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民女李氏上堂。”衙差高声喊道。
李嫣听到此声，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今日就要过去了，这才轮到她这位关键人物上场。
大理寺的衙门气派，喊话的人也比别处的响亮些。
李嫣已经在大理寺的后衙坐了一整日了，本以为前面的骂战，会一直骂到天黑，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位小人物呢。
昨夜段泓的话，犹在耳侧，“放心，大理寺卿张行，是位大清流，清得不能再清了，绝不会包庇任何一方，不过……可能对你这位妖女，张寺卿先入为主，没什么好脸待你。”
“神医娘子，到你上堂了！”衙差打开门，对李嫣喊了一声。
或许这张寺卿对她没什么好脸，这里的衙差，对李嫣可是敬畏有加。
一天坐下来，竟然没有半点被关押的意思，好茶好水伺候着。
李嫣站起来，看了一眼茶杯，就是茶不好。
想起刚进来时，那衙差可是说了，他们张大人，也是喝这样的茶。
或许贪官污吏的衙门里，才有好茶。
“娘子，你莫要紧张，方才御史台与刑部的人争得面红耳赤，此刻已经消停了，圣上与诸王爷都在，会还你一个公道的。”衙差跟在李嫣身后，低声提醒着。
李嫣走着，转过头来，稍点了点头。
她心想着，这位衙差大哥，话也多了些。
衙差接续说道：“那些与雷赴一起的道士被用了刑，都已经招了，雷赴确实对娘子的虎儿使了妖术，还与众人对好了口，要冤枉娘子的虎是妖，说娘子是妖女，此事乃是针对娘子一人，无弑君之意，查不下去，不了了之。”
“那传我上堂，所为何事？”李嫣隐约感觉到，这个衙差是有人特地安排的，刻意来与她说这话。
衙差停下了脚步，李嫣也只好停下来。
“娘子，司天监的人也来了，一口咬定说娘子是妖星转世，若不杀了，三日之内，定然天降大祸于我大凉！”衙差认真道。
“司天监啊……”李嫣笑了笑，道：“花样还真多。”
当真是把人往死里整啊。
当今圣上最是尊佛重道，司天监的话，可谓是一剂猛药啊。
李嫣不过是一个小民，随意找个罪名便可杀了，譬如殿前失仪，惊扰圣驾诸此类的罪名。
若是不杀，司天监说得如此严重，天降大祸，有哪一个君王会愿意冒着天降大祸的风险，保一个草民呢？
“是张寺卿一定要传我上堂问话吗？”李嫣问道。
衙差看她如此云淡风轻，心中早已佩服，再听她这样一说，更是服气，道：“娘子妙算，张寺卿最是厌烦鬼神之说，不会因为玄之又玄的大祸，便枉杀好人。”
李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衙差大哥，带路吧。”
张行不信司天监的话，可皇上信，这就够了。
天降大祸于大凉，这样的判词太严重了，张行在官场多年，这样的罪名，他担不起，只好让李嫣自己出去，说明一二。
李嫣到了衙门大堂。
堂上坐满了人，全是穿官服的。
李嫣匆匆扫过，看到几个熟面孔，王相，逸王，锦贤王，连永康王都来看热闹了。
堂上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脸上两道法令纹极深，此人应该就是大理寺卿张行了。
今日他的椅子或许比平日矮了许多，在他身后，一道屏风挡着，李嫣依稀看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袍子。
“你就是民女李氏？”张行挑眼望向门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清淡的颜色，披着宽大的外袍。
张行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神医娘子，居然年纪这么小。
就是她，拔刀斩杀了妖道？
寻常百姓家里，这样年纪的小娘子，恐怕连刀都提不起来吧？
在场很多官员，也是第一次见李嫣。
无一不在心中感叹，这样小？
看样子不过十五出头吧，很难想象，她是怎样在堂上把蔡知州气得当堂吐血，是怎样在圣上面前拔刀杀人……
李嫣朝着张行点了点头，道：“回大人，正是民女。”
“带上堂来！”张行朗声说道。
李嫣缓步走上堂去，只等张行喝令她跪下，才跪下行了礼。
张行惊堂木一拍，道：“李氏，你在御前表演之时，杀了道士雷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李嫣承认。
“你为何无故杀人？”张行问道。
“民女并非无故杀人，雷赴使邪术在白虎身上，有弑君之意，民女逼不得已，挥刀将他杀了。”李嫣朗声道。
张行还未出言，他身旁的刑部尚书喝令一声，道：“大胆妖妇，你若不是身怀妖术，如何得知雷赴使了邪术？莫不是你早已通过别的渠道，知晓雷赴的阴谋，为求立功，刻意隐瞒不报？”
“厉尚书这是在误导李氏，如此小女子，你严声逼问，不亚于对她用刑，你想让她说出什么？”御史台的人出声反对道，“厉尚书出口便是妖妇，岂不是有失公允？”
张行这才拍了惊堂木，道：“李氏你如何得知雷赴使了邪术？”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李嫣从容道：“我的虎儿与我同吃同寝，从未如此反常，况且，虎儿反常之后，寻常人都忙着慌乱，惊讶，只有雷赴一人，神神叨叨地开始掐指念咒，换作你们，就不觉得此人行为诡异吗？”
“你仅凭他奇怪，便挥刀杀了他？”张行提高声调道，“就不怕误杀？”
“民女说过了，此乃逼不得已。”李嫣说：“误杀便多了他陪葬罢，横竖我也是个死了，我只是赌了一把，赌对了。”
本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有根据的大道理来。
没想到，她居然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杀人不过是赌一把。
小小女子，如此狠烈决绝，让人很难不联想起司天监的话，妖星转世……
“好！”永康王出声道：“赌得好，横竖也是个死，被人如此陷害，若是我，也必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永康王！注意你的言辞！你今日不过是来旁观！”王相冷声说道。
“如今已查明，雷赴确实使了邪术，你杀人一事，便不予追究，只不过……你在御前失仪，惊了圣驾，罪当……”张行缓缓说道。
还没等他说完，便有人高声道：“此等妖星转世的天煞之人，罪当斩首！”
李嫣闭着眼睛都知道，说这话的，自然是司天监的人。
因为王相的嘴角，闪过一丝不经意察觉的满意。
司天监也是他的人啊。
刑部的厉尚书道：“方才那些个道士也一口咬定，雷赴本意是为了诬陷李氏，才会使出邪术，并不是有意弑君，雷赴背后也无人指使，雷赴修道已有所成，为何要费尽心思要杀李氏？莫不是他先得知李氏乃妖星转世，定要在御前做法，引圣上杀之，方能解了我大凉之祸。”
他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子不语怪力乱神，厉尚书，你白读圣贤书了。”张行低声道。
“张寺卿，若是当真出现了什么大祸，你担得起吗？”厉尚书反问道。
他这些话，虽然张行嗤之以鼻，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进去了。
“都说我是妖星转世，司天监的这位大人，您可拿得出证据来？”李嫣出声道。
她声音不大，却在开口之后，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
司天监的监正道：“妖星不除，三日后必有异象。”
“我不是妖星，若三日后，我能除了这异象，妖星便不是我！”李嫣朗声道：“监正大人？若我不死，异象破除，是否就能还我一个清白？”
“不可能！”司天监的监正胸有成竹，轻笑道：“若你不死，还能设法除了这异象，那你自然不是妖星，你是天神啊……”
“好！”李嫣朗声道：“众位在场的大人都听到了？三日之后，我在观星台破除异象，全城的百姓一同见证，若届时我做不到，便在观星台上杀了我，那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