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啊。”陈兴看看天色,已近中午时分。
转眼半日已过。
吃过午膳,就该把这丫头送去广佛寺了。
怎么每次与这丫头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
李嫣在一旁,看着他们祖孙二人下棋,听到陈兴这样说,直起身子,起来施了一个礼。
“老伯,今日既是你的书斋开业,该给你送贺礼,银子之类的你肯定是不缺,我也没什么能送的,我想了想,我给你作幅画,如何?”她笑着说道。
看她歪着脑袋,脸上全是俏皮之色,陈兴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画作。
可他那实心眼的孙子并不知道。
陈三郎听说要作画,满心期待,早已是欣喜不已,他也起身,行了礼。
“李妹妹要作画,我便在一旁抚琴助兴,爷爷觉得如何?”他说。
这一声妹妹说出口,他可是寻思了很久,说话之时都不敢看李嫣,内心砰砰跳着,脸颊滚烫,将头别过一边。
说完,低着头,偷偷看李嫣的反应。
爷爷倒是不觉得如何,只是见他这样,嘴角也不自觉扬了上去。
“也好,也好!”陈兴扶须应道。
李嫣本想说,不用的,她也不是擅长书画之人。
但既然陈兴这样说,也不好拒绝了。
倒是看陈三郎羞涩的书生模样,心里觉得有趣。
笨猪下去张罗,不多时,这画笔用具都已铺陈开来,古琴也搬到了厅中。
新巧有些紧张,她拉了一下李嫣的袖子,细声问:“姑娘,你会作画吗?”
“不会。”李嫣很坦然。
不会作画,还敢说画画给人做贺礼?
丫头紧张得不行了,“姑娘,还是算了吧!”她压低声音说道。
别出了丑。
得罪了阳荣侯,可不是儿戏。
如今陈三郎已经盘腿而坐,古琴随意地摆在膝上,没了一本正经的书生气质。
“李妹妹,请!”他做势道。
“好。”李嫣也不扭捏,走到矮桌前坐下。
随着陈三郎小臂一振,双手指尖轻轻拨弄,古琴之声如流水入心,如清风拂面,抑扬婉转,张弛有度。
“姑娘,我给你调色……”新巧细声地说。
“不用!”李嫣笑道,“磨墨就好。”
完了!
新巧在一旁看着李嫣画下去的第一笔,便不敢再看,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画吗?
陈三郎弹奏间,眼中只有他的李妹妹,她认真作画的模样,原本就是一副最美的画。
哪里还需要她动笔。
真想将眼前这一切定格住,收在心中。
“好了!”李嫣大笔一挥,这画便算是完成了。
这样快?
在场众人皆是惊讶,陈三郎琴声嘎然而止,一首未弹完,便画完了?
李嫣自己看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新巧稍微睁开眼看了一下,天!这也能说是画?
“姑娘,这是什么?”她小声问。
笨猪也高兴得赶紧过来瞧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李姑娘,这画可是有什么典故?似乎是个人啊……不对……可能是棵树……”
“快拿过来看看!”陈兴着急道。
“姑娘,还是不要了,重画吧。”新巧满心以为是她画坏了。
李嫣坦然一笑,说:“不用,这样已经算是我画得好的了。挺像的!”
她丝毫不扭捏,将画交给笨猪拿去。
陈兴接过画一看,眉头紧皱,他指着画上一个长长的,占去半张纸的圆柱体问道:“丫头,这是一个人?”
“不是!”李嫣过去,笑着解释:“还记得我们相遇之时,你问我的事吗?这个就是我见过的仙人。”
“为何只有头与身子,脸呢?”陈兴问道。
李嫣说:“脸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时日过了太久了,不过再见到,肯定是记得。”
“那……”陈兴指着所谓仙人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圆形,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李嫣认真说,“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无根无形,是飘着的。”
陈兴看她认真的神情,知道她并没有撒谎。
“好啊!好!真是份大礼!”他拍案叫绝。
陈三郎过来看画,这笔触幼稚,歪歪扭扭,既不写形也不写意,如何当得起爷爷这番夸赞啊?
“丫头,老夫明白了,早已不再执着,见与不见,都是缘分使然,你不需如此开导我。”陈兴叹道。
这仙人无形,却夸张,正是人类的执念才幻想出来,人类总以为仙人是无所不能。
而人,本就无根无形,若是没了气,那便归于尘土,只得一念留存世间,所以才画了一个虚圆来表示人的妄念。
非妄念,非执着,不得见神。
只有不是人了,才得见。
这就是这幅画的意思啊。
“老伯,其实每个人都见过,只不过你们不记得了,而我还记得。”李嫣并不知道陈兴心中早已翻腾不已,认真解释说道。
陈兴想起来,在那城外茶寮之时,李嫣曾这样说过:“老伯,仙人不是那么好见的,他来找我之时,便是灾祸到了。”
“丫头,果真等到灾祸临头,才能再见这画中之人吗?”陈兴问道。
李嫣点头,说:“他与我约定便是如此。”
“谢谢你,送我这份大礼。”陈兴神情激动,用手摩挲着画上的那一个小圆。
“你能喜欢便好了。”李嫣还想再接着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
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厮。
“老太爷,那逸王府的人来了,等在门口,说要接李姑娘走呢。”小厮说。
“老伯,我该走了。”李嫣起身,行礼告辞。
见她起身收拾,陈三郎急得双颊通红,他出声唤道:“李妹妹……”
再多留些吧。
这样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陈公子,何事?”李嫣转头看他。
“陈某,有个不情之请……”陈三郎吞吞吐吐。
“请说。”李嫣笑着看他,心觉可爱。
“哎呀!公子啊!我替你说了吧。”笨猪看不下去了,一跺脚,说:“这过几日,本月的二十,便是我家三公子的……”
“住嘴,我自己说。”陈三郎涨红了脸,朝着李嫣行礼,说:“本月二十,是陈秀的生辰,可否……请娘子一同……为秀贺寿?”
“好啊!”李嫣一口答应了。
“果真吗?”陈三郎兴奋得双眼放光。
“只不过……”李嫣垂下头,这不是我自己答应便可以的事情。
陈兴哈哈大笑,一手扶须,走到他二人身边。
“丫头无需担心,只要你应允,到时候我亲自写名帖去,不怕那逸王拒绝。”他说。
“那便说好了。”李嫣扬起头,对着陈三郎说,“我来给你祝寿,你想要什么寿礼?可别说太贵哦,我买不起的。”
“寿礼?”陈三郎心里激动非常,“秀没想好,可否容我想想。”
“恩,那我先走了。”李嫣屈身行礼,便走了。
陈三郎回到厅上,心里还想着寿礼的事,她要送我贺礼,还容我挑,是喜欢什么都可以送我吗?
“爷爷跟你说过了吧,她不是寻常的扭捏女儿家。”陈兴说道。
陈三郎看着凭几上的画,想起李嫣作画时的样子。
“爷爷,可否将此画转送给孙儿?”他摸着那画纸,问道。
陈兴横眉努嘴,说:“这可不行,这是给我的。”
“爷爷真小气。”陈三郎转念一想,说:“我叫她再给我画!”
说着,他提起衣摆,快步往外走去。
“唉,三郎!你去哪?午膳还没用呢!”陈兴喊道。
“我去把心里所想的画下来,免得时日长了,我又忘记人的长相。”陈三郎朗声回着。
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