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娵音稍一踌躇之后,眼光熠熠生辉地盯着他:“太守大人是说,如果下官与大人狼狈为奸相互勾结蒙骗朝廷欺凌百姓,就能得到这些宝贝?”
箖郡太守被娵音的直白呛到,很快圆滑地呵呵笑着打圆场:“这个,呃,这个嘛。”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满腹文章都化为了浮云。
他该说是吗?那不就承认自己是奸佞之臣了?他该说不是吗?看娵音一脸贪财相,承认似乎也没关系。再者,他的本意的确就是不堪的,娵音不过是头脑简单说出来了而已,这样的蠢人更好利用。要是真被娵音误会自己无心收买,因此心中绝望愤懑,一个不爽上报皇帝陛下,自己的乌纱帽照样不保。
于是,自以为聪明绝顶的箖郡太守换上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温和道:“若是刺史大人愿意,下官可分其中一半归于大人!”
娵音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冷冽,然而转瞬间,她又恢复了贪财相:“不早说嘛,咱两谁跟谁啊,来来来,谢兄,如此快意之时,怎可辜负?喝一盅罢!”
箖郡太守名谢宴,听见娵音的称呼变得亲热了许多,不由大心下一喜,大力拍手道:“贤弟雅意,愚兄甚感精妙,那便喝一盅吧。”
他转而提高音调:“来人,送来美酒十坛,歌姬舞姬尽数到场。记住,要去春夜楼寻纤琼姑娘作陪。今儿大人我要与刺史大人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有钱好办事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美酒便上了,歌儿便响了,美人便来了,舞儿便跳了。香风醉云熏得娵音连打了几个喷嚏。
“纤琼姑娘请来了吗?”谢宴仍不满足,不耐烦地催促。
“大人莫急,纤琼这不就来了吗?”
鹅黄的裙裾出现在娵音视线一角,接着,着长裙披薄纱的妖娆美人款款行来,浅笑盈盈,目如秋水,经过娵音身边时抛了一个媚眼,勾魂却不风尘气,娵音身为女子都忍不住面色微红。
那女子妩媚一笑,向谢宴行去,娵音闻见空气中浓烈芬芳的香气,不由无语望天——同为女子,她却在陪着一个男人看女子。这感觉,莫名的诡异啊。
“纤琼,你可算来了。”谢宴笑着搂住纤琼,思忖片刻,把纤琼让给了娵音。
“纤琼,好好侍候刺史大人喝酒啊!”谢宴半催促,半调侃。
总觉得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娵音也说不上。纤琼美酒奉上,她也不好拂了美人的意,只好望着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味呛得娵音不分东南西北,她企图定下心神,无奈意识逐渐空白……
眼前一片混沌,娵音不堪重负地倒在地上。
“蠢人!”谢宴嗤笑,“纤琼,把她处理掉。”甩下这句话,谢宴头也不回地走了。
纤琼持一把冷剑逼近娵音,最终在距离娵音脖颈三分处停下,调笑道:“拘影大人,您再不醒来,纤琼可就真的将您给杀了。”
娵音睁开眼,哪里还有刚才的迷茫困惑之色,分明是一种极为清晰敏锐的理智与冷静,即使被拆穿,她亦没有应有的慌乱。
她淡然开口:“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一个时辰后,一辆收殓尸体的牛车驶出官舍,驶往墓地。
翌日,刺史大人的死讯传遍大街小巷,闻者皆惊。
最沮丧莫过于百姓了,他们以为拘影能帮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像他曾经管理箖郡那样。可是他竟然死了,什么神才状元,什么贤明里正,什么户部侍中,都是吹捧出的功名,否则又怎会轻易被宰?
此事亦被报往朝廷,青涟昶闻之,沉默半晌,问朝臣:“众卿家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立即有一堆素来看不惯娵音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娵音进行人身攻击,其中有的还是老熟人。
礼部侍郎钱正带头批评:“拘影他自命清高,说什么万不可与我等同流合污,是何居心?我等愤懑久已而不得结果,奈何老头公正,自要了他的命还我等公道。”
礼部侍中也连声附和道:“是极,不光如此,拘影还蔑视礼法,公然同朝廷礼部作对,除之快哉。”
青涟昶明显懒得理这两个人,把目光投向太史令于渐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撰写史书的朝廷异类,见解定客观,独到。
于渐清严肃地板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很难得的。青涟昶最后看向朝廷的主心骨,辛穆,倚清浊。
辛穆眼光莫测:“微臣虽未与其共事,然其为官之才,诸位同僚们有目共睹,是以,微臣不敢妄自菲薄,陛下圣明,一切但凭陛下定论。”
倚清浊则平静道:“昔日拘影曾为微臣门客,微臣因避嫌之故,还是不多说的好。”
电光火石之间,青涟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转瞬遗忘,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拘影如此特殊,能得二位丞相另眼相待。殷先生说的莫不是这个?
只是,他的明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