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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山顶洞人

看着洛星在挂满藤状植物的岩石壁上摸索了一阵,眼前便暴露出了一个极隐秘山洞口,口不能言的左小浅挑了挑眉,望向一旁的绑匪洛星: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洛星伸手解开她的穴位,朝她扬了扬下巴:“进去吧!”

“不要!”左小浅一把抱了他的胳膊,大声嚷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怪物?你别想把我丢在这个恐怖的地方……”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左小浅的视线一接触到那山洞,冷意与怯意止也止不住的从脚底板冒了上来。这么古怪的地方,打死她也不要一个人进去!

洛星任她像是无尾熊一样的死死吊住自己的胳膊,冷眼将她的惊惧与不安尽收眼底,这才扬声,对山洞口说道:“人我已经带来……”

顷刻,一个略显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她进来!”

山顶洞人?左小浅拧眉,侧头望向山洞,试图想要窥到点什么?知道里面是个人而不是怪兽后,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小猩猩,我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么?”

这可是她目前最担心的事情,毕竟生命这种东西,可是脆弱得不得了的——特别是像绑匪小猩猩这种一挥手就可以要人命的人种……

绑匪洛星大手不耐烦的一挥,左小浅的身子就像落叶般,不由自主的往山洞飞去!很好,她在落地前咬牙,这笔帐若不跟他好好一算,她就不姓左!

原本以为那样飞进去落地时会摔花她一张脸,结果在发现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时,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情况时,倏的瞪圆了大眼。

她的身下铺着厚厚的动物皮毛做成的毯子,她没摔花脸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但,让她惊讶震撼到说不出话来的,却是那别有洞天的景致。

白玉石铺成的石阶沿洞而下,蜿蜒绵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两壁挂着的油灯虽然微弱,却仿佛永远都不会熄掉一样。

微弱的灯光,也掩饰不了白玉石散发出的流光溢彩的灿烂光华。

她甚至感觉,这窄小的洞中,一股贵气扑面而来。她呆呆的爬起身来,眼睛几乎都忘记了要眨动。

什么人,竟将这样的奢华藏在地底下?藏在这荒山野岭中?

她微张了小口,凝眉,脑中似有一股熟悉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浮了上来,这个奢华高贵的地方,她曾经来过吗?

她拧了黛眉,缓步走在玉石铺成的道路上,那种玉的清凉和温润由脚底板传了上来!安静诡异的空间,她的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听的那般清楚,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刚才说话的那把苍老的声音的地盘吗?那么,那个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

越往里走,左小浅脑海里那熟悉的呼之欲出的感觉便愈加强烈起来——好奇怪,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啊!

抬手轻轻的滑过山洞避,白玉石凉凉的触感让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而越往里走,她心里的不舒服的感觉越甚。

可是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让她的脚步止也止不住的往里走,转个弯,她愣住了。

一名罩着黑衫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一架明显是轮椅的木制椅子上。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清楚的感觉他的周遭所散发出来的冷然与霸道的气息,她的小心脏,没来由的瑟缩了下,而紧跟着蜷缩的,还有她的手指头……

像是感应到左小浅的注视般,那人缓缓的将轮椅转了过来。他的身体裹在宽松的衣衫下面,看起来似乎很是赢弱的样子,面上戴了一个狰狞的面具,魔鬼似的张牙舞爪。没有心理准备的左小浅险些被那张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状况?她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小手扶了墙,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稳些,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开口,大眼虽然依旧惊惶,却也渐渐的镇定了下来。

“多年不见,你已出落得这般美丽了!”许久后,那人才淡淡开口,他的声音一如左小浅在山洞外面听见的那般,苍老而嘶哑。

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那张面具之下,左小浅无缘窥见他的表情。压下心里的惊慌疑惑,故作镇定的道:“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那人似微愣了一下,那张狰狞的面具下不知是怎样的表情:“顾昭然,天朝国朝廷命官顾宗的女儿,今年十八,开春不久就被当今皇帝赐婚给若王……我没说错吧?”

左小浅明亮的大眼微闪了闪,轻咬了下发干的下唇,她抬眼,直视着那张会令人做恶梦的面具:“阁下了解得很清楚,那么,是不是也该报上你的家门,好让我知道你是哪尊神?”

听了她的话,那人沉默了。许久,他动手推着轮椅,缓缓滑了过来。左小浅立马感觉有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能。

那人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微仰了头,对上左小浅恐慌大于疑惑的眼中:“你的样子,似乎是已经忘记了我……小昭然,你真的忘了吗?”

他忽然轻柔下来的语气并没有让左小浅揪着的心脏放松下来,胆战心惊的感觉却愈加强烈,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那人听着她颤抖的嗓音,低低说道:“我还以为你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呢!却没想到,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的你,竟也这般善忘……”

永生永世也忘不了?!左小浅瞪圆眼睛望过去。心里暗道:也是,他这恐怖的模样,她若真见过,能忘得了才怪……

那人似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低低一笑,低哑撕裂的诡异笑声从他喉咙里倾泻而出:“小昭然,容我提醒你,八岁那年……”

左小浅脑袋翁的一声炸了开来,瞳孔剧烈收缩,她抬手紧紧压了胸口,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出口的声音像是破败的风中的残花般:“你……你是……那个……”

那个在顾昭然八岁那年,掳走了她的人!那个什么什么神偷,就是他吗?难怪当初顾昭然会被他吓得回去之后总做噩梦——对着这样一张脸,就算胆子再大,但怎么着也只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而已……换作是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可是,传说中他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如今却坐在轮椅里?

而十年过后,他派人再次将她掳了过来,又是因为什么?摊上一具拥有无数秘密的身体,也不知是她左小浅的幸还是不幸?

“很高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轮椅上那身形赢弱的男人如是说道,语气似乎很是满意。

左小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内心排山倒海的莫名情绪,扬了声音,故作冷淡说道:“很抱歉我可能没有你那么高兴,因为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她左小浅压根就没想过会见到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好吧?她低头,目光落在他放在木头制作的轮椅上的那两只手,秀致的眉毛几不可见的蹙了起来。

那双白的几乎透明的手,干枯而毫无美感,仿佛许久没有见过阳光的人一般……她的视线又好奇的滑到他的双腿上,但隔着长而厚的黑色衣料,她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认命的将视线重又投回他的脸上。

那张如魔鬼般狰狞的面具,看久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了,她瞥瞥嘴,有些不以为意的想。

“若你将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自然就无须再见到我了……”他似乎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的样子像是在惋惜。

他交代顾昭然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头痛啊!她要不要干脆承认她不是顾昭然?可是若这样,她怀疑她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你知道,当年我才八岁,又被你的尊容……”她顿了顿,似乎很是抱歉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回去后便只当做了一场噩梦,自然不记得你交代过我什么事情了……”

说完后,她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嗯,真是很棒的说辞!将责任都推到他老兄身上去了……

又是一阵静的让人受不了的沉默。左小浅忍不住想,那张面具下的表情,此刻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愤怒?无奈?似笑非笑?但能肯定的是,神偷老兄一定很是无语……

“那么,你还记得被皇帝召进宫里所发生的事情吗?”许久后,左小浅才听见他又低了好几分的声音。

左小浅眨巴眨巴眼睛,双手一摊,满脸无辜加歉意:“不好意思哦,我不记得了……”

她话音未落,衣帛撕裂的清脆声音倏的响起,随即,左小浅便觉得右手臂一阵发凉,低头看去,雪白的手臂不知为何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而那衣袖,正孤零零的躺在她的脚下……

妈妈咪诶!左小浅抬眼,惊恐万分的看着依然离她一米远看似动都没动一下的神偷,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神偷定定的注视着她暴露在外的手臂,好一会儿,才轻笑道:“我还当你真被人掉了包……小昭然,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说谎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哦……还是,你想再次试试‘万蚁穿心’的滋味?”

他的语气分外轻柔。但听在左小浅耳里,却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万蚁穿心?虽然她不懂那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光字面意思就能让她很肯定,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人的手段,而八岁的顾昭然,就被他用这种手段折磨过……

这人,心地真是太狠毒了,连八岁的小女孩都舍得下手。所以,若自己不小心惹怒了他……呃,还是千万不要惹怒他比较好啊!

“好吧!”左小浅无奈的摊摊双手:“可能八岁的我理解力不是那么强,再加上年岁久远,我的记忆已经模糊掉了……如果不介意,你能稍微提醒我一下吗?”

“模糊掉了?”神偷低声重复,随即又是一声轻笑:“小昭然,虽然你这个理由听起来很象那么回事,不过,我倒真不介意让你重温一遍‘万蚁穿心’,以便恢复你的记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个老变态!!她忿忿的瞪着他,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左小浅看见他的苍白枯瘦的手缓缓扬了起来,然后在空中短暂相碰,沉闷的空间立刻响起清脆的击掌声。

左小浅有些奇怪,他这是在做什么?他们刚才的话题不是还停留在‘万蚁穿心’这个话题上吗?怎么他老大一转眼就拍起掌来了?

她正疑惑的时候,这山洞的侧面忽然缓缓的裂开,一队身穿及地灰衫的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缓慢的走了出来。寂静空旷的地头忽然之间涌出这么多人来,倒叫左小浅惊吓不已!

可是不知为何,随着这一大群男子的出现,她心中的诡异与不安也越来越重。洞口之中,人虽增多,她却半点人气都感觉不到。

她疑惑的望向这队男子的面容,蓦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感觉,这对男子,面上不含一丝微笑,面容平板,眼神涣散,毫无表情。而且,他们的行动一致,步伐一致……

这群人,一定是被这个老变态控制了心志,才会表情麻木动作一致。可是等等,他把这群人弄出来做什么?她警惕的盯着这群毫无生气的男子,他们分成列,站在老变态的身边。

“老……大……”她很用力的控制自己才没有让‘老变态’三个字脱口而出:“这些人,想必就是伺候您的人吧……呵呵,您老福气真好……您老这么好的福气必定会多福多寿,财运亨通,健康长寿,花开富贵合家欢乐飞黄腾达吉祥如意万事顺利荣华富贵一帆风顺金玉满堂五福临门龙凤呈祥龙门精神……”

她傻笑着,可劲儿拍着马屁,但愿没有拍到马腿上,菩萨保佑,上帝保佑,阿门……

“呵呵……”那人似压抑不了的溢出一连串嘶哑诡异的低笑声:“小昭然,你的性格比之八年前,似乎更好玩了呢……”

左小浅刚要干笑两声,却被他下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想必你已经从他们身上看出了点什么……小昭然有没有兴趣与他们为伍呢?”

嘎?!左小浅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大眼惊恐的瞪着那张恐怖的面具,这个老变态的意思不会是,把她也变成跟面前这群只有生命没有思想的傀儡一样吧?真是太太太太变态了……

“老大您真爱说笑诶……”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脸上努力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我……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嘿嘿……”

开玩笑,谁有兴趣变成木头人啊?

那人玩味似的低笑声又响了起来,直笑得左小浅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叫嚣了起来:“小昭然呐,我也不忍心如此对你,可是,谁叫你要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呢?天一——”

一名灰衫男子自列队中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平板几乎没有一丝起伏:“是,主人——”

干嘛干嘛?左小浅眼里的戒备恐慌更甚了。那人下一句话解了她的惑:“将我的娇客带到血池,好好招呼!”

什么池?左小浅在被那个没有半点人气的男子挟住胳膊往山洞的另一边走去,经过那人身边时,伸手死死扣住了那人的轮椅:“那个什么池是什么东西啊?”

那人大约是在微笑的样子,扭头对上她好奇又害怕的视线,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忽然毫无预兆的落在左小浅的手上,冰冷的几乎刺骨的触感让她想也没想甩开了那只手:“小昭然,你还真是忘得很彻底啊……没关系,你忘记的那些,我会通通帮你唤回来的……天一,不要怠慢了客人!”

“是!”灰色衣衫的男人依然面无表情,语气平板。

于是左小浅被一路拖着前行,穿过依然是白玉石铺成的走廊,那叫天一的男子的在墙上摸了摸,光滑而看不出一丝裂痕的墙壁立刻向两侧滑开,露出另一方天地来。

墙壁缓缓合上,左小浅只来得及听见那犹如地狱里传来的阴森话语:“小昭然,好好享受我的招待……”

首先映入左小浅眼帘的是一方冒着氤氲水雾的池子,袅绕的轻烟在池子上空轻缓流动。可是,厚重而黏稠的血腥味直冲鼻端,让她几欲呕吐。

而那名叫天一的灰衣人,依然以钳制的姿势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笔直的带往那方冒着‘汩汩’声响的池子旁。

“等等等等——”左小浅被血腥之气冲撞的头脑昏沉,见天一并不听她说话,依然不停的往前走,她连忙用双手抱了他的手臂,妄图用身体下坠的姿势增加重量拖住他前进的动作。

“天一啊,天一,咱们别走那么快,好吗?”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她竟然妄想跟这个被人控制了心志的人讲条件:“你看看我,这么漂亮的美女摆你面前你都没感觉吗?咱们先停下,聊聊天好不好啊……天一啊,说句话嘛……你看我,美不美?我保证你再没见过逼我更美的女生哦……喂喂喂,你不会想要将我丢下去吧……救命啊……”

她几乎是被天一拖到了池边,血腥的味道更加浓重起来,氤氲的水面能隐隐看出池子里的鲜红颜色……左小浅脸色苍白的跪趴在池边,强忍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双手死死扣了池沿,惊惧的瞪圆了眼睛,妈妈咪啊,刚才那老变态说这个池子叫血池?

天一面目虽然呆滞,可是动作却丝毫也不含糊。弯腰提起跪趴在池子边上呕吐得昏天暗地的女子,随手一扬,就像扔麻布袋似的将左小浅扔进了烟雾袅绕的池子里!

“啊啊啊啊……”左小浅被扔进血红的池子里,尖叫连连。

池子其实并不很深,浑身发软的左小浅手忙脚乱站起身来,那血红的池水刚淹到她的胸部。可是叫她惊恐害怕的几乎绝望的——却是血池里那一只只悬浮在池面上的如蚂蚁般细小的昆虫,形状大小跟蚂蚁并无异,奇特的却是,它们的颜色几近透明,触角却红的令人心惊……

似乎闻到了人的味道,数以万计的透明蚂蚁晃动着头顶上的小触角,朝着左小浅蜂拥过去:“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好痛,痛死我了……”

被那透明状的蚂蚁咬到,疼痛难忍,那痛楚,比万箭穿心更甚,仿佛生生的要将她身上的肉啃噬干净一样。她尖叫着想要挥着双臂,想要将这些可怕的东西赶离自己身边,可是那一波又一波涌过来的蚂蚁,似在嘲笑她的徒劳。

“……死变态,臭变态……啊啊……你不得好死……”尖利的疼痛与浓重的血腥让她崩溃,却又凭着最后一口气,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我诅咒你……你这个怪物……你死后必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会被割舌头……挖眼睛……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现在身处地狱的人,比较像她才对吧?

意识越来越模糊,那剜心剜肺的疼痛感似乎也不能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你这个大变态……你会下油锅……你会……被煎一百次……我诅咒你……”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晕了过去……

“圣通子前辈将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扔进血池,受那血蚁疯咬,你不怕弄出人命来?”昏黄的灯光下,白玉石依然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洛星盘腿随意的坐在地上,侧耳倾听着一墙之隔的声响,直到左小浅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他才淡淡开口。

一身黑袍的神偷圣通子坐在那辆轮椅上,伸手将轮椅转了个方向,看着地上的洛星,似笑非笑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里面那名女子?”

洛星眉毛都没动一下,冰冷的眸子直直射过去:“前辈说笑,我担心的自然是前辈你……毕竟,你的深仇大恨你的千秋伟业还得靠里面那名女子来替你完成呢!”

他冰冷的语句很有些讥诮的味道。可面上那冷酷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你说得没错!”圣通子似看了他很久,才缓声说道:“所以你大可放心,她在八岁那年都能熬得过去……这一次,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只是一个惩罚!”

只是一个惩罚?!里面那名身骄肉贵又明显贪生怕死的女子,真的能承受得了那样锥心椎骨的疼痛?洛星那浓黑笔挺的眉,终于几不可见的挑了一下。“惩罚她办事不力?”

“洛星,我记得你并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圣通子苍老嘶哑的声音暗含警告:“怎地对这件事情却忽然热心了起来?”

“前辈的疑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洛星冷冷的声调平缓低沉:“你大可放心,洛星还欠着你的救命大恩呢……”

他说着,从地上起身:“既然前辈这里暂时不需要我了,那我先行告退——”

那辆轮椅却飞快的拦住了他的脚步,那张狰狞的面具微微扬起,露出他满是皱褶的脖子:“不着急,你还要负责将她送回去呢……”

洛星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张面具之上,想要说点什么,却忽的身体一僵,单薄锋利的唇瓣缓缓上扬,视线落在前方那一抹白色之上:“我想……用不着我了……”

“什么意思……”圣通子尾音渐消,因为他很快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缓缓转过轮椅:“你是谁?”

他苍老的嗓音不易察觉的紧绷着,这个地头,世界上知道的人不出三个,而面前那笑容温润宛如和氏美璧的白衣少年,他是怎么找来并且悄无声息的进来的?

少年有如美玉般澄净温雅的面庞挂着温润的笑容,眉间是淡月间皎洁的光华,双眸漆黑如夜,他似随意的站在那里,花瓣般柔美的唇瓣缓缓开启:“泠清若!”

“泠清若?”听着声音圣通子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他又恍然大悟:“原来是若王,能找来这里……不错,是个人物!只可惜……你那老不死的皇帝老爹似乎并没有打算将那皇位传给你啊……”

“圣通子前辈缪赞了!”泠清若依然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微闪了闪:“至于皇位一事,父皇自有他自己的主意,就不劳前辈你担忧了……晚辈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接回我的妻子,还望前辈成全……”

“哈哈哈……好小子,果然不错!”轮椅上的圣通子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怎地,竟笑得无比畅快的模样:“不愧是’他‘的儿子啊……可是,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带走小昭然吗?你未免也太托大了!”

“前辈怎会以为晚辈凭的只是一人之力呢?”泠清若笑吟吟的反问道,随后往左边跨出一大步,将隐身于他身后的人暴露出来:“月容姑娘,委屈你了……”

那隐身于泠清若身后的女子,正是藏娇楼的当家花旦——花月容是以。

此刻她低头站在那里,娇小的身子不停颤抖,美丽的小脸上一片苍白,她紧紧咬了毫无血色的下唇,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轮椅上因震惊而身体紧绷的圣通子,鼓起勇气开口:“爹爹……”

“月容你……”圣通子几乎是不敢置信的低吼出声:“你的身份……怎会被暴露?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你吗?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前辈不必动怒!”泠清若微笑着插话:“月容姑娘的身份隐藏得极好……眼下,除了我,还没有人知道她是你的女儿,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圣通子定定的看着泠清若,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可是却大抵猜到他是在打量以及重新评估眼前那秀美绝伦的少年。

许久后,他才淡淡的开口,声音似又低哑了几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个少年究竟是如何得知的?而他那所有的事情中,他知道的,到底有多少?他想,这个少年无论如何也留不得……

泠清若微微一笑,目光往花月容那边温和一扫:“你将月容姑娘从小便寄放在藏娇楼里,方便她为你收集你想要的资料……月容姑娘虽然看似柔美易碎,心性却是极其坚韧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圣通子不耐的打断他的话,哑声斥道。

泠清若好似不受他的打扰,温和的嗓音继续不紧不慢的述说道:“可再怎么坚韧的女子,在青楼那样的地方呆久后,也总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而月容姑娘因醉酒而情绪失控那日,正好被晚辈撞见……正是那般巧合之下,晚辈才能有幸从她口中得知她的真正身世……”

“哼!”圣通子冷哼一声:“是巧合吗?”他倒比较相信这一切都是那小子搞的鬼,巧合?当他是三岁小孩子?

泠清若并不说话,四人存在的场面——当然可以完全忽略掉毫无存在感的洛星,气氛忽的冷了下来。场面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

“小子,你是想用我女儿来交换小昭然?”半晌,圣通子才缓缓开口。

泠清若坦然笑道:“晚辈的想法的确是如此!昭然是我的妻,我自然要将她带走……”

“你的妻?嘿嘿……”那苍老低哑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小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娶小昭然的用意……只怕,不是妻这么简单单纯吧?”

泠清若神色不变,面上的笑容依然温润美好:“晚辈不懂前辈的意思!”

“不懂?小子,咱明人面前就不要再说暗话了!”圣通子又哼了一声,这回似乎有些恼了:“你一早就知道小昭然身上有宝藏的秘密,你娶她,不过也是因为想要得到那宝藏……而你那老不死的父皇也觉得,将小昭然嫁给你是个不错的主意,一来可以防止宝藏落入皇家以外的人手里,二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也是为了考验你!”

泠清若洒然一笑:“晚辈还是不懂前辈的意思,父皇他因何要考验我?”

“好小子,你倒真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让我心折的人……”圣通子盯着一脸坦然的泠清若:“你父皇担心,养、虎、为、患——”

他一字一字的说道,尤其是后面四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天朝国内大约无人知道,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体弱多病的若王,并不是泠璇那老不死的儿子……我说的可对?”

花月容闻言惊呼:“爹爹,你说的,可是真的?”就连毫无存在感而兴趣缺缺正面墙沉思的洛星,也转过了身,讶然的望了过来。

饶是从来不将喜怒形于外的泠清若,也不由得愣住了,但也仅一瞬便微笑开来:“前辈果然神通广大……”

圣通子似乎更得意了,可他低哑的语气里,又奇异的多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想当年泠璇那色鬼,刚坐稳皇位就想着壮大他的后宫,更令人发指的是,不管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已出嫁的女子,只要他看中了,必定会被抢入后宫之中……你娘亲被他抢进宫的时候刚怀了你,我说的没错吧?若王?”

他的语调里尽是嘲讽,泠清若却也并不生气,依然淡淡微笑,只他那笑容里,多了抹深沉的东西:“圣通子前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既然前辈对晚辈知之甚祥,那么,晚辈也不再兜圈子了,前辈要晚辈怎么做,才肯将千年冰禅赐予晚辈……”

“你小子想要的竟然是千年冰禅?!”圣通子的语气明显多了惊讶和不置信:“我倒是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有那玩意儿的?你要那东西而不是取之不尽的宝物,为什么?”

“前辈当年从阿里山偷走阿里人的镇山之宝千年冰禅之时,曾轰动了整个武林,所以晚辈猜测那东西必定还在你身上!”泠清若微微一笑,神色虽然淡然,仔细看去却依然能看出他抑制不住的激动:“晚辈之所以需要那冰禅……”

他顿了顿,大概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圣通子似乎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道:“可是为了解你亲生父亲身上的绵缠之毒?小子,我对你倒真是有几分好奇了,你与小昭然成亲已有一月之久,为何不从她身上讨那冰禅——你知道,她知晓我宝藏里的所有宝物……”

泠清若无奈的摇摇头,他当他没这么想过吗?他还没来得及探问出来,顾昭然没了,左小浅来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似要掐断她的生机般。她陷在黑暗的网里边,始终挣扎不出来。

像是走在沙漠里见不到天日的孤独旅行者,在遮天蔽日的滚滚黄沙中找不到出路,焦虑急躁甚至是绝望,几乎压垮了她最后一根神经。

筋疲力尽,她觉得绝望就像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倏地白光一闪,极刺目的的光线让她条件反射的眯起了眼睛。

眼前骤现的那朦胧的白色身影,她的容貌怎么那般眼熟?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疑惑的声音。

那柔弱的白色朝她轻轻一笑,便有飘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顾昭然。小浅……我可以叫你小浅吗?”

顾昭然?顾昭然!左小浅的眸子瞬间无限状放大,顾昭然不是已经死了吗?而她现在见到的,莫非是她的鬼魂?还是说,她也死了?所以才会见到已经死了的顾昭然的魂魄?

啊啊啊啊!不要啊,她还没活够,她还不想死,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她……

“你并没有死去!”似乎看出了左小浅眼里的惊疑,那白色模糊的影子轻缓温柔的说道:“我们现在是在你的梦境里……”

“你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左小浅不敢置信的低语,着,会不会太扯了?真的是梦?她迟疑着伸手,鼓起勇气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随即眉开眼笑的释然:“还好是做梦,不然我还真以为自己又翘掉了……对了,你不是已经,那什么了吗?为什么还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情景会不会太诡异了些?她现在占用的这个身体的前主人,跑到她的梦里边来……呃,情况诡异得让她有些消化不了呢!

顾昭然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似乎只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她飘渺的声音听得出来尽是忧愁:“小浅,因为我们俩是同一个时刻死于非命,而那时候又恰好是时空之门千年一开之际,你的灵魂被莫名的吸了过来,依附于我的体内……”

“嘎?!”左小浅茫然的睁大了眸子:“那我……占用了你的身体,你呢?你怎么办?”

她这算不算是强取豪夺?还是不问自取?那,顾昭然现在来,是要来索回她身体的主导权么?如果是,她是不是就得乖乖的双手奉上?那她呢?她又该怎么办?

将身体还给她?可是,她下意识的摇头,若这样,她以后便再见不到那个令她心动的少年了诶……

“小浅别担心,我并不是来问你索回我身体的权利的!”洞悉了左小浅的想法,顾昭然的声音又柔柔的响了起来:“我现在在时空之门……用你们那里的话说,就是我在时空之门觅了一个好职位,我喜欢那里,多过这个地方……”

她说着,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的样子:“这边让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的娘亲,我要感谢你,你将她照顾得很好……我也不得不说,你比我勇敢,比我更适合留在这里……”

听她这样讲,左小浅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你也不用谢我啦……我既然接收、享用了你的身体,自然就得替你尽孝道了。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依然隔着模糊的距离,左小浅甚至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却能很清晰的听见她说的话:“那一****心中烦闷,本想走走散散心,在假山上遇见荷妃,她本就对我不满,于是对我诸多嘲弄讽刺……我沉默,她便以为我是不屑理会她,于是拉扯之中将我从假山之上推下了湖……”

左小浅不禁感叹:“原来是这样。唉,你还不知道吧?荷妃她……因为我,疯掉了……”

“你不需要这么自责!”那把飘渺的声音如是说道,却又似乎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感觉:“那只是个意外……你不好奇我八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吗?累你受血蚁之苦,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说到这个,左小浅忍不住扬了扬眉:“我大概能粗略的将整件事情拼凑起来,但还有些方面很是不解——比如,那个老变态为什么要你记住他的宝藏?又为什么说他交给你的任务你没完成?他到底交了什么任务给你?”

顾昭然幽幽叹口气:“圣通子挟持我,强迫我记下藏宝的地点还有数以万计的奇珍异宝,其实是想,等到一个他认为对的时机之时——比如我及笄可以出嫁之时,将我身怀藏宝图的秘密散布出去,从而引发整个江湖甚至本相安无事的各国之间的纷争……”

左小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变态,不会还是个野心分子吧?引发纷争战火,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顾昭然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原本也不清楚,特别是当时我又受了惊吓,只能勉强记住他要我记的东西,后来慢慢长大,才敢将这件改变我命运的蹊跷事情搬出来琢磨……”

“你发现什么了?”没啥耐心的左小浅连忙追问道。

“我猜想他与当今皇帝一定有着很深的仇恨,他那么做的原因,也跟皇上有莫大的关系……”顾昭然歉意的笑笑:“你大约也知道我刚被圣通子送回府没多久,因为我父亲的疏忽,皇上也知道了此事,于是将我召进宫里的事情吧?”

“嗯,我听你娘亲说过这件事!”左小浅点点头:“她说你被送回来时面色苍白,里外好几层衣服都被浸湿了……你到底遇见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顾昭然似轻叹了口气,接着道:“皇上逼迫我说出宝藏的秘密,可是圣通子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过我,如我将此件事情透露给第三者知道,我的爹娘就会成为这件事情的牺牲者,我自然紧咬了这个秘密,宁死也不愿意说出来……我看得出来皇上当时很生气,曾一度还想杀了我,可是我想,那让人眼红的宝藏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派人在我手臂上刺字——我想你已经看到那个字了,有了那个字,就再没人能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将我换走,我想,他既想除掉我却又极想得到那宝藏……最后甚至索性将我赐婚给若王……”

左小浅听故事一般的听完她的话,心惊之余忍不住陷入沉思,难怪泠清若与那老变态都要看她的手臂,原来他们都知道那个刺字是怎么来的?看来那从未谋面的皇帝老儿也是个不能小觑的角色呢!

唉,顾昭然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左小浅呢?天,还要不要她活了?她才刚刚恋爱,他们的恋情还需要好好培养……只是如此一来,她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去谈情说爱?

她瞥瞥嘴,继续发问:“你和……泠清若,你们交换过什么条件啊?”

顾昭然的声音却忽然远了,飘渺而断断续续的传来:“小浅,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至于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搞什么啊?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左小浅急了,跳着脚叫道:“回来,我还没问完呢……别走那么快……”

“喂,醒醒——”

“什么人那么吵啦?!”竟还敢拍打她的脸?不想活啦?她不耐烦的挥舞着小手,猛地睁开眼睛,却被相距不到两寸远的那张冷脸吓到:“啊啊啊……”

洛星冷酷的眉毛微微掀了掀,不耐烦的举起两指,作势要点她穴位让她像来时一样的安静下来。

“别啊,小猩猩!”左小浅眼明手快的抓了洛星悬在半空中的两只手指,露出讨好的笑容来:“人家不是刚刚醒过来,被你吓到了嘛……条件反射才尖叫的嘛,嘿嘿……”

她这才有空发现自己竟然背靠着大树根,而洛星就蹲在她的面前,感情她刚才就是靠在这里做的梦?

洛星依然面无表情,用力抽出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指,俊脸多了一抹不自然的郝色:“完全醒了?”

左小浅用保证的眼神看着他,拼命点头:“醒了醒了,完全醒了——猩猩儿啊,这是,哪里啊?”

他们此刻怎么会在林子里?她之前不是在那个老变态的奢华的山洞里吗?

“猩猩儿,山洞呢?老变态呢?我记得我之前被你踢到那个山洞里,然后遇见了老变态……”还是她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可是没道理啊,哪有那么清晰的噩梦?她还被那血池里的血蚁咬得死去活来呢!

所以,更不可能是做梦了!那么,那个老变态放她离开了?可是有什么道理让他就这样轻易的放她离开啊?

不对劲,事情太不对劲了!她忍不住蹙了秀气的眉毛,一把拉过洛星的衣领,鼻尖几乎都要抵上了他的:“猩猩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良心发现,觉得将我这样的绝世美女交给那个没人性的老变态实在是一种罪过,所以英雄救美将我抢了出来?嗯?”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明亮而锐利。温软清浅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若有若无的飘散在他的鼻尖。素来平静的心湖忽的就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觉得比较心安理得,不妨就这样想吧!”洛星声调微变,不仔细听又绝对听不出来。

所以脑袋被众多疑问弄得几乎打结的左小浅自然没有听出来:“什么啊?猩猩儿,你这分明是在敷衍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英雄救美?他就不会想也不想的将她扔进去了,白白受了那噬骨之痛。等等——为什么之前痛得要死而现在全身上下一点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洛星直起身子,避开她的目光,冷声道。

“猩猩儿啊!”左小浅夸张的哀嚎,拼命眨着眼睛,妄想眨出两滴泪花花来博取同情:“我……我在洞里被那扔进了一个可怕的血池里,然后在池子里被恐怖的蚂蚁攻击……我现在全身都痛,动一下都好痛哦……”

“少装了!”洛星头也不回的说:“你身上被血蚁咬过的地方都上了药,怎么可能还会痛?”

左小浅却敏感的抓住了重点:“上药?是谁给我上的药?”

老变态故意折磨她,所以绝不可能叫人帮她上药!而——“猩猩儿,不会是你吧?”他有那么好心?

等等——左小浅的双眼蓦的瞪圆,她的全身几乎都被那可怕的东西咬了,要上药的话除非脱了她的衣服:“啊啊啊啊啊……你这个变态,谁准你给我上药了?你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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