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几个年轻人围着饭桌坐在一起，每个人神色木然，偶尔喝着酒，偶尔吃着菜。
村子里的晚上，太安静了。
黄菲叹了一口气。
徐应望着他，眼睛闪着光，煞是勾人。
“真的，现在孩子还小你没有感觉，等到孩子以后大了，出去了，你会发现你被禁锢在这个村子，活了一辈子和活了一天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突然徐应不再说话。
他有些尴尬的望着李引弟。
黄菲没有说话，借着酒气望着李引弟的脸。
李引弟微微皱着眉头，低下头脸朝徐应的方向侧了侧。
没有说话，但是很明显他在下面做了些什么，制止了徐应的打算。
黄菲眼神流转，没有说话伸了伸懒腰：“算了，天也黑了，我也要回家了，以后再说。”
“我送你……”
徐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李引弟的呵斥声：“人家都是结了婚的人了，本来就不应该和我们吃喝玩乐到深夜，你现在去送，是皮痒了想要讨打吗？”
晚上十点，黄菲虽然晃晃悠悠慢慢朝家的方向走，但大脑却在快速旋转着。
徐应和李引弟的关系，好的太神奇。
好到李引弟不管说什么，徐应都会做。
推开院子的栅栏，黄菲心里一沉，慢慢朝黑兮兮的屋里走去。
两个孩子早已躺在床上睡着，丈夫还在外面喝酒没有回来。
黄菲将墙上的挂历取下来，露出了下面白色的挂历纸。
挂历纸上写着黄菲对小宝下落的推测。
“第一，被人卖了。……观察最近六个月内村子是否有谁家手头宽松了或者原先的债务突然还清。尤其关注最近心情特别好的人。”
然而结果……
黄菲用笔在这一条上，画上了×。
小宝失踪后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最开始家家闭户担心安全以外，村子还是一如往常。
反而比起以前大家对她更好。
“第二……”
看到这条推断，黄菲捂着嘴巴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
“被人害了。”
虽然黄菲将整个村子的化粪池村边的鱼塘，甚至将那些平日主张作法的婆娘们都查了个遍，要不然没有小宝的踪迹，要不然小宝失踪的时候根本不在村子里。
黄菲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滑落脸颊。
她咬牙切齿在这条可能性上打圈。
第二天，徐应早早站在门外喊黄菲去邻居家聊天，屋里妞妞在闹脾气不肯起床，没有办法黄菲便抱着妞妞和徐应打招呼。
“哎呦，妞妞这么早就起来了。”徐应没想到黄菲是抱着孩子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一边走一边道：“我先过去了，你给你俩收拾好再过来吧。”
黄菲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刚刚给小女儿喂过奶，有些衣衫不整，立刻转身红着脸超屋里跑。
妞妞站在床上指着外面的人，和黄菲道：“宝！”
黄菲一边给妞妞收拾一边心不在焉点点头：“嗯。”
妞妞又拉着黄菲，不停的踏着脚表示着急：“宝。”
黄菲这才意识到有些问题，她指着外面冲妞妞道：“小宝是那个叔叔带走了吗？”
妞妞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只能点点头摇摇手里的玩具：“车！宝！”
黄菲心里有所猜测，徐应没有车，也没有驾照这个她是知道的。
但是妞妞说宝，说车，是不是说当时两个孩子在玩车呢？
可是小宝之前一直玩的车在小宝失踪后就不见了。
黄菲立刻去厨房，拿了把刀。
咬咬牙，又放下了。
自己不可能根据一个四岁孩子的词里，就认定徐应是犯人。
黄菲坐在了地上。
丈夫在外面玩了一夜，回来看到黄菲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顿时不满。
上前踢了黄菲一脚：“每天回来就给老子当死尸，滚滚滚，赶紧给老子做饭去！”
黄菲没有反抗，做好饭放在丈夫面前，拿了一把刀坐在对面。
“你有病啊，干什么，把刀给我放下！”黄菲的丈夫心里一怵，指着黄菲喊道。
黄菲站起身，亮起了自己贴在挂历后面的小宝下落分析。
丈夫望着这些，放下了手上的碗筷，站了起来。
黄菲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刀来回摩挲着道：“我已经想了，我们小宝只有这一种下落了。今天我发现了可能的线索，我要离开家去查。”
“谁？”黄菲的丈夫没有了往常的凶神恶煞，而是淡淡的询问。
“徐应。”
想到徐应确实最近对黄菲特别好，黄菲的丈夫也曾想过两人是不是有苟且，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询问。
但是，黄菲是不是在撒谎？
他看完墙上的内容，转身回到饭桌前，默默继续吃饭。
黄菲握紧了手上的刀。
“如果不是他，我会杀了你。”
最终在那一天，黄菲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打工。
和年轻人们一起生活，真的日子过得特别快。
好像没过多久，大家相互之间朝夕相处，自己本身也有心理准备，黄菲和徐应在一起了。
李引弟是徐应最好的朋友，得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望着徐应对黄菲道：“他从最开始见到你，就喜欢你。那个时候你是新娘子，我们是跟着你的裙角跑到家门口要喜糖的。现在我兄弟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那一晚，李引弟伶仃大醉。
黄菲望着自己身边的徐应。
简直要人格分裂了。
他身上总有好闻的香皂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抱着她。
他怎么狠得下心对小宝下狠手，小宝到底在哪里？
望着徐应每天接自己下班，黄菲只觉得自己是期待见到他的。
他怎么可以那么残忍，面对自己这么长时间，都隐瞒小宝的事情？
黄菲每一天，都觉得由一把手掐在脖子上，难以呼吸。
转眼两个人在一起两年了。
黄菲的孩子到了要上学的年龄，她要是还不能找到徐应是凶手的证据，她就只能放弃一切回家照顾孩子。
因为比起黄菲自己，她是母亲，家里的两个孩子，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直到去年的年夜饭上。
大家听说村子马上要拆迁，每户家庭都有赔偿款。
三个人喝着喝着，不由得忘记一切，畅想起未来。
“我想把孩子接过来，我们在城里买一间房子，孩子上着学，我们就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店，等着孩子放学。”
此时的徐应只等着黄菲和丈夫离婚，和自己住在一起，哪怕带孩子都可以。
黄菲也是酒醉微酣，望着徐应扬起下巴吃吃的笑：“我想买辆车，到时候我们回家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不买车！”
未等黄菲说完，李引弟立刻高举双手，大声反驳。
“嗯，不买车。”徐应也跟着点点头摇摇手。
“为什么啊，有车多方便啊，你看电视剧里的人们都有车。”黄菲撇撇嘴皱着眉头不高兴：“城里人都有车呢！”
“我有车！”李引弟摆摆手指着自己：“那玩意儿都是祸害，不行不行！”
“你别管他，他以前开车出过事，所以后来不再开了。”徐应帮着解释道。
“什么时候啊，我和你们认识几年了，怎么都不知道。”
“嗨，谁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在旁边，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徐应说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即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李引弟也喝醉了，我们回家吧。”
黄菲听不到徐应后面说的话，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包裹起来了。
呼吸困难。
虽然明明知道徐应在身边，但好像隔了很远，根本听不到。
徐应看到黄菲吃力的样子，心里一沉，上前扶着她关心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黄菲抓着胸口大喘气道：“我喘不上气了，我喘不上气了……”
已经无法控制，长久以来她自己也麻痹自己的心，忘记了小宝的存在。
现在陡然被提起，是在这样温柔欢乐的日子里，是在已经相濡以沫几年的徐应面前。
“黄菲……”
看到黄菲痛苦的表情，徐应喏喏说了几句话，又停了下来。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们却瞒了我这么多年！”
终于，知道了。
徐应手垂了下去。
想了想，他又紧紧抓着黄菲的胳膊，满眼哀求道：“黄菲，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们错了。可是我们这么多年，为你做了这么多……还有……”
徐应颤抖着声音：“还有我是真的爱你，这么多年，我对你，你还不知道吗？”
黄菲推开徐应的手，崩溃着大声哭喊着：“你别碰我！”
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李引弟被黄菲吵到，咕哝着转了个方向，趴在桌上继续睡着。
徐应低着头，跪在了黄菲面前，等待着对方的原谅。
黄菲流着眼泪，咬牙切齿斜着眼睛望着地上的男人：“你告诉我，小宝在哪里。”
徐应抬起头，满眼哀求摇摇头：“黄菲……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算了吧……”
黄菲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徐应脸上。
徐应并不觉得疼。
他望着黄菲，忽然觉得黄菲离自己很远，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快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