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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二)

这一日,她带着青壮年劳动力上山采药,几日后,已有部分病患者的情况出现好转,但那毕竟是一个小山丘,南衡那么多人,凭借这些远远不够。

娵音变得寡言,整日除了关心军队的训练状况,就是长途跋涉寻找可以利用的药材,每次的收获并不丰富,虽救得了一些人,但更多的是死去的人。

这一肩单薄,也承载了无数条人命,她能否将这诸多性命保留,堪如登天之难。

“拿去!”依旧是那绿树前、依旧是绿树上传来的话,兜头而下的却是装了一大团不知为何物的大袋子。娵音怔怔抬首,看到的果然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人。她轻而释然地笑了,“代本官谢谢你的主子,若有所需,本官定当竭力满足!”

那人却哂然,“主子若真是奢求回报之人,便不会至如斯境地。”语罢,离开了。

娵音叹息着道:“陆吟松,我就知道是你,欠你的何时能还?”

那人似是眼光古怪地回望了她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他向来是深谙规矩的,主子要求不能多说的,即使是错,即使是死,亦不会多说一句。

在新任太守的努力下,南衡的瘟疫终于得到了抑制,这个消息传到朝廷,青涟昶有些惊讶,并无多少喜色,殷司仍穿着与自己的白衣无甚区别的白色丧服,听闻这个消息后也不过眸光淡淡一掠,不再有过多反应。

盛平四年十一月七日,南衡太守启程归京,于十二月五日抵达锦安,是时,锦安万人空巷,百姓官员皆锦衣华服恭迎重登相位的娵音会锦安,当日盛况,盛不可遏。

审微阁。

锦安今年的雪来得较早,将审微阁外的屋檐染成一片素白之色,唯有院里的疏枝横斜着。再有一段时日,便会有暗香浮动月黄昏之景,今日,素来少有人涉足的审微阁迎来了一位稀客。

娵音裹着狐裘仍不可抑止地感觉到寒冷,但她明白更冷的不是雪,而是心。

她进审微阁没有受任何人阻挡,想来也是受了他的指令,她苦笑一声,是该说他待客周到吗?

推开暖阁的门,风雪抢在她之前卷入了暖阁,肆意扑向暖阁内闲散坐着的人,有一片雪花瑟瑟自他正仰起的脸上飘落,与他看过来时一瞬间有些迷离的眼神相映,轻轻叩响她的心弦。当她缓过神来再望他面容的时候,正瞧见一朵雪花在他的发间缓缓融化成水,渗入发中,一片晶亮之色,似要染发成雪。

这一刻,他似跋涉了千里,孤渡了万年,茕茕的身影独自深刻在她的心里,引得她的心猛地一震。这一震,立即震醒了她,她开口礼貌而疏离地道:“殷先生,许久未见。”

“自二月三日到如今,百日有余。”殷司道。

娵音默然片刻,略带嘲讽地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是,我无法狠心丢下南衡之人,我不适合做一个上位者,你更合适,以此来困我,我真心敬你智谋。”

殷司静静看她,眼中有什么渐渐化开了,风云如怒的眼中无限深黑,深不见底。终是走到了这一步啊,尽管早已料到,但当真正降临时,才知剜心滋味,只是即使是这样,他亦无法解释什么。

“彼此。”最终,他只道出两字,极为平静也极为漠然。

“那么,朝堂上见。”她嫌恶地望了眼审微阁,自行请辞。

殷司依旧坐着,没有去送她,从头到尾表情动作都没有特殊变化,仿佛这外表礼貌实则冰冷无情的模样就该是他。

盛平四年十二月,多事之秋。

是时,平宁郡主因失德被赐死,自此,辛相党派再无主心骨,但朝廷还未来得及洗刷辛相残余势力就迫于一场巨大的变故不得不罢手——

传闻中死去的前朝公主青涟解语回归,在青涟昶认可了其身份后,第一件事就是保住辛相势力,收为己用。她的身上毕竟流淌着辛氏的血,辛相有些桀骜的部下也都因着这层关系乖乖归顺,因此公主的权力收归得很是顺利。但奇怪的是,这位手段在朝中被称为高明的公主在民间的口碑却差解人意。

其一,这位三公主多年被大公主二公主压住风头,许多民众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其二,她是前朝公主,到这一朝来算是怎么回事?其三,平宁郡主刚被赐死,这位三公主就回来了,让人怀疑平宁郡主的死是否与三公主有关。

娵音在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眉心一皱,已明白是谁创造出的这种局势。这种局势绝非一日形成的,那人对付她还真是高瞻远瞩占尽先机啊。

朝殿上。

“语儿,今年的祭祀便由你和月儿一同操持吧,往年落儿也在,可惜,哎!”青涟昶伤感地一叹,看了眼殷司,殷司无动于衷地微笑。

“语儿恐怕胜任不了。”娵音一身青裙,用的是自己的本来面目,未施粉黛而自成气质,这样不紧不慢地说话倒也别有一国公主的气度。

青涟昶透过她回忆着另一个人,回忆完,看她的目光又渐渐冷却了,她是他的敌人,且,不是个愚钝的敌人,朝局如今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她横空出世是为加快这变化还是凭一己之力构造出新的格局?

这位三公主,他的侄女,似乎变了啊。也是,人生在世,又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呢?罢了,这一局已成,谨慎走棋就好。

在“青涟解语”登上大平政治舞台的同时,复为宰相的“拘影”也大放异彩,他根据对所巡大平江山的观察制定了一系列法令,针对各个地方的不同情况不同对待。青涟昶与殷司未多加阻拦,稍加改进就推行下去了。

令初下,群臣皆惊,然宰相变法态度强硬,他们应付了一阵后就开始虚与委蛇阳奉阴违,此举未有多时,就被宰相的雷霆手段摧毁。

是日,宰相上表于帝,纸上并无其他,皆为官员触犯新法之事,而宰相理由很简单,触犯新法必为贪,贪者众,则国库不盛,国库不盛,则国难安。

历来官员无不贪者,就这么赤裸裸地被揭示了,大多心中不爽,忍一时还好,忍久了就忍不下去了,所以,对娵音的奏章他们很快就做出了回应,联名上表诽谤娵音,意图废相,但他们不明白,娵音的背后是皇帝,敢跟皇帝作对的人注定没有好结果。

很快,娵音予以反击。这一次真正动摇了官员的根本。她提出科举制,与九品中正制并为同等地位,清理旧的门阀势力提拔有才学的寒门子弟,听来对天下读书人是件好事,但对于一众朱紫权贵好比灭顶之灾。最终,经过权衡利弊,两方各退一步,官员们老老实实地遵从新法,娵音本来要推行到全国的科举制只在一些特殊的地区推行。

盛平四年十二月三十日。

这一天,举国欢庆。因为,这一日已是除夕,明日便是新年。有诗云:“今宵年尾,明宵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锦安街头十分热闹,爆竹声不绝于耳,洒了一地的红色碎片以及缥缈的硝烟都在渲染着独特的年味。天穹廖远澄明,一片碧蓝如洗,这样和煦地笼罩着锦安的千家万户屋宇连绵,宁静如斯。难得的好天气,亦是难得的好时光。

远真。

“殿下,可以开始了。”很少平淡的声音。

“终于等到了,不过,纵武那边真的能成吗?”浓浓疑惑与不确定的声音。

“殿下作壁上观便是。”淡定的语气,让人难以怀疑。

“莫要骗我,凌迟、车裂等刑具本世子还是不缺的。”不掩饰威胁的声音。

“岂敢。”那声音依旧平淡,颇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成分。

就在这一日,一切终将改变,无论远真亦或是大平,都再便是原来模样。从此,九州山河在断壁颓垣中重塑,锻造出金刚石般坚冷的辉光。

这一日的夜里,远真攻北地,北地戍守的将士不料远真突然进攻,大乱阵脚,最终只有一个士兵撑着一口气赶到军营报告了护国大将军,然,大平军队尽失先机,护国大将军力挽狂澜与远真之军交战于野,护国大将军无故失踪,疑以为远真杀之。自此,失去了护国大将军领导的军队群龙无首,兵败如山倒!

消息传回锦安,上大怒,召集群臣商量对策。

朝殿上。

大殿金碧辉煌的华贵一如既往地让每个官员臣服,今日却多了一分凝重。

青涟昶道:“北方远真****,意欲谋反,众卿家可有御敌之策?”

大司马田决出群臣之列,道:“启禀陛下,臣愿率百万之师与之战。”

殷司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若是大司马兵败而降于远真,大军压阵,则锦安危矣!”

青涟昶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思忖着,道:“二位爱卿皆言之有理,不知众卿家有何异议?”

满朝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十分为难。大司马的脾气一向暴戾,睚眦必报,不可得罪。御史看起来温文尔雅,处理起事情来却绝不温和。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要他们怎么选?

自己提议?他们提不出来好意见,提出了,无论好坏都算是同时得罪了两个人,绝对不行。

赞同大司马,得罪御史?赞同御史,得罪大司马?无论如何都不能圆满。这个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这些日子,此人隐隐间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被关注的那人广袖长襟面容清朗,出群臣之列。

诸臣纷纷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不怕死的人敢于当炮灰了,不过,此人是否会成为炮灰还是个问题。

炮灰者,娵音也。

娵音清淡地开口:“陛下,臣以为田大人殷大人所言皆在理,又皆不在理。”

什么?所有大臣都愣住了,宰相大人这是在安抚两方还是将两方都给得罪了?他们不由望了眼青涟昶,青涟昶面上波澜不惊,于是他们只好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静观其变。

殷司与田决则审视着娵音,若有所思。殷司眼中莫测的情绪沉沉浮浮,明明灭灭,田决的眼中满是阴鸷,娵音在两种目光中自如言谈,而后顿了顿,说完了后两句:“只是,不知能否屏退其他大臣,单独启奏。”

青涟昶想了想,屏退了其余朝臣。

“陛下!”田决本想劝什么,被殷司一句“无妨”打消了,不甘心地随殷司出去。

待朝臣们散了,娵音方才平静从容地开口:“勇士,等同于谋士耶?”

“非也!”青涟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故,二人所言,皆为其所善也,然水火不容。勇士何罪,谋士亦何罪?”娵音有条不紊地分析,“勇士智谋智谋不足,谋士胆气难加。臣以为,弈者为上,当勇则勇,当谋则谋。是以北方远真****,既要以武慑之,亦得以德服之。锦安之中宜应早做埋伏,加以准备,若远真假降,则一举歼灭之,其过失皆归为戎族蛮夷,而陛下所为,将受万民景仰,德被苍生。”

“妙哉斯言!”青涟昶朗声大笑,“如此这般,何愁我大平社稷,不得长盛久安?”

“此语言之尚早,若有变通之处,则需再定。”娵音神容平静,“陛下,微臣毛遂自荐,请赴北地。”

青涟昶脸一沉,肃容道:“当今之际,爱卿怎可擅离锦安?一国之相,国之栋梁自然得守固国之根本,此事不要再探。”

“可,微臣不赴,还有谁可赴?殷大人吗,他更不会吧。”娵音瞧见青涟昶略有些动摇的神情,抓紧时间道:“微臣自然是效忠于陛下的,但倘若北地有失,远真之师席卷,则大平危矣,内乱再疾,不及外患。”

青涟昶听这最后一句,老而弥辣的眼里激射出锐利的光芒,娵音照单全收,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平静且坚定。

“好。”青涟昶收回目光,沉重地答。娵音这选择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的确符合实际情况。罢了,就如娵音所说而为吧。

处理好一切的娵音回到影府,却没看到小岩岩,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小岩岩在上学。

才清闲了没多久,就有仆从慌慌张张地赶来,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公子在学堂里惹事了!”

啥?

娵音霍然站起,吩咐道:“备轿!”她不认为赵岩是个善惹是非的人,那么,出了什么事了?

赵岩就读于锦安一所知名的大学堂,学堂名佐道,取佐之以道的意思。

娵音匆匆走进去,学堂专人早已等候,见她来了,躬身道:“褚大人,请随我来!”

娵音略一颔首,随他穿过几间教室,来到一间看似像是书房的房间,当门骤然打开的时候,两双清泉般的眸子同时望住他们,一双是赵岩的,另一双不知是谁的,那少年与赵岩年纪相仿,娵音猜测他是赵岩的同学。

“要本官前来所为何事?”娵音板着脸扑克脸问。余光瞥见赵岩的小拇指蜷缩了一下,扒了两下手边的物事,那物事是算盘。

“褚大人,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争执罢了,麻烦您日理万机前来,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这个学堂的学监,他此刻的心情既惊喜又忐忑,他只是想让娵音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回家教育两句也就够了,谁知娵音竟风风火火赶来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见到当朝名人固然是值得高兴的,但以这样的方式见到,绝不是他要的。

娵音听他这句,直接无视了他,转而问赵岩,并放缓了语气,“岩儿,何事?”

赵岩低着头不说话,白皙的小脸上曾有的微笑完全消失,变为阴霾。不知何时,他已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个子长高了,连同举止都与从前不同了,换作从前,他大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博取同情。

此番被问,他仰起脸道:“既错,愿受处罚。”然后他又露出小岩岩版经典招牌微笑,娵音很自然地顺手在他头上摸了两把算是偷香,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却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们。少年是真的觉得惊奇,赵岩这家伙何曾笑得这么天使过,他平时明明都是面瘫啊,还有,这位少年重臣不是说最端肃的吗,怎么会去摸一个小朋友?

娵音也错愕得很。她做错了什么吗?

压下疑问,她做了一个决定。于是对学监道:“本官不知赵岩犯了何错,但既然是学堂,便有学堂的规矩,先生处置便是。”

得到娵音的允许,学监抽出戒尺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打赵岩的手心,内心十分纳罕。按照惯例位高权重者的子女少有遵从规矩的,但娵音贵为宰相,仍选择让赵岩受苦,实属罕见。

抽打的过程中赵岩的眉头虽有皱起,但未哼一声出来,相比之下另一个少年的鬼哭狼嚎就逊色许多,娵音神情淡然地瞧着,仿佛这些都不算什么。

赵岩和娵音的反应都太不正常,学监不过困惑了一下就放了心。宰相从来都不是正常人,放任自己的儿子受惩罚怕也是与他最近颁布的新法有关。新法有云:“凡有过者,无论贵贱尊卑,皆受处置。”如果宰相自己都在以身作则,还有谁敢违背?想至此,他对娵音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的同时又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赵岩看上去比娵音还坦然,不过看了眼赵岩比蚌壳还紧密的嘴,他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问不出来了。

放学后,那个与赵岩有过节的少年张望了许久都未看到来接自己的车驾,不由大失所望,却有一辆低调奢华的车轿停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他听见车内传出的声音,“本官有事相问于你,上来!”

这声音,他是听过的。赵岩的“父亲”,当朝的宰相。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手脚并用上了车轿,正对上娵音淡淡的笑颜,看得愣了一下,娵音先开了口道:“你与赵岩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本官不会怪罪于你。”

少年因受娵音亲切的态度的影响,放松了心态陈述起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赵岩平日里功课极好,尤其是算数,我看他对算盘极重视,就偷偷拿来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值得珍重的地方,然后我还回去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他很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也生气了,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真是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奇怪。”

“算盘?”娵音喃喃道。她记得赵岩那算盘似乎缺了一角,而赵岩向来珍重算盘,反应大很正常,这少年大概是不知个中缘由。于是她道:“赵岩有一段关于算盘的往事,恕我不可说,你记着,不要拿算盘刺激他就好。”

少年恍然大悟,大声道:“我明白了。”故事书里的东西他还是知道,总不就是什么算盘寄托了人对家乡或者对人的牵挂嘛,老掉牙的情节。

少年离开后,娵音换了身衣服易装出行,她要去一趟集市给赵岩买算盘,赵岩的算盘坏了嘛。

算盘的种类丰富,在一众琳琅满目的商品掩映下晃花了娵音的眼,娵音左挑右选,挑出一把金灿灿的掂量着,觉得赵岩不会喜欢这么华贵的风格,就换了一把银的,觉得似乎重了点,又换了木质的,如此往复几次,她自己都没有立场了,他会喜欢什么算盘呢?

这时,她突然瞥见一旁端坐着拨弄算盘的人,那人手法灵巧,迅速而敏捷,指下的算盘也不同于其他算盘,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上,只是本能地离他近一些,“阁下所持算盘可否卖于我?”她问。

那人抬头看她一眼,简单地答了一个字:“可!”

娵音不料他答得如此干脆,很是诧异地问:“这算盘一看便知是你珍惜之物,怎的轻易赠予我这素不相识之人?”

那人一笑,“看心情而已。”

娵音还以为他要无私地来句“赠予需要之人比我自己拥有更好”,结果听到这么一句,一时有点无语。“呃”了一声,她道声多谢,问了价钱付完款就抱着算盘走了。

“此为疏木所制,至坚至柔,可亲水火,可绝江海。”那人解释道。

娵音停步停步,回身微笑着再道一声“多谢”,扬长而去。

那人有点哭笑不得。不了解这算盘的详情就买了这算盘,不怕是不祥之物吗?他知道,如果他自己不解释,她是绝对不会问的。这个人倒是有趣啊。

只不过,说素不相识倒不至于吧。

一缕清风拂过他面颊,一丝黑发吻上去,一霎,俊逸风流。

啧啧,徒儿追女人的道路真是精彩啊。

影府。

赵岩刚写完今日夫子布置的作业就看到某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道:“褚大人,我都看到你了,你就不用躲了。”娵音潜藏的劣性因子他是知道的。

“来,小岩岩,看看我给你新买的算盘,疏木做的哦,听说刀枪不入水火不容神鬼不惊……咳咳,总之,带上它就可以当神棍了,以后要是我没落了,你还能有一技之长混口饭吃,怎么样,不错吧?”娵音被揭穿了也不沮丧,心情很好地将手上的算盘塞到他怀里,然后抱住他低声道:“知道你看到算盘就容易激动,若是实在控制不住大可不必碰它,也许有一****就释然了。呃,说这些可能太深奥了,你只要记着多笑笑就好,真不知道你笑起来怎么那么可爱,看你从前也不是爱笑的主,算了,不纠结了,小朋友的心思我不懂。”

赵岩挣扎了两下就挣扎不了了,他听着娵音的话有几次都试图打断,然而话到嘴边又压了回去。她不懂的,或许过去算盘代表的是繁重的家业与血火深仇,但,自从她出现,算盘就改变了意义。

他不会说出口,他们之间注定无缘,纵有,也只会是亲情。

“哥哥,你又要走了吗?”“哥哥”这个称呼是娵音要求他叫的,他一直叫得很顺口,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这称呼叫出口是如此艰难。他打听到娵音又要赴往北地,北地凶险,她这一去何日是归年?能否回来都是个问题,所以,连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娵音听见他的问句,愣了愣,随即答道:“是啊,又要走了,不过就这一次,等回来了,我就不会再四处奔波了,放心,我一定能看着你科举中榜成家立业的!”

这种语气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关怀,亲切、但也疏远,因为它永远不会是最为亲近的距离。赵岩微笑点头:“那我就等哥哥回来的那天!”

“好。”娵音受他感染,心情开朗了许多,北地之难似乎也不再那么让人望而生畏。

娵音走后,赵岩打量起娵音送的算盘。

不知是用什么木做的,竟是青色的,而算珠是乳白色的,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青白交接,别有一种剔透的美感。

他珍而重之地收好算盘,如同收好那份感动的心情。北地再远,有这算盘陪着,他想,应该不会太难熬吧。他相信这神奇的算盘可以召唤她回来!

“小鬼,傻笑什么呢?”有人疑惑地凑过头来问道。不是别人,正是和赵岩一直八字不合的朱启。

“笑你今天长矮了一厘米!”赵岩冷淡地答。

两人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斗嘴之中……

盛平五年一月二日,因护国大将军纵武失踪,远真叩响了大平的边关之门,自此,大平陷入激战之中。帝令拘影暂代护国大将军一职,赴北地驱逐远真军,这一日便是拘影的出发之日。

伫立在锦安城外,娵音回望锦安城,只觉感慨良多。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回归,这一次,是否还能如以往那般安然回归呢?她不得而知。

城楼上,有人凝望着她,目光清淡、无悲无喜。

殷司。

娵音一怔,高吟出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此语一出,上应天象,立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砾,吹得娵音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也吹得殷司凝视她的眼神迷离起来。

风息,她翻身上马,背后是跟随的无数将士,亦受她豪气所撼,大声道:“大风起兮云飞扬!”随她踏上征程,义无反顾。

殷司听了这句,眼眸里先是漾出些许欣然,渐渐又沉淀出某些深刻的东西,良久,一叹:

“大风起兮,云飞扬!”

是的,大风将起,属于她的云,即将席卷上大平的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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