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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十误(1)

一支神秘突围的部队

这支神秘的太平军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让曾铁桶大感意外,也让他非常气愤:什么时候有人能从我手里溜走呢?你们这么闹,不是在砸我的“铁桶”招牌么?!

现在还不是气愤的时候,“曾铁桶”这块金字招牌看来是砸定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把损失挽回到最低限度?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到了失败的最后关头都是相似的,无非是小兵们拼尽全力掩护最高领导突围,几千年来人们都是这么干的,根本用不着牺牲脑细胞,单凭直觉就能断定这批长毛里面一定有大鱼!否则用得着让这么多人在这个时候拼死突围吗?

曾铁桶,这下你麻烦大了!

话说这次突围出去的太平军,人数虽然并不多,只有一千多号人马,可是里面的大鱼还真不少,其中一个就是他求而不得的小天王洪天贵福。

除了洪天贵福,大鱼们还有洪仁玕等一批王爷文武百官,一等一的“钦犯”大有人在,但是真正的大鱼却是另有其人,此人也正是曾国荃最想抓住的大鱼——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作为这次突围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在时下的太平天国只有他才具备这样的智慧和谋略。

就在曾国荃在龙脖子全力以赴完成攻城的最后准备时,李秀成就一直在思考一个事关天国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如何才能保住小天王的性命,让天国的旗帜继续飘扬下去?

老天王已经吃甘露升天,太平天国的第一面旗帜倒了,天京危在旦夕,太平天国的第二面旗帜眼看就要折断,小天王如果再有不测,太平天国可就再也没有凝聚人心、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这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是关乎天国未来的重大问题。太平天国“第二代领导人”的安危才是国之根本,天京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小天王要是也升天了,天国就真的走到头了!

李秀成一面指挥太平军将士“死马当活马医”,死命地保卫天京,一面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把小天王带出天京。毕竟散落在天京外围各地的太平军还有几十万,只要打出小天王的旗号,到时候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突围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天京已经被几万湘军围得水泄不通,虽说还没有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程度,可是要想带领一支部队突围出去,其难度简直不亚于登上火星,除非有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的本事。

但是无论多么艰难都得尽全力去碰碰运气,李秀成紧张地思考着,他在思索如何才能从曾铁桶的这个铁桶里钻出去。

突围部队人数太多,目标就大,容易暴露。可是人数太少又难以冲出包围圈,就算侥幸浑水摸鱼走出天京,别说难以抵挡追兵,就算遇上一支地方武装或者拦路抢劫的山贼恐怕都对付不了。

从天京突围不但是个技术活,也是个需要体力的越野赛。让李秀成担心的还有小天王本人,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从小养在深宫,没有打过恶仗,没有吃过苦头,甚至连马都骑得不大利索,突围这种危难系数极高的冒险军事行动,他能吃得消吗?就算逃出天京也还得长途跋涉,还要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和困难,这朵温室里长大的花季少年经得起暴风雨的折腾吗?

为了太平天国的将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只要努力了就不会有遗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朵柔弱的花朵也该接受现实的洗礼了,从天命的角度来看,如果他躲不过这一劫,那就只能说明天国气数已尽;要是他真是顺天应民的真命天子,就一定能在战争和危险的考验中迅速成长、逢凶化吉,这样天国不就有了新的希望!

李秀成陷入了沉思,要想成功实现这个几乎不可能的突围,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必须掐准每一个环节,考虑到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在战场上拼打十几年的统帅,深知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太多,在目前预设的这几种方案当中,到底采用哪一种,只能到时候看情况随机应变了。

1864年7月19日中午,湘军终于炸开了城墙,开始了最后的总攻,最危险的时候到了!此时李秀成正在缺口附近的太平门指挥作战,眼看湘军就要杀进来了,他赶紧骑马离开前线,来到天朝宫殿。

小天王洪天贵福已经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看到李秀成策马而来,就像落水的孩童看见从岸上伸来的竹篙,满脸的惊慌迅即被欣慰所覆盖,他扶起跪在面前的李秀成,要李秀成快救他逃出天京。

李秀成爱怜地抚慰这个看起来还显得有些稚嫩的侄儿,安慰他说清妖没什么好怕的,天父和天王都会保佑他的。

李秀成估计曾国荃的一号打击目标一定会是天朝宫殿,于是随即带上洪天贵福、洪仁玕等一帮文武官员和一千多名精锐亲兵,撤出天朝宫殿,寻找机会突围。

李秀成率队来到旱西门,这里暂时不是湘军攻击的主阵地,但还是遭到了一股湘军的截击。连续去了几个城门,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无奈之下,李秀成只好护着小天王前去清凉山暂避。

小天王见李秀成带着自己往城内走,好像并没有护送自己突围出城的意思,便纳闷问他为什么不趁乱杀出天京。

李秀成耐心地向他解释,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清妖放松警惕后才能行动。

清凉山是天京城内的制高点,李秀成已经在这里修筑了防御工事,就算湘军杀到也还能抵挡一阵子。

李秀成命令亲兵布哨严密戒严,他知道大白天还不是突围的时候,而清凉山也不会马上成为湘军的重点攻击目标,现在需要的只是等待。

越是危险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经历过无数重大险情的李秀成深谙此道,他在冷静地等待一个合适的突围时机。

李秀成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从湘军引爆炸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密切关切着天京城内的战况和湘军的进展。等到傍晚时分,他了解到曾国荃的湘军已经攻占天京各门,料想湘军此时一定要么正忙着抢夺财物,要么正忙着屠杀仍在继续坚持抵抗的弟兄,这样一来天京城门和城外的布防必定会有所松懈,这不正是浑水摸鱼一举突围的最佳时机?!

他命令所有人赶紧准备突围,填饱肚子,检查装备,然后命人从清凉山的营垒里取出一大堆衣服,吩咐大家赶紧换上。

打开来看,原来是以前缴获的湘军军装。这是李秀成的战利品,原来留着是想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果然派上了大用场。所有突围人员一律换了军装,待天色黑将下来,便从清凉山上向城里开进,此时湘军正在忙着抢夺胜利的果实,没有人注意这支神秘的部队有什么异样,李秀成带领大家东穿西走,一边寻找机会突出城门。

李秀成率队先后尝试从北门、水西门和小南门突围,可是都有湘军在城门严密把守,没有机会下手。

突围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李秀成急切地思索着对策,哪儿才是湘军警惕性最差的薄弱环节?

突然他大脑中灵光一闪: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秀成带着人马渐渐接近了太平门。最为关键的时刻到了,只要冲出了太平门,突围就成功了一半!

可是太平门的湘军防范也比较严密,加上城门太小,一千多人的部队一旦被敌人发现,非常容易被切断围歼。

越是危险的时候,李秀成越显得沉着而冷静,他仔细地打量着太平门附近的地形和湘军布防情况,寻找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机会。

天无绝人之路!

缺口!

绝处逢生!

湘军白天攻城时炸开的太平门附近龙脖子地段的缺口,此时还没有来得及被清军堵上,旁边的守卫部队人数不多,看情形还有点懒散怠工。攻城部队都在抢金夺银,他们在这里干瞪眼干着急,没有工作积极性是可以理解的。

望着远处城墙被湘军炸开的缺口,估摸着得有五六十米,湘军此时正在忙着打扫战场发财,没人注意这个隐患。李秀成在心里暗道天助我也,这个缺口不正好是咱们突围的最好去处!

李秀成下令迅速向缺口靠拢,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外冲,能走多快是多快,尽量用最快速度冲过城门!

突围部队虽然换了军装,可还是引起了城门岗哨的怀疑,城防部队正要发话盘问,却只见这支“友军”毫不理睬,兀自冲出城门疾驰而去,守城将士这才看到这帮人额前都飘着长长的头发。

细节决定成败,太平军虽然化了装,但是没有剃去额前留着的长发。这个太打眼了,一看就是长毛嘛!

看来是暴露了,追兵很快就会咬上来。李秀成命令部队向东南方向疾进,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大股湘军,他们都已经被调去参加攻城。突围部队走得非常顺利,很快就越过孝陵卫,穿过沧波门,沿着紫金山西麓一路向淳化方向狂奔。

突围前景一片光明,可就在淳化却发生了一个意外,一个连李秀成根本无法预料的意外出现了。

正是这个意外,改变了此后的一切。意外的制造者不是别人,正是李秀成担心的那个骑术很烂的小天王洪天贵福。

意外俘获的一条大鱼

成功冲出城门之后,李秀成总算松了一口气。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

不过现在离真正的突围还差得很远,湘军随时有可能追杀上来,小天王仍然被极大的危险笼罩着,当务之急是要走出江苏前去安徽与杨辅清大队会合。

为了提高安全系数,李秀成命令部队分成两拨,前军保护小天王迅速向淳化方向开进,后队由李秀成亲自率领负责警戒抵挡追兵。

小天王的表现还算不错,尽管有些紧张,却还能保持正常的骑姿跟随大队前进,李秀成不由得对突围前景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眼看就要越过淳化,李秀成突然发现小天王洪天贵福出了问题。

更准确地说,是小天王跨下那匹马出了问题。这匹马很小的时候因为“天赋过马”成了小天王的坐骑,由于跟小天王一样长期缺少锻炼,这匹本来有望成长为千里马的小马驹硬是堕落成了一匹劣马,真是马如其人啊!

一个骑术拙劣之人骑着一匹拙劣之马,这要是清妖骑兵追上来,小天王岂不完了。李秀成命令部队暂停,用自己的战马换了洪天贵福的劣马。

仗着自己久经行伍,骑术高超,加上他一直就爱护手下士兵,李秀成没有将这匹劣马换给部下,而是自己骑了率部殿后。

等骑上马之后,李秀成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小天王坐的这匹马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匹劣马的心理素质可能也有问题,它大概也感受到了逃跑的紧张气氛,不留神一个踉跄失了前蹄,变成了拐子马,这个就雪上加霜了!

在前途未卜、后有追兵的威胁下,黑夜的降临又给大家平添了几分恐惧,大家都在一门心思逃命,没有人理会逐渐落在后边的李秀成。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李秀成很快就被大部队甩掉,凄惨地成为一只孤雁。李秀成骑着这匹“破马”只好认栽,追赶大队是不可能了,眼下只能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了。为了避开湘军追兵,李秀成不再顺着大路往前走,而是向东拐进了一条小路,天色渐亮之时终于摸上了一座荒山。

这坐荒山名叫方山,是离淳化不远的一座小山,此处人迹罕至,也算是大战之中的一方静土。

李秀成见这里人烟稀少,便将劣马放了生,让它自寻活路,带着它是个累赘。经过一夜的奔波,李秀成又累又饿,于是徒步走上山去,看能不能找到山民人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之后再做打算。

夏日黄昏时节,酷暑已经渐渐消失,行走在草木茂盛的山间小路,怡人的凉风从满目翠绿中悠悠袭来,李秀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短暂的惬意迅即又被紧张所替代,他不由得担心起小天王来,也不知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曾国荃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愿小天王吉人自有天相,遇事能逢凶化吉才好。

英明神武的翼王石达开带着几十万人都丢了性命,现在四周清妖密集,这一千多号人要想奔袭千里逃出天罗地网又谈何容易?

李秀成的这种担心是必要的,愤怒中的曾国荃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让他一直引以为豪的铁桶这次被长毛打成了一个烂桶,问题的确非常严重,真要让他们跑了到时候怎么向朝廷交差?再说要是这帮长毛瞎撞,一不小心跑出自己的地盘跑到其他部队的防区,让别人捡下这个现成的大便宜,那就与人做了一件大大的嫁衣!

麻烦大大的,大大的麻烦!

曾国荃在得知长毛突围的第一时间,立即命令总兵张定魁率领七百精锐骑兵前去追赶,前去接应在长毛突围时就已经率队追赶的总兵伍维寿。

湘军精锐骑兵的速度很快,经过两天两夜的狂奔,1864年7月21日,张定魁等人在淳化生擒列王李万材,在常熟镇追上大队,斩杀章王林绍璋和幼西王萧有和,但是大鱼洪天贵福和洪仁玕却再次逃逸而去。

曾国荃的心再次悬起,继续追赶残余长毛突围部队的马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剿灭这支长毛捉到其中的大鱼,他开始有些郁闷和忐忑。

世间之事,往往无常,就在曾国荃为能不能抓住“伪小天王”这条大鱼而懊恼不已的时候,另一条大鱼却被人意外抓住送到了他的军营。

一个包袱引来灭顶之灾

曾国荃一看立马喜坏了,被押来的正是让他在天京折腾了两年的老长毛头子李秀成。

这才是一条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大鱼!

然而曾国荃的情绪马上又跌入低谷,因为抓住李秀成的并不是湘军,而是淳化方山附近的两个猎户。

这两个家伙,打了一辈子猎都没能翻身,真是行大运了!

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绝世英雄,竟然栽在两个打猎的小人物手里,好比一个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名将不小心被几个拦路抢劫的山贼暗算,阴沟里翻船的李秀成这次倒霉到家了!

一切还得从一个包袱说起。

话说李秀成在淳化掉队之后,一个人摸着上了方山,来到一座破庙里取下头巾歇息乘凉,并将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宝放在头巾里打成了一个包袱,顺手挂在了身旁的一个树杈上。

正在寻思着弄点食物充饥的李秀成,突然听到附近有人说话,探头一看,只见一伙山民模样的正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李秀成赶紧起身,准备夺路而逃。山民们则一边高呼“把钱留下,留你性命”,一边火速追来。

又累又饿的李秀成终于跑到了山下,但是连日来的疲劳让他再也无力狂奔,很快就被山民们包围。

惊愕中的李秀成,心想这下完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再次陷入更大的惊愕之中。只见山民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呼忠王千岁。李秀成扶起山民,经过询问才得知这些山民原来受过他的接济,都把他看成自己的大恩人。

李秀成见山民们穿得寒酸,知道他们日子过得艰难,便想起破庙前的树杈上的那个包袱,于是让大家在这里等一下,说他去取来送给他们。

原来李秀成夺路逃下山去时,因为一时慌乱忘记去取树杈上的那个包袱。山民们兴致很高,拥簇着李秀成从原路上山,走到树杈前面大家就都傻眼了,上面空空如也,包袱已经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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