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艳阳天,这会儿,天空却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方沉撑开一把黑伞,举在我的头顶。而陈彦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任由雨水浇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要打伞,这样,梓毅就看不清我的脸上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吧,我就可以假装自己还是个坚强的妈妈了吧。
来送梓毅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小小的黑色墓碑前,堆满了梓毅生前最喜欢的月季花。鲜艳的颜色,充满了生命力,和梓毅在世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人觉得心里充满了希望。
若不是那黑色实在是太过醒目,我想我怎么都不会相信,梓毅已经离开了我们,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不过是很多人来接刚刚回国的梓毅。
雨,终于是渐渐地停了,来送梓毅的人也渐渐地离开了,只剩下陈彦,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来的时候的姿势,我站在他的身后,看不清陈彦脸上的表情,但我想,我也不敢看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一片墓园里,只剩下了我、陈彦、方沉三个人。
“方沉,你先走吧,我想单独和梓毅再待一会儿。”我低声说道,尽管知道方沉也和我一样难过着。
方沉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陈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打开手机,轻轻地点开了梓毅生前,给他录制的梓毅亲手演奏的钢琴曲。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陈彦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这样无助地蹲了下来,在梓毅的墓前,放声大哭。
自打认识陈彦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彦这般脆弱,这般无力。尽管内心的伤痛一点也不比陈彦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很想要上前去抱抱他。
但我没有,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陈彦的身后,听着手机中梓毅留给我们的回忆,任由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恍惚之间,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变,梓毅还在我们的身边,我和陈彦正在咖啡厅里,一边有说有笑地工作着,一边听着梓毅弹着钢琴。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从我决心当模特的那一刻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是不是如果当初的我不选择走那条路,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般模样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在我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之后,把陈彦和梓毅送到我的身边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在把陈彦和梓毅送到我的身边来之后,又要这样无情地把他们带走。
我也不知道,在这以后,我和陈彦之间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相处,难道,要当作彼此从来不曾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来吗?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在对方出现之前,其实也过得不算太糟,可是,一旦出现过后,当再离开的时候,却是觉得这般的痛彻心扉。
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还会不会选择遇到陈彦,选择收养梓毅。可是,内心的答案又是那样的坚定。
我知道,即便是到了说再见的这一刻,我的爱也从来都没有停歇过。
“我们,也就到这吧。”终于,最后一首曲子放完了,陈彦转过身来,红肿着双眼,声音沙哑地说道。
尽管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可是, 当陈彦说出口的这一刻,我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嗯。”说完,我便转身朝外走去。并不是不想要和陈彦说话,并不是不想要再抱抱他,只是,我怕再多呆哪怕是那么一秒,陈彦便又会看见我流泪的样子。
说起来,真的是很奇怪。无论我们曾经是怎样的争执,怎样的厌倦。可是, 真的到了离别的这一刻,我们都还是会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那一面留给对方吧。
陈彦,我真的不希望,你最后记得的小荷,是那个在你面前哭成泪人儿的小荷。
尽管,其实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泪水早已在脸上流成了河。
方沉的车就停在墓园的门口,车窗被微微地摇了下来。
我才刚刚走出墓园,方沉便一眼就看到了我,连忙打开车门,小跑着迎了上来。
沉默。方沉一把将我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像是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一般,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嘴里不停地轻声说着:“没关系的,小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还在这里陪着你呢。”
方沉的胸膛很宽大,很温暖,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好像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没有方向地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下来暂时休息片刻的地方一般,我任由自己在方沉的怀里,无所顾忌地哭泣着。而方沉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我,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呢。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泪水终于是停了下来,或许,是干涸了吧。
“方沉,我和陈彦要离婚了。”
“嗯。”
“嗯?”
“走吧, 我带你回家。”
方沉平静的语气,好像我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一般。可是此时此刻,我却很感谢这样的方沉,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只是,回家。哪里才是我的家?
方沉抓住我的手腕,打开车门,示意我坐进去,然后还替我系上了安全带。耐心又认真的样子,好像是在照顾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今天,你都累坏了。”方沉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脸上慢慢都是心疼和宠溺。
的确,今天,是真的累坏了。我就这样闭上了眼睛,不去问方沉打算带我去哪里。
毕竟,现在,对于我来说,其实,哪里都是一样。反正,我总是一个人,一个没有家人的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