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后院，便看到江许诺在院子里练拳。
李禄坐在亭子里喝茶，时不时抬眼指点一二。
见到李嫣进来，江许诺满脸兴奋道：“妹妹，你可真厉害，我以为是我父亲跟爷爷派人来了，没想到是你的妙计，若不是小叔说，我还以为这些是我爹安排的呢。”
“哼，你爹怎么能使出这么狡猾的计策，还让我们钻到运米的木车里。”李禄甩了甩手，冷眼瞧着李嫣：“你个惯会骗人的死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拿到玉佩的？”
“我说是大伯自己给我的，你信么？”李嫣道，“你们先不要联系大伯，免得他有危险，明日就跟沈公子回苏州去吧，回到百草山庄，就安全了。”
“如何回得到百草山庄？”李禄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从何处被抓来的。”
“谁让你们从太湖渡船回去了？我都安排好了。”李嫣不以为然，道：“哪有你这样的老爹，我辛辛苦苦使了计策把你救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我欠你银子的表情？”
“你是把我给救了，你把自己送进去了。”李禄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似埋怨，似心疼，十分复杂。
“你不懂，你女儿我马上就要到宫里当女官了，风光着呢，光宗耀祖！”李嫣鼻头有些发酸。
原来父亲都懂。
父亲是在为她心疼呢。
“你自小便任性，跟着你哥胡作非为，与旁人不同，爹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但你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明白么？你的命，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你娘若是没死，看到你这样，该有多心疼啊……哎……”
李禄板着脸，僵硬地说着，到最后绷不住了，朝着李嫣吼道：“你过来！”
李嫣走到他面前，抖了抖衣摆，坐下。
“这是为父毕生所学的医术，都在这书里了，如今传给你。”李禄交给她一个手抄本。
“什么神医娘子，你那不过是雕虫小技！如今被吹嘘成这样，到了宫里，连个小病都看不好，不怕掉脑袋么？”李禄责怪道。
“命硬着呢，死不了。”李嫣眼眶发热，笑着说道，“要是哥哥知道你把这个传给我，可要吃醋啦。”
“那个臭小子，骂他两句便走了！”李禄叹气道：“你们俩这天大的胆子，到底随了谁啊？你娘可不是如此啊……”
“不是小叔你么？”江许诺对着那本医书眼馋。
听爷爷说，小叔的医术造诣极高，早已自成一派，比百草山庄厉害得多了。
只不过，小叔为了隐藏身份，不敢张扬，都只医治贫苦百姓，因此没什么名气。
“妹妹，可否先给我过目。”江许诺恬不知耻地问道。
“不行！”李嫣如同小孩一般，瞬间把父亲的书藏起来，扬起脸，瞪大眼睛，“你不会找你爹要去么？”
“哎……”江许诺往下拉嘴角，“真偏心，我爹连我娘的玉佩都给你了，我摸一下都不行！”
他爹不擅长医术，否则也不会到处远游修仙去了。
“许诺，你去跟你的各位师叔师伯说一声，明日动身回百草山庄。”李禄吩咐道。
只等江许诺出去了。
他才看着李嫣，道：“嫣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嫣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要老实交代了吗？
跟着父亲走到屋里，门关上了，光影透进来，这房子摆设简单，总感觉有些冷清。
“爹，你要与我说什么？”李嫣问道。
李禄道：“上次你在地牢里问我，我是不是曾在宫里当差。”
李嫣望着他，他的眼下似乎多了许多皱纹。
“我年少轻狂，从百草山庄逃出来之后，便到了京城，我一开始没打算进宫。”李禄道。
“你去了哪？”李嫣问。
“我在京城一家医馆做学徒，那医馆是宫里的一位御医开的，那位御医姓张。”李禄道。
“你肯在医馆做学徒？”李嫣道：“那位姓张的御医，可是牧州人士？”
“我也要吃饭，我小小年纪，吹嘘自己是神医，有谁相信呢，你以为谁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李禄道：“一次，我随着张御医去出诊，到了秦大将军府上，秦家乃是武将之家，秦大将军是开国元老之一。”
李嫣细细地听着，也不再插话了。
京城并没有几个秦家，应该就是秦妃的母家了，这位秦大将军，就是秦妃的父亲。
李禄道：“当时病的是秦大将军的女儿，她得了怪病，满脸红疹，张御医诊不出来，秦大将军大发雷霆，提刀就要杀人。
我不知天高地厚，便自告奋勇去把脉，哪知她根本没病，全是装的。
我为了保住张御医的老命，只好在大将军面前夸下海口，说能治好，时间长些，要经常来施针。
一来二往，竟生出了情愫，私定了终身，这时我才知道，她装病，是为了不想进宫。
很快此事就被秦将军知道了，她说让我带她远走高飞，我与她约好了时间，却等不到人。
后来我才得知，她被父亲关了起来，还是送进宫了，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当真是五雷轰顶。
年少不懂事，自以为情一字便是全部，我便去求张御医，把我引荐到宫里，成了太医院一个小小的医士。
皇宫当真是个吃人的牢笼，能把人磨得渣都不剩，我想不明白，为何当年那个清纯温柔的人，变得越来越狠。
狠到能随意害人，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当时她求我，开一剂堕胎的药给逸王的生母叶宫女，我不肯。
我不明白，为何害死了太子还不够，我便与她大吵了一架。
后来逸王在秀安宫出生，她威胁张御医以及接生的稳婆，要换了孩子，把婴儿交个张御医，让他把孩子带出宫去。
我阻止了张御医，保下了逸王。
张御医忌惮秦家的势力，便告老还乡了。
我心灰意冷，也出了宫，后来隐姓埋名，流浪人间许多年。
直到临野州，这才遇上了你的娘亲，你娘亲是个好女人。
医者不自医，当时我对人生无望，成日醉生梦死，披头散发在街边坐着，是你娘亲救了我，不仅救了命，还救了这颗心……
可惜，你娘死的太早了，我没能护好她……”
李禄一口气说了许多，也不管李嫣能不能听懂。
说完这些之后，他长叹一声，仿佛把一辈子的苦楚都说尽了。
“那位秦将军的女儿，就是现在的秦妃？”李嫣道。
李禄点了点头。
“是她派人抓你吗？她抓你想干什么？”李嫣问道，“与你再续前缘？”
李禄皱起眉头来，仍点了点头。
“她可是秦妃！如何与你再续前缘！”李嫣惊呼道。
“她说快了，让我再等等。”李禄抬头，盯着李嫣，道：“嫣儿，你知道我与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吗？”
“天要变了，我知道。”李嫣冷静道。
李禄皱着眉头，只道：“那你还把自己送进去！”
“由不得我。”李嫣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光影，从她在市集认错人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爹，你到了临野州之后，大伯可有去找过你？”李嫣问。
那个孩子……
到底是何人。
“没有！你大伯从未找过我。”李禄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妃怀上身孕的时候，你没有给她诊脉么？”李嫣问。
“没有！她的龙胎一直是张御医看护。”李禄道：“我只是一个小医士，如何能去给皇妃诊脉。”
“秦妃的孩儿是足月生的么？”李嫣问。
“非也，与皇后发生争执，而后早产。”李禄纳闷道：“嫣儿，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李嫣笑了笑。
她看着自己的老爹，如同个愣二和尚，问他也没什么用。
他白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
还与妃子不清不楚，没被人害死，真是祖坟冒青烟。
估计知道此事的，只有大伯，还有那个张御医了。
怪不得……
李嫣想起在牧州之时，张太医看到药瓶，那样失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