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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珠皮金龟

双翅目昆虫第一个来到死鼹鼠身边,在那里产下蛆虫,好比留下了一个净化器,不需要解剖箱、解剖刀和手术刀,就轻而易举地把尸体处理掉了,因此,双翅目昆虫称得上是优秀的清洁工。蛆虫所做的工作最关键的是消毒尸体,从中提取出那些很容易变质、能加速腐败的危险物质。

我作坊里所拥有的最有效的溶剂,来自于蛆虫到处搜寻的尖喙里流出的溶解液,它能溶解肉和内脏,至少也能把它们化解成稀糊状。

土壤渐渐地吸收了液体,变得肥沃,然后被植物很快利用,加工成自身的组织。

为了快速地完成使命,蛆虫需要团队合作。当工作完成后,双翅目昆虫将会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因为它们有着惊人的数量,如果不加以限制,那么它们可能会占领自然界。为了生态平衡,需要消灭它们,于是,当条件成熟了,特爱吃肥胖蛆虫的腐阎虫穿着黑护胸甲,碎步小跑地开始杀戮蛆虫,只留下少量蛆虫以致不会种族灭绝。

现在,鼹鼠已经变成干尸,无论如何,如果受了潮,那么它仍是有害健康的,也应该被销毁。这项任务就交给了皮蠹,它和合作伙伴葬尸甲一起到尸体上进行工作。它凭着坚韧的牙齿磨锉,将尸骸剥蚀得只剩下一小块软骨了。那群身体更柔软的饥饿幼虫能钻进骨缝里,给了它们很大的帮助。

当皮蠹完成任务后,那个尸堆已经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骸骨堆:有鼹鼠那长着食虫目细齿的颌骨、有癞蛤蟆那张开的骨节、凸出的趾骨和交错着的门牙、有游蛇那依次排列的椎骨和兔子的头盖骨。皮蠹把所有的骨头都剔得白白净净,就连解剖师的助手也敬佩三分。

就这样,首先,蛆虫加工软物,然后,皮蠹加工硬物。我们应该赞扬它们的工作,因为现在没有了危害物的散发,也没有了脏臭的污迹。

残余物大部分都是骨头,像石块似的,虽然看起来不十分雅观,但至少对生命头等重要的空气保持了新鲜,不过总体的卫生状况还是值得称赞的。

除了骸骨之外,还留有游蛇那像被沸水烫得脱落下来的碎皮和鼹鼠残破的毛皮。这些不能被双翅目昆虫的溶剂溶解,皮蠹也拿它没办法。

难道说这些破烂的表皮就一无是处了吗?不是,崇高的大自然不会落下任何东西,会把一切都收入囊中,连一个微粒也不放过。

其他的昆虫会到来。一些朴实、耐心的啃咬者不肯放弃一点儿食物,将会把鼹鼠皮上的毛全部拔下来,当做自己的衣裳。还有一种卑贱的小虫子—衣蛾,它会吃蛇身上的鳞片外衣。

马髦、毛、鳞片、触角、废毛和羽毛等这些动物的皮毛都是它们的美食。不过,在阳光下,在露天的纷乱中,它们不会接受我那个尸堆里的残渣,因为它们工作时需要安静和阴暗环境。一阵大风扫过骸骨,鼹鼠的绒毛和游蛇的皮被刮到一个阴暗隐蔽的角落里,这时,衣蛾就会吃掉它们。对于那些白森森的骨头,在大气的作用下,经过长期的风化,会渐渐地分解掉。

如果我想很快解决掉皮蠹不喜欢的动物皮,只要放在阴暗干燥处就可以了,不一会儿,衣蛾就会前来就餐。衣蛾还会拜访我的居所,我曾经得到过一张可怕的蛇皮,那是来自于圭亚那的响尾蛇皮。蛇皮盘成了一堆,在我收集时还保存完好,带着毒牙以及能发出声响的角质环,一见就令人毛骨悚然。在加勒比,人们把它放在一种毒液中浸过,希望能保存永久,然而,这种保护措施是白费力气,衣蛾闯进了蛇皮里,在里面啃食,它们会觉得这是一道风味独特的珍馐佳肴,平生第一次尝到。当然,如果换了它们熟悉的在阳光下晒黑了的游蛇皮,那么这个被蛆虫不屑一顾的美味,它们会吃得更欢。

总之,对于尸体的残留物来说,总有前来利用者。它们首先进行加工废弃物,然后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新进入循环。在众多的开发者中,我们看到了一些具有独特专长者,它们精心地节约利用生命的垃圾,珠皮金龟就是其中一员。它全身黑色,鞘翅上有一排排结节,所以称做珠皮金龟,它们最多不过樱桃核那么大,属于鞘翅目类。

由于它从来不被人提起,不认识它也在情理之中。它默默无闻,很容易被人们忘记。它安静地躺在排在粪金龟后面的标本盒里,一身沾着泥土的褴褛衣衫,表明它是一个地下工作者。那么,它具体从事什么职业呢?跟许多人一样,一开始我也一无所知。我幸运地从一次偶然中得知,这个带珍珠斑点的昆虫不仅仅只有在收藏室里才具有价值。

气候温暖、阳光和煦的2月即将结束了,我们全家人一起外出去欣赏杏花。篮子里装着苹果和面包,那是孩子们的点心。吃点心的时间到了,我们在大橡树下休息,这时我6岁的小女儿安娜一直用明亮的眼睛盯着一只虫子,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她叫道:“一条虫子、两条、三条、四条..好漂亮啊!来看啊,爸爸,快来看啊! ”

我跑了过去,孩子的手里挥舞着一截树枝,在沙土上不停地翻寻,翻出了一块像毛皮样的东西,上面还长着毛。我借助一把小铲子,很快就找到了12只珠皮金龟,大部分藏在一块破毛毡和碎骨头里。它们好像也正在吃点心,我搅乱了它们的聚会。

这是什么动物的粪便呢?我要首先解决这个基本问题。“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能说出你是谁。”布利亚-萨瓦兰如是说。假如我想了解珠皮金龟,首先,我需要知道它的食物。亲爱的读者,请同情我的不幸吧。我探索、思考、猜想,被这个不明所以的粪便弄糊涂了。

谁与这堆多纤维的粪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粪便的主要成分是兔毛,我猜测可能是狗的粪便。因为在塞里昂丘陵里有很多的兔子,甚至在一些美食家那里,它们也享有一定的名气。村里的猎人喜欢捕猎兔子,而他们的狗也是一位偷猎者,不仅不用担心没有捕猎证,而且还不用畏惧遭遇上宪兵,一年里无论是禁猎期还是合法捕猎期,它们都会为了自己而对兔子穷追不舍。

我认识米拉特和弗朗巴,这是两条有名的狗。清凉的早晨,它们在猎场碰面,按照习惯,相互对视着转三圈,抬腿蹬墙。现在,它们开始捕猎了,在附近的斜坡上,大半个上午都能听到它们战斗的号角,它们追着兔子从一片矮树丛跑到另一片矮树丛,白色的尾巴高高地翘着,最后回来了。它们的嘴唇鲜血淋漓,自然表明它们这次远征是凯旋而归,它们把兔子当场生吞了。

这是否意味着珠皮金龟是以这种狗屎为美味佳肴呢?我猜测是这样,我仿佛感觉到饲养珠皮金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在铺了沙土的罐子里,我将珠皮金龟放了进去,上面罩上金属纱罩,我用铺路的石子堆上晒干了的狗屎喂养它们。可是,我饲养的珠皮金龟却置之不理,一口也不吃。我知道我错了,那么,什么才是它们想要的呢?

每次,我都在带毛的粪便下找到了它们,而且从不在其他地方,在一小块韧皮纤维下,几只珠皮金龟安静地躲藏在里面,这种情景是很罕见的。它们紧身的鞘翅是退化的翅膀,已经不能展翅高飞了,因此,它们是凭借短腿跑步来到带毛的粪便处。在粪便散发的气味引诱下,它们从不同的远处相会到这里。我不禁要问,这块还挺新鲜的毛毡,吸引了千里迢迢的消费者,那么,毛毡是来自何处呢?

我终于找到了出处,在小山坡上,特别是在附近农场持续进行的耐心的研究,我终于发现了有决定性意义的粪便。这块粪便不仅像其他几块一样有很多毛,而且还有珠皮金龟,但这块粪便闪耀金步甲的鞘翅上的光芒,简直就像一坨金子。可以拨开云雾见青天了!狗在饥饿时,既不会吃鞘翅目昆虫,也不会吃有刺激味的步甲虫。只有狐狸在饥不可耐、找不到食物时,才会吃掉它们充饥,很快,狐狸就会抓到兔子,趁着对手弗朗巴和米拉特休息时,它在夜晚赶紧猎取兔子。

狐狸的胃肠消化不了的毛也有它的消费者,就像剥下珠皮金龟的毛可为制帽商提供毡毛一样,衣蛾喜欢狐狸的胃肠消化不了的毛。鞘翅目食肉虫的肠子消化不了的、掺杂着粪便的毛,成了珠皮金龟的美餐。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各种爱好,所以任何资源都不会浪费。在钟形纱罩下,我用经消化液浸过的兔毛喂养珠皮金龟,它们长得很健壮。

狐狸经常在周围出没,因此,获取珠皮金龟的食物并不困难。在夜间狐狸常常经过的荆棘丛生的小径上,我轻易地就能在农场周围找到它留下的带毛的粪便,因而,我饲养的那些珠皮金龟粮食充足。

珠皮金龟平生不喜欢远行,再加上食物丰盛,因此,对这个新家它们非常满意,整日趴在饭桌上不停地吃着,纹丝不动。当我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立刻离开了饭桌,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了下来,就躲到粮食垛下去。这些和平、安静的珠皮金龟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就是它们交尾的时间很长,要持续两个月之久。在交尾的时候,要分很多次进行,停顿后继续,每次往往时间很短,总是如此。

4月份结束时,在那个粮食堆下,我进行了一次大搜查,在较浅的潮湿沙土里找到了卵,这些卵既没有家,也没有母亲照管,一个挨一个,互相相依为命。白色的卵呈小球形,就像用来射雏鸟的小弹丸,相对于珠皮金龟自身体积而言,它们的卵算是大块头了,但是为数不多,一般不超过一打,我认为这是一只珠皮金龟的全部产量。

很快卵就孵化成了幼虫,长得非常迅速。这些幼虫的头部很壮实,黑得发亮,全身光滑,灰白色,呈圆柱形,胸廓的第一节两侧各有一条棕色条纹,足和大颚都健壮有力,曲体呈弯钩,就像食粪虫的幼虫似的,但不像食粪虫那样背上背着个储存水泥的褡裢,用于涂抹被掏空了的圆面包内壁,并防止粮食变干燥。

珠皮金龟家族虽然被归为食粪虫类,但是习性粗俗、暴躁,没有金龟子、蜣螂和其他家族那般的温柔。珠皮金龟家族既不预先储藏食物,也不为幼虫提供美食。可是在食粪类昆虫中,哪怕最不灵巧的粪金龟,也会从粪堆里挑出最好的部分,并在其中造出一张卵床,然后把卵细心地放在里面。有父母的关心和关怀,幼虫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从而免受生活的艰辛。

珠皮金龟家族虽然有着严格的家庭教育,但是却缺乏温馨的关爱。幼虫必须冒着危险,依靠自己寻找美食和家园,这对以狐狸粪便为食的珠皮金龟来说,可是一个大麻烦。在毛扎扎的垃圾堆里,珠皮金龟母亲撒下卵,然后就撒手不管,它自己吃的食物也将是孩子们的甜点。

我把一些卵单个放在了玻璃管里,以此来了解珠皮金龟幼虫最初的行动。玻璃管的底部装有新鲜沙土,上面放着从排泄物中提取出的含兔毛的食物。刚孵化的幼虫首要的工作就是进行挖掘,在沙土中,为自己找一个隐蔽的住所。它挖一个垂直的短坑道,然后把几块有营养的毛毡拖进了家中,当粮食吃光了,地下的珠皮金龟就重新回到地面采集新的食物。在我主要的饲养地—带纱罩的罐子里,幼虫也同样如此。

在这块公用食堂下,每条幼虫都为自己挖一条坑道,这条坑道竖直下去,有一手指深,直径有一支粗铅笔那么粗。在坑道的底部,没有事先进行储粮。珠皮金龟的幼虫不积攒粮食,而是过一天日子干一天活。

尤其在夜晚,我撞见过它们偷偷地上来,从家门口的那堆粪便中端走一盘美食,然后立即倒退进坑道里。只要家中还有食物,它们就不会再踏出家门。当食物吃光了,肚子饿的时候,它们会再次出门搜寻新的食物。

由于它们在坑道里经常上下,早晚会造成坑道沙壁的坍塌,不过没关系,它们采用粪金龟夫妇的办法。当粪金龟每次搜集做大肠的原料时,会在洞壁上抹一层牛粪,以此来加固坑道。只是在珠皮金龟家族中,这份加固的工作由幼虫自己来完成,它们也在洞壁上从头到尾涂抹一层吃的毛毡。

差不多一个月后,幼虫把那堆粪便中全部的毛质都拖进了地下,藏在自己狭窄陋室的最里面,只留下了一些骨头渣在地面上。躲在家里的成虫要么衰竭了,要么死亡了,它们的时代已经画上了句号。在炎热的夏季临近时,我获取了第一批蛹。从一个玻璃容器里,我看见它们自己慢慢地转着圈,用背部磨光那个简陋的椭圆形泥土蛹室。

7月中旬左右,成虫完全成熟羽化了。珠皮金龟没有被所从事的卑微职业玷污,它穿着乌黑的护胸甲,跗节裹着鲜艳的棕红色套子,戴着一串串覆盖着白色纤毛的大珍珠,简直美得无与伦比。它来到了地面上,找到狐狸带毛的粪便,在里面安家落户,从此,它成了一位掏挖粪便肮脏不堪的清洁工。当寒冷的冬天临近时,它将蜷缩在粪堆下面的沙土里过冬,等待温暖的春天到来时,它们会再次回到自己的岗位。

总之,珠皮金龟是微不足道的。在它的生命中唯一的闪光点就是它嗜好狐狸的肠胃消化不了的皮毛。我还认识一种有类似的特别爱好的昆虫。当凶猛的猫头鹰逮到一只弱小的田鼠时,用嘴一下咬住它的脖子,田鼠立即昏死了过去,于是,猫头鹰趁机将它全部吞下肚子里,然后在消化道区分好坏,进行脱骨、去毛。它吐出一团毛和骨头,这团污秽物也照样有它的消费者,像嗜好狐狸排出的毛的珠皮金龟一样。不久前,我看到了这个正在工作的消费者,一个与埋葬虫家族相像的小矮子,它的名字叫做食尸虫。

兔子和田鼠的毛真的那么珍贵,以致狐狸的肠胃和猫头鹰的肚子都对它束手无策,必须找到一些特殊的开发者吗?的确如此,这种残264渣是有价值的,在全部回收利用的原则下,快速地回收,然后立即投入新的开发。即便是我们具有极强消化力的肠胃,对这些废毛也没办法。

经过纺纱厂和纺织机的加工和印染厂的染料浸渍的羊毛,经受了比消化试验更严峻的考验。它是否会安然无恙呢?不,衣蛾正在觊觎它们。

哦,我可怜的艾尔伯夫柔花呢燕尾服啊,你既陪伴了我劳作,也同我一起经历了苦难,然而,由于你是一件农装,我无悔地将你丢弃了。你躺在衣柜抽屉里,处在几包樟脑和薰衣草之间,家庭主妇常常给你关照,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衣蛾把你损坏了,就像蛆虫吞噬掉鼹鼠,皮蠹啃毁游蛇一样,像我们自己..沿着死亡的深渊追究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一切都会回到大自然的熔炉中,死亡不断地向熔炉里注入原料,接着产生了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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