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婉看着赵清温柔似水的神情，便了然于心。
赵清和秦远山是大学同学，那时候的秦远山品学兼优，长相又英俊，气质更是儒雅得让一见钟情。赵清对秦远山，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了吧。只不过，她一直是暗恋。
直到秦远山去世，她都没能亲口告诉他，这几十年来，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当年那个眉目如画的翩翩少年。
赵清一直都知道，秦远山只把她当做好朋友。她看着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她懂他的丧偶之痛，哪怕是他又娶了林芳这样的女人，她也并不嫉妒，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只是，让赵清永远都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就这么突然地去世了。突然到，她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她视秦君逸为己出，哪怕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依然不愿闲下来，她很怕自己一停下来，满脑子全是秦远山那俊秀的面容。
可是，她几时又曾真的忘记过他呢。
“远山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每年我都会给他安排定时体检，除了有一些亚健康的问题外，怎么会……怎么会……那么突然……”说着，赵清声音哽咽，红了眼眶。
“赵姨……”沈晓婉轻柔地揽住赵清的肩膀。
赵清泪如雨下，握住沈晓婉的手，“孩子，让你见笑了……只是，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不能和秦君逸说，我……怕他也跟着我一起难过……”
沈晓婉反握住赵清的手，语气轻柔，“赵姨，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只希望他过得好，就够了。”
赵清哽咽着点点头，目光透着感动，甚至有些感激。她没想到，沈晓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晓婉看着赵清微微闪动的眼眸，心中轻叹一口气。在幽冥界，她看过太多的痴情。爱恨嗔痴，最后，都是一声叹息。
赵清轻拭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远山身体一向都很健康，他是突发性心脏病去世的……”
她叹了一口气，悲伤溢于言表。
“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芳不让我见他……可能是因为她知道我一直爱着远山吧，我能理解的……我只是，很遗憾没能在远山还在的时候，亲口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沈晓婉点点头，伸手抱住赵清，“世上一切皆有定数，不要太过执着。至少，你爱着他的这种心情会如江河山川般绵延，会陪着你走过余生的春夏秋冬。”
人生若无憾，那该多平淡。
赵清觉得自己和沈晓婉很投缘，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任何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两人一直聊到傍晚，才回秦君逸的公寓。
吃晚饭的时候赵清明显笑容多了，秦君逸笑着问道：“赵姨，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啊？”
赵清笑着朝沈晓婉眨眨眼睛，调侃道：“女人的事情，你们男人是不懂的。”
“好好好，这才几天啊，你们两个都有小秘密了。”秦君逸打趣道。
秦君逸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这几日与和赵清沈晓婉一起生活的日子，让他心里莫名感觉到踏实与温馨。自从离开秦家，他一直都一个人住，每天下班回家也是对着冷清的屋子。这只算上是一个房子，而非“家”。但是，此时，他竟然又重新有了“家”的感觉。他是多么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他将倍感珍惜。
晚饭过后，沈晓婉来到秦君逸的书房。
秦君逸用钥匙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袋子，放到沈晓婉面前。
“这是你要的东西。”
沈晓婉刚要打开袋子，秦君逸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真的要看吗？”
沈晓婉轻笑，眼眸黑润，“不看怎么知道证据够不够充分。”
秦君逸了然，心底还是闪过一丝喜悦。
沈晓婉打开袋子，翻看着里面的各种资料。
秦君逸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他知道孕妇不能喝茶，就给沈晓婉端来一杯热牛奶。
他闻着茶香，轻抿一口，入口甘甜，“我雇佣了最好的私家侦探去调查，这里面有他们出去开房的记录、在外面约会的亲密照片、通讯记录、电话录音、还有小峰给冯秋账户转款的记录……而且……”
“走的是公司账户。”沈晓婉看着资料上的数字，眼眸深邃。
秦君逸也并不意外，见沈晓婉没有喝那杯热牛奶的意思，便直接拿起杯子递到沈晓婉的手里。沈晓婉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转过身去为自己斟茶。
“小峰给冯秋打的钱都是公款，林姨管钱管的紧，小峰如果动家里的钱，林姨一定会发现。”秦君逸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向沈晓婉，发现她正在喝那杯热牛奶，他嘴角不自觉上扬，脸颊竟有些微红。
沈晓婉没注意到秦君逸情绪的变化，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认真地看着资料，“公司的资金流动性大，项目繁杂，他做几笔假账也不难。”
沈晓婉嘴角一勾，眼眸闪动。她已经了然于心，这些就是她想要的资料，已经够了。
“秦君逸，找时间预约一下，咱们一起去拜访冯金久。”沈晓婉抬眸看向秦君逸。
秦君逸微怔，自从沈晓婉不叫他“大哥”，每次只要她一唤他的名字，他心里就莫名一跳。
他眼睛不自然看向别处，轻咳两声，喝了一口茶，“好。”
沈晓婉淡笑，把手里的热牛奶喝光，起身刚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心里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秦君逸看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沈晓婉看着秦君逸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秦君逸，我有一个猜测，只是一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秦君逸看到沈晓婉这么严肃的神情，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他放下茶杯，点点头，说道：“你说吧，我相信你。”
沈晓婉叹了一口气，伸手摘下眼镜，轻抿了一下唇角，说道：“爸爸的去世……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秦君逸霍地睁大眼睛，晴天霹雳！
他愣在原地，脚底有些踉跄，伸手扶住桌子，指尖微微颤抖着。
沈晓婉见状，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她知道这个消息一时让他难以接受，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秦君逸作为秦远山的儿子，有知情权。她相信他，能坚强地接受这个事实。
“我下午和赵姨聊天的时候，听赵姨说，爸爸的身体向来很好，定期体检，按理说不应该查不出心脏病的隐患……”她能感受到秦君逸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但她语气依然坚定，“我注意到赵姨说的一个细节，她说当她赶到医院想见爸爸最后一面的时候，被林芳拦在了门外，最终也没能送爸爸最后一程……”
秦君逸瞳孔放大，头皮发麻，呼吸有些停滞，他忽然回忆起什么。
沈晓婉眼眸深邃，继续说道：“我想，这么多年对于爸爸的去世，在你的心里应该也有些疑惑吧。林芳不让赵姨去见爸爸的最后一面，并不是出于赵姨还爱慕着爸爸，而是因为……赵姨是一名医生。”
秦君逸目光空洞，脑海炸开一道闪电，全身顿时发麻，冒出一股冷汗，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的眼前不时闪过父亲去世那天的画面……
那天深夜，只听林芳地一声尖叫，把全家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当他们冲进父亲的卧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当父亲被抬上急救车的时候，秦君逸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他只记得全家在医院歇斯底里的哭声，和父亲那双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
事后，林芳说父亲那晚睡不着，喝了很多高浓度的酒，想促进睡眠。没想到，竟然突发心脏病，就这么离开了。
秦君逸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他强迫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去想，他怕了，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晚的经历。直到今天，沈晓婉把那个他心底一直不愿去面对的事，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秦君逸的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扶着她的沈晓婉也顺着他的身子，一起坐在了地上。
“秦君逸，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让你再重新面对这件事是非常残忍的。”沈晓婉墨黑的眼眸透着坚忍，“但是，更残忍的事是，让你深爱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秦君逸缓缓扭头，对上沈晓婉的目光，心里忽然一痛，然后那种痛觉向全身蔓延开来。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大口地喘息着，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悲伤，就这么痛哭出声。
沈晓婉轻柔地拥住秦君逸，她单薄的肩膀显得那样瘦弱。但对于秦君逸来说，她是他此刻唯一可以敞开心扉的人。他躺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沈晓婉轻轻地拍着秦君逸的后背，她知道，他压抑得太久了，他把自己武装得那么完美，是因为内心受的伤太重了。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一起，过了很久很久。
转天秦君逸没有去上班，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赵清很担心，沈晓婉没有把对秦远山死因的猜测告诉赵清，她只是说秦君逸需要自己想一些问题，给他一点时间吧。
又一天过去了，秦君逸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沈晓婉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面，然后端到秦君逸房间门口，平静地说道：“秦君逸，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如果连你都倒下了，那真相将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