来。

还好萧越在下边扶住她,温声道:“仔细些。”

厉兰妡朝他粲然一笑,“臣妾理会得。”

经过半天的训练,众妃总算娴熟些了,至少不至于掉下来——其实她们也心知肚明,拨给她们的这些马匹必定是提前驯熟了的,漠北王总不敢让远方来的贵客伤着。

那些老手有一技在身,早就心痒难耐。萧越一骑当先,漠北诸王子和白漪霓紧随其后,众位大庆公子见状亦不甘示弱,策马直奔上去,她们这些女眷便被撇在后头。

唯独萧池慢慢悠悠陪在她们身侧,看来他对白漪霓真不上心。厉兰妡不禁叹一口气,她倒情愿是萧池拔得头筹,也不愿甄家或霍家的人雀屏中选。

这里的草仿佛有些异样,香气格外重些。甄玉瑾座下的马忽然惊嘶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抛起,甄玉瑾花容失色,连忙去拉缰绳,却哪里控制得住,眼睁睁地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一下指不定会跌断骨头。

说时迟,那时快,萧池飞身下马,很快扑到草地上,为甄玉瑾充当了缓冲的肉垫。

甄玉瑾虽然狼狈,好在并无大碍,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作出没事人的模样。

前方萧越闻得动静,回头道:“出什么事了?”

萧池干脆地从地上爬起,淡淡道:“没什么,臣弟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

想来他不是第一回摔跤,萧越也不担心,只叮嘱道:“你可得小心点。”便又转过身去。

那两位说话的当儿,厉兰妡注意到萧池的左臂有点僵硬——大概是扭伤了。她相信甄玉瑾也留意到这一点。

经了这一遭,甄玉瑾没了骑马的心情,很快上前向萧越请辞,萧越也同意下来——说不定她用的是葵水来了这一类的借口,让人没法子拒绝,厉兰妡记起自己从前上体育课时也常用这一招。

甄玉瑾冉冉离去,队伍仍旧照常,而萧池也再度翻身上马。厉兰妡静静挪到他身边,与他并驾齐驱,目视着前方道:“王爷没受伤吧?”

萧池也没看她,勉强忍着疼道:“婕妤放心,小王没事。”

厉兰妡嗤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道:“王爷此番没带甄侧妃过来,是怕漪霓公主会介怀吗?”

“婕妤说笑了。”萧池的动作更勉强,可见那股子疼实在难耐。

厉兰妡装作没看出他的痛楚,自顾自说道:“妾身在宫中时,几番见甄侧妃泪痕满面地跑来见贵妃,妾身虽未细问,想来总是哭诉王爷待她不好。”

萧池的面色冷了几分,“是她自己太不知足。”他手上猛一用力,策马奔上前方的队伍,仿佛对话到此结束。

厉兰妡没有追上去,她勒马立在原地,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因她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

到了用饭的时辰,因此地离营帐已远,不好回去,众人便就地生火造饭——沿途猎得了不少野味,正好拿来果腹。

去了皮的野鹿洗净后用铁钎串着,在火堆上烤得焦香四溢。萧越亲自切下一块,撒上少许盐巴,递给厉兰妡道:“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厉兰妡细细咬了一口,眉眼笑成月牙的弯弓,“好吃。”她这回说的是真话——烤肉原得热腾腾的才好吃,似昨儿晚宴上那种凉透了就没滋味了。

贾柔鸾和霍成显却仍觉得难以下咽,看到厉兰妡吃得津津有味,她们更是诧异。贾柔鸾将那块鹿肉擎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终究忍不住道:“厉妹妹,你仔细吃坏了肚子。”

厉兰妡温然笑道:“姐姐放心,没事的,这个比起宫里的也不差呢,反而更有野趣。”

白漪霓淡淡道:“淑妃娘娘若不放心,不吃就是了,犯不着捎带上别人。”

贾柔鸾脸上一红,不再多说。

她这一句大约触了忌讳,漠北诸人都没怎么理她——他们都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为了显示出对她的冷待,白漪霓对厉兰妡忽然热切起来,不停说笑不说,甚至亲手割下一块鹿肉与她。

霍成显在一旁看着,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压根就不****的事。她暗道这个厉兰妡果然狡猾,惯会挑拨离间,一面又有些隐隐的畏惧——瞧她强忍着不适吃下这许多半生不熟的肉,这份心性着实可怖。

饱餐一段后,众人方信步回到营地。兰妩着实体贴,竟设法弄了一桶热水来,她知道厉兰妡出了一身汗,必定想泡个澡。厉兰妡浸在舒服的热水里,惬意得不得了,一面便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兰妩。

兰妩果然也觉得异样,“这么说来,肃亲王对甄贵妃倒比对自己还细心,若说因为她是甄侧妃的姊姊,也未免太体贴了些。”

厉兰妡笑道:“恰恰相反呢,我瞅着他对甄侧妃好似没多少情意。”

“肃亲王对漪霓公主亦是淡淡,若是有意中人也说得过去,那末,婕妤疑心肃亲王钟情于甄贵妃?”

似萧池这样的风流浪子,真的会有一腔真情吗?厉兰妡叹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钟情,即便郎真的有情,也得妾有意才好。”一念乍起,她吩咐道:“肃亲王大概受了伤,你留神盯着甄贵妃那边,看看有什么举动。”

到了晚间,兰妩果然回报,说甄贵妃悄悄派人送了一瓶药酒去肃亲王帐里。厉兰妡笑道:“看来她还不算全无心肝。即便不是她亲自送去,总归是她自己的意思,如此咱们就能试一试了。”

她想了一想,道:“我听说草原上有个出名的巫医,除了治病祛邪之外,还擅长生育之道,常有妇人到那儿求子。”

兰妩咦道:“奴婢怎没听说过,何况婕妤你还需要求子么?”

“我当然不需要,可是有人求之不得。”厉兰妡笑道,“你将这话设法传到甄贵妃帐里,她一定会心动的。至于有没有巫医都不重要,我不过杜撰一个名目出来,诱她出去罢了。”

她要做一个实验,来测试萧池对甄玉瑾的情意,倘若果然属实,那么这将成为毁灭甄玉瑾的一颗烈性炸弹,而她扳倒甄玉瑾的时刻也就指日可期。

三五日后,甄玉瑾和贾柔鸾便没了热情,不肯骑马上阵,只有霍成显仗着一腔悍勇尚且可以支撑,可是这一天她也来不得——厉兰妡暗中吩咐喂马的侍从在饲料中下了一点巴豆,霍成显那匹马拉了一夜的稀,根本无力奔波。好不容易适应一匹,再换一匹只会更加难受,霍成显只好恨恨放弃,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却想不到有人在内里捣鬼。

萧越过来时,便只见到厉兰妡在整顿鞍辔。萧越笑道:“她们都吃不了苦,怎么你还可以支撑?”

厉兰妡谦卑地道:“臣妾出身卑微,早就做惯了粗活,不似养尊处优之辈,这么一点辛苦自然算不得什么。”

她便欲牵着缰绳上马,手掌反转的一刹,萧越恰好瞧见她手心起了许多水泡,白皙的指上还有不少缰绳勒出的红痕。他立刻捉住厉兰妡的手,皱眉道:“你伤得这样,怎么也不告诉朕一声,反而强自支撑?”

要的就是令他心疼。厉兰妡委委屈屈地说:“臣妾只想陪伴在陛下身侧,为此受再多伤也不怕,还请陛下遂了臣妾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吧。”

“不可,朕不许你这样糟践自己。”

“可是臣妾……”

萧越已经坐在马上,他伸出手道:“上来。”

厉兰妡拉住他的手,轻轻巧巧地跨上马背,与他共乘一骑,如此一来,自然不必顾及手上的伤处了。

萧越驾的一声,马蹄得得而去。耳畔传来猎猎的风,厉兰妡偎在他怀里,头发未曾扎紧,被风吹起几缕,拂在萧越的颈窝处,令他一阵心痒难耐。

萧越勤于锻炼,胸肌很发达,靠在上面十分舒服。厉兰妡把耳朵贴在他胸前薄薄的衣料处,探知他忽紧忽慢的心跳——据说蛇就有这种功能。厉兰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蛇,要设法吃下一头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并且努力使自己不被撑死。

她正在这里做这些奇怪的想头,忽然瞧见眼前尘沙突起,另有一骑向他们直奔而来。

厉兰妡眯细了眼,看清马上坐的是一个纤弱的女子——看身形当然不是白漪霓。

等她靠近了,厉兰妡才发觉那是傅书瑶,前几****都称病不肯现身,也没一道训练,厉兰妡却惊奇地发现她的马技原来这样好,比她们这些人都好,说不定还能胜过白漪霓。

傅书瑶稳稳地执着缰辔,唇角含着一缕浅笑,长长的头发结成辫子,辫梢咬在嘴里。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短打,衬着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别有一种黑白分明的美,那一种清弱倔强的姿态尤为动人。

看着她,厉兰妡忽然觉得自己遇见了另一条蛇,一条黑质而白章、奇毒无比的永州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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