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殿下让我来请你。”
阿健叩了门，低声道。
来了四方馆，每天一入夜，拓跋哲便拉着李嫣下棋，乐此不疲。
这是第三夜了。
李嫣正在端详着刘萤的红玉，该怎么办才好，明日就是大婚之日。
刘萤还不回来。
怎么办才好？
李嫣听到叩门声，把红玉收好，轻声道：“我就来。”
她拉开门，风灌到屋里，烛火被吹灭了。
她想了想，也不去管它了。
阿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厅里。
拓跋哲早已经在此等候了。
“你来了？”他说。
李嫣施礼，道：“殿下不嫌烦闷便好。”
“怎么办呢，总是输给你，也不会厌倦。”拓跋哲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这是在怪我？”
李嫣坐下，看着眼前的棋盘，连棋子都是珍贵的珠玉制成。
仿佛下的不是棋，就是那一份精致。
香炉里燃着香，淡淡的雪松清香。
“你可要输给我一次？”拓跋哲轻声问道。
“此局，让殿下先行。”李嫣笑了笑。
“让我先行可不行，你要让我三步。”拓跋哲道。
“五步。”
“你小瞧我了。”
“那就三步吧。”
“五步都讲出来了，如何好收回去？”拓跋哲先行，先落下一子。
拓跋妤在旁边，玉手撑着粉腮，灯火得她双唇如血，十分动人。
“皇兄，依我看，小姐姐让你十步，你都未必赢得了。”她说。
“是啊。”拓跋哲摇了摇头，嘴角含笑，“一开始我总是占上风，不知怎的，最后都输给娘子了。”
“李姑娘棋路诡谲，我也猜不透。”阿健凑着脑袋在看。
“我猜到了，可每每猜到的时候，我已经输了。”拓跋哲道。
“让殿下十步，如何？”李嫣说。
“还是干脆让到底，让我赢了吧。”拓跋哲抬起头，看着李嫣，“让了十步还输，那我可没法做人了。”
“你输得还少么？”拓跋妤鄙视他。
“你一个待嫁的新娘子，该去房里待着。”拓跋哲道。
阿健也皱着眉，道：“公主，你任性，把宫里来的人都气跑了，谁教你规矩。”
“那些老女人？”拓跋妤轻笑着，“我还用得着她们教？”
李嫣默默望着她。
你一个女人堆里打滚的人。
当然不用别人教。
况且那三位嬷嬷……李嫣想着也笑了出来。
果真是被拓跋妤气得不轻。
一开始好声好气地说着，怎么说，拓跋妤都推说听不明白。
非要几个嬷嬷试给她看。
亏得嬷嬷是见过风浪的，纵使百千万个不愿意，也做了。
她还嫌不够，刨根问底。
是如何，再如何，又如何。
逼得嬷嬷老脸绯红，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
她可倒好，笑得前仰后合，还把人赶跑了。
“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家，不教，如何明白。”拓跋哲板着脸。
拓跋妤不以为然，“下你的棋吧，眼看着又要输了。”
比你明白得多了。
那像你啊，腆着脸求人来下棋。
看小姐姐的脸，到比看棋还多。
不输才怪！
“殿下赢了。”
李嫣看着棋局，最后一子也不落了，直接扔回棋盒里。
“难得啊，终于在让了十步之后，赢了你了。”拓跋哲道。
李嫣望着他，总是如此温文尔雅地笑。
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可他的心，却藏得比任何人都深。
“别下棋了。”
拓跋妤挪到李嫣身边，仰着脸。
“明日就是我的大好日子了，姐姐今夜别回房了，陪我睡吧。”她道。
“好。”李嫣一口答应。
“果真！”拓跋妤高兴地裂开嘴笑。
李嫣也不似往常躲避她，任由她扯着袖子。
“今夜夜色真好，当有美酒相伴，我们到院子里去，星空为盖，好好喝上一番。”拓跋妤提议道。
“胡闹！”拓跋哲说：“哪有这样的新娘，明日上花轿之时，满身酒气，那可还得了？”
“好！”李嫣却应声道，“当有美酒。”
“怎么你也跟着她胡闹？”拓跋哲埋怨道，却笑着让阿健去买酒。
喝着美酒，遥望星空。
三分醉总是最美，此时酒不醉人，人自微醺。
“如此良辰美景，当有诗作陪。”
拓跋妤腾地一下，高高跃起，在院子里踱步。
她诗性大发，正要开口……
“四海烟波起，醉人倚剑去。”李嫣淡淡出口。
拓跋妤便不动了，盯着李嫣的脸，哑然失声。
这诗……
他当年亲手写在清凉峰的登高台上。
李嫣与陈三郎去登高时看到了。
后来还取笑了他。
……
拓跋哲仍是笑着，温和道：“好在工整，怎么只有两句？”
“两句够了。”李嫣看着拓跋妤，道：“此乃一位故人之作。我不会作诗。”
“如此啊，那在下献丑了，娘子莫要笑话……”
拓跋哲为了缓解尴尬，自顾自地吟起诗来。
可李嫣与拓跋妤眼中只有彼此，根本听不进去他所念的是什么。
“好！殿下好诗！”阿健拍手叫好。
“一点都不好！”拓跋妤似乎是醉了，眼下绯红，声音也哑着。
拓跋哲道：“娘子觉得如何？”
“我不懂诗。”李嫣坦诚道。
拓跋妤跌跌撞撞，似乎有些站不稳，眼眶里全是红的。
“公主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李嫣上前，扶住她。
回到房里，满目的红色，特别是那挂着的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更是刺目。
“你知道了？”拓跋妤甩开李嫣的手。
“蔡公子，你放下执念吧。”
李嫣带着几分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说。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拓跋妤抓着李嫣的手，出声道：“说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要如何你才肯离开拓跋妤的躯体？”李嫣问道。
“是在护国寺的时候？”拓跋妤低着头，双肩颤抖着，“后面那几日，你对我那么好，是从那个时候？”
“给我做饭，做我喜欢吃的菜！”
拓跋妤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我的心意打动了你……”
“为什么？是因为愧疚吗？”
“还是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手？”
“这样我就能放过他？”
“你之前不说，为何现在点破？”
拓跋妤猛地冲到李嫣面前，抓着她的双肩，喊道：“我问你话呢！为何要在这个关口点破！”
“我希望你能离开妤公主的身体。”李嫣冷静道。
“我不！我偏不！凭什么？到底凭什么？等明日大婚之际，我便当着你的面，杀了逸王，你能如何？”
拓跋妤咬牙切齿，那眼中泛出泪来。
“你能如何？我因你死了一次，你有本事连我的魂魄也毁灭掉吗？”她喊着。
李嫣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你因我而死，我确实有愧疚，可终其原因，是你自找的。”她说。
“我自找的？”拓跋妤指着心口，道：“我心心念念爱着你，你不领情便罢了，你竟然说我自找的？”
“你爱我？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李嫣说：“你这样的纨固子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与其说自己爱我，不如说你爱上了我对你的那份不理睬！”
“你为何总是不信我的真心？”拓跋妤道。
“你有过真心吗？一眼钟情，你钟的难道不是我的这张脸，这份姿色？”李嫣道。
“这不是爱吗？茫茫人海之中，能一眼相中脸，已是不易。”拓跋妤道，“你究竟要我如何？”
李嫣失望道：“你的爱，是强行占有，你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吗，就让媒人上门提亲，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就把我掳劫走，你所认为的巧取豪夺就叫爱？”
“那你愿意吗？你不愿意！这不就结了！你不愿意啊！不管我做什么，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拓跋妤吼道。
“这世上，并不是你想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李嫣说。
“那好啊！”拓跋妤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想要的，我也要让你得不到！我也要让你得不到所爱，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逸王杀了！你能如何啊，神医娘子？你还能把我这位大魏公主杀了不成？”
李嫣：“……”
果然讲不通道理，确实，不能如何。
拓跋妤道：“你出去说啊，有谁会信你的话？杀了我，你便是诛灭九族的罪过，你敢么？”
何止是诛灭九族，重则还会引起两国交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