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开车摆脱跟踪时，来到这里的情形。
看似命中注定， 其实是被对方有意无意地逼迫过来，当时还以为自己赢了，其实早已落进对方设计好的陷阱。
所谓迷雾，所谓白狐，想必都是文峭利用了某种气味，引出造就的幻觉，还有那两句童谣：
吹吹打打，吹吹打打，桂树挂果，铁树开花。
许宁冷笑一声，将车靠边停在山路入口的地方。
这里也是她被换身后，丢弃下的地方。她醒来后，身体就不再是 许宁，而是孙甜了。
可决定一个人身体的，到底还应该是头脑，而不是皮囊，不是吗？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还是许宁。
将钥匙收进倒后镜的夹缝里，许宁慢慢推开车门。
站在山道上，她举目远望。
道路两侧因下雨而显得湿漉漉的苔藓和石壁，在车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因人迹罕至而尤为凄凉。
山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还有些树叶翩翩飞舞地从她的头顶上飘落下来，脚踩上去，软疲疲，带着霉气。
许宁不知道自己该选哪一条路，可有一点她很清楚，光明正大的盘山公路，一定不是合适之选。
她记得安健说过，他跟踪孙甜时，曾从北面一处小坡上山，因此，重走旧路，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爬上石壁，攀过一小片山头，许宁来到北坡。从这里开始，地面变得曲折难行，乱树丛一堆又一堆，遮天盖日，蜿蜒在漂着绿沫的水洼和污浊的泥坑之间的小路，曾经繁茂的芦苇和青葱粘滑的水草，现在全都枯萎腐烂，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浓重的浊气迎面袭来。
好几次许宁几乎失足，陷入没膝的、黑色的、颤动着的泥坑里，走了数码之远，泥还是粘粘地沾在脚上甩不下去，好像有人在地底下紧抓住她，吞噬着她的力气，不让她前行。
然而许宁是做好心理准备才来的，无论什么样的困难，此刻的她，都可以置之不理。
身旁吹动着刺骨的寒风。天气仿佛骤然间起了变化。原先山间浓密的雾气被强风吹的残破不堪。
而从她嘴里呼出的热气则很快变成了白蒙蒙的水蒸气，四周也不再那么黑暗，银灰色的雾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四面八方地向她涌来。
许宁抬起头，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几乎能看见稀疏的星斗，出现在翻滚的雾气和云朵之间。强风发出的呼啸声，刺痛了她的耳膜。
难道自己快到北坡顶了？！
直觉告诉她不可能。
那么，就还是幻觉。
许宁扬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声。
吹吹打打，吹吹打打，桂树挂果，铁树开花。
许宁的声音很大，带着明显想让某人听见的挑衅意味。
“现在换我来唱给你听，好听吗？跟我妈唱的比，孰高孰低？”许宁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文叔，咱们是不是就别再搞那套遮遮掩掩的把戏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能听见也能看见我，不然虚头巴脑地装神弄鬼干什么呢？！怕了？！怕什么？！我吗？我不是你实验室流水线上的随便一个产品么？！不是弄死一个还有一大把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呢？”
浓雾越来越密集，好像自带生命体，团团聚拢在许宁脚下，眼前倒是越来越明亮，星光灿烂，高悬苍穹
很显然，文峭对许宁的话并不同意。
许宁却很满意。
她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北坡，果然很可能藏着是进入文峭巢穴的密道。所以，他才会如此严密保护，以幻觉来攻击入侵者。
“你要总这么干，就没意思了。”许宁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个东西，对着迷雾中的某处，扬了扬。
这是她来时就想好，下车后，从安健的油箱里捣腾出来的东西。
汽油瓶子，带着棉布塞头，以前在战场上，常被当作燃烧弹来用。不过此时，瓶子外头还裹着一层干净纱布，以作隔绝。
“文叔叔，我觉得呢，正常交流恐怕你听不太懂，”许宁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眼都没眨，指尖拈动，点起火苗。
“所以，我想还是给你弄出点大动静来，比较好。”话没说完，她手里的汽油瓶便狠狠丢了出去，打火机也随即跟上，瞬间，空中爆出巨响，紧接着便燃起一大团火球，随即，落到了迷雾深处！
然而，迷雾仿佛是个黑洞，火球落进后，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
许宁笑了，似乎早料到会有此结果，反手向后，从背包里再拿出个汽油瓶。
“玩幻觉很有意思吧？！让人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却处在上帝视角很刺激吧？”许宁猛地拉开棉布塞头，毫不犹豫地，将满满一瓶汽油，从头到脚，淋了自己一身！
“不管我是个实验品还是什么别的品，”许宁二话不说将手伸进兜里：“反正我死了我的脑子也一样跟着死，你可以再造一个孙甜，可是绝造不出个许宁来！相信我文叔，这里风很大，我身上的汽油也很足够，火苗燃起的速度你绝对来不及救！到时候，我的一切，包括身体里植入的父亲的遗物，便会一起跟着去见他老人家！至于你文叔，下一轮丁卯年壬癸日，于时辰快到了吧？只可惜咱们再也见不着面了，因为你这样的该下地狱啊，绝上不了天堂吧？！”
就算遍体汽油，手握火机，许宁也一样轻轻松松地满嘴玩世不恭，她一点不害怕，相反，还觉得很痛快，真******痛快极了！
迷雾深处忽然出现一道闪电，电光越来越近，直逼许宁身边！
许宁鄙夷地勾了勾唇，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厉，也不等看清那闪电是什么，待其近身，飞起一脚，便踢了上去！
其实她知道那是什么，所以，这一脚下了死力！
白狐连叫都没能叫出声，在半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远远跌了出去！
“还想用这一手？！”许宁知道，白狐是文峭用来激发自己幻觉的催化剂，可惜，自己一旦看穿，这一招也就不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