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心会很疼,她恨着宁明远,恨着陈安贞,恨着他们两个胶着浓浓的情意。
陈安贞给涟漪送了两身小孩子的衣服来,涟漪不得不佩服陈安贞的绣功,绣着那样的好,针脚细密,图案配得也好。
涟漪自己不会,而宁家里,只有陈安贞送了这两身衣服来,别的人都没有想到过。
那日小年,看爆竹时,看到宁明远与陈安贞亲昵的在一起,嫉妒的她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所在的偏房里。
看到这两件小衣,她拿起来,伸手扯了下,刚扯开一点的裂口,就止住了,她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她 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恨,是不是对的,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的执著,为什么,不像明远当初说的,拿了他的钱离开,可是,那时的她,怎么会甘心。
年三十,就在清早起的爆竹声中醒来。
灯笼是红的,配着房檐上的白雪,异常的醒目。
朱门上,皆贴着新写的红底黑字的对联。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宁府门前,都是爆竹的碎屑,大早起的,府门大开,仆人们里里外外的清扫着。
第一件事,照例是参拜神明与祖先。
在宗祠里拜过了后,又到了前厅,按着长幼的顺序,又拜了一回。
然后,才是拱着手,说着恭喜。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各种煎炒烹炸后,一盘盘的端出来,送到大厅上。
宁老爷说了几句话,嵌着几句老例的吉祥话。
吃过饭后,宁家的男子,开始了出门走亲访友,女人们则聚在宁老太太的房子里,厨房里,这些年都是二姨娘照应着,宁老太太说着,年夜饭的布置,那边,
蔡妈已经把牌桌支了起来。
大太太,二姨娘,三姨娘,都陪着宁老太太抹牌玩。
宁老太太说道:“昨听老爷说,过了年,就给淑媛订亲的,不知道订的是哪家的?”
宁淑媛正坐在大太太身后,听到提这件事,心就委屈着,牌也无心看了,只低下头去。
大太太只她一个女儿,这一生,后半辈子的念想,就是自己这个女儿嫁得好了,此时,心上也是沉重,因为,没有儿子的缘故,所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宁淑媛身上。
“老爷提了个头,再也没有提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准信呢!具体是哪一家的,问着,还 不说,打着哑迷般!”大太太说着。
“ 这样,中道做事向来稳妥,想是八字没一撇,他不会轻易的松口的。”宁老太太不太着意,她的心里,重男轻女的厉害。
宁淑媛瞅了个空,见这话题不再提了,才轻轻的退了开。
她走在园子中,心中想着刚刚宁老太太与母亲的对话,心中一阵的担忧,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那日里她看到,连周语嫣那样的女子,也要听着这父母之命,来相亲,自己怕也是逃不开的。
不过,现在还有相亲这一说,要是,真的不中意,自己就推开,反正不想全让家长做了主,这样的打定了主意,心中方好受些。
正在这时,听到仆人们说,有人来府上拜访宁老爷。
有几个小丫鬟趴在墙跟里,透过那石格子,向着另一面的,头道院的院子里张望着。
“他这军服是什么官啊?”一个说。
“刚刚管家不是报了吗,是副官呢!”一个答。
“那副官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啊,有没有涟漪姨太太的哥哥官大呢?”换了另一个问。
“不知道呢,你们看,你们看,他的马靴上,有枪呢!”一个发现了惊奇低声喊着。
“唉哟,这副官长得好好看啊,不比咱们府上的少爷们差啊!”又有人说。
“嗯,真是长得好,还威风,看他走路,多气派!”再多的窃窃私语,只露出渴慕与崇拜来。
宁淑媛只好奇的走过去,那些小丫鬟看到她走来,都闭了嘴,低低点头问了好,四散的跑开了。
宁淑媛从着刚刚她们偷窥的墙孔里看过去。
迎面的,一个男子正在管家宁放的引领下,走进来。
这是宁淑媛第一次的,正面的看言景龙,她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人,好威风神勇。
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上蹬着一双马靴,走起路来,飒然生风。
一身的军装,湛蓝色,金黄色的铜制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帽子下,一张端正的脸,剑眉朗目,双眼如炬,脸是棱色分明的,中正的唇,紧紧的抿着,有着如刀锋样的轮廊。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让人看着,就心生敬意。
宁淑媛就愣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与她见过的,所有的男人都不同的男子。
他身上,有着一种凛凛的正气,有着一种,朗朗的神采。
神情虽是卑躬的,但,气势却是强势的,如有破竹之势。
就那样,踩着,一地的残红,载着,一路的晨光,虎虎生威的走进来。
他走进的不是宁府,而是她的心里,宁家四小姐宁淑媛的心里。
言景龙这一次,没有避开的,进了宁府,上一次,小年那一天,周督军叫他一起来宁府,他却找借口避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一直在省府里,可是,他连宁府的门前都没有路过一次,他是刻意的,不想,让自己靠得她太近。
那一天,连走近宁家的绸缎庄,他的心都是慌乱的,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打量宁明远,可是,还是记得太清楚,那一日里他的每一个表情。
是因为她,所以,拒着走近宁家,所以,关切她的丈夫。
这一次,他真的走进了宁府,其实他的内心没有他的外表那样的平静漠然,早就乱成了一团。
可是,表面还是庄重的。
跨进一道门槛,他的心人凄凄然,这是她的家,她此时在哪里,这里,哪一堵墙后,是她,哪一个房子里,是她,哪一个花树下,是她,哪里,哪里,她在哪里?
这样想着,他就皱了下眉,这时,他看到一个墙 上的窗格子后,有个身影,数年的警惕,使他一眼看出来,有人在看着他。
他挑了眉,瞬间的转头看过去,对上的,是一对黑亮亮的眸子。
不是她,但是,也算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圆圆的,露着点惊慌。
言景龙收回目光来,只随着管家走进去。
他的步伐是稳的,不是她,那么,任谁也无法让他的步子乱了一步的。
宁淑媛正出神的看着言景龙,却看到他一眼的望过来,满眼的警惕。
宁淑媛的心悸动的跳了一 下,她的手心拽紧了那条帕子,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可是,他的目光扫了过去,没有再回过头来,他走进了正厅内去。
宁淑媛转过身子来,靠到墙上,偷停的心跳才恢复了,却是砰砰的跳得厉害,似要冒出嗓子眼来。
第一直觉,这个男人,她认得,她想起一匹高头大马,与上面,那个人,救了她一命的那个人,听得他的手下,也是叫着他副官的。
错不了的,宁淑媛呆呆的靠定墙边站着。
是他,是他,他原来这样的英俊, 威武,潇洒,宁淑媛已经想不起再多的词来形容,最后,只在心里,化成了句话,原来,他是这样的好!
至从她被救后,她就会在无人时,想起那个救过自己的人,他的声音,中气实足,有着磁性的,好听的声音。
但是,面目是模糊的,只感觉他很高,脸是端正的,可是,再怎么想象,却是想不到具体的样子。
而从今后,她再不会忘了他的样子,只把他清晰的记在了心里。
这种感觉,是新鲜而让她害怕的,对一个还算做陌生的男子,这样的憧憬与爱戴,让她怕。
可是,她无法自己的轻轻笑了,这样的男子,才算得上是个好男儿吧,好男儿!
过了片刻,宁淑媛离开了那里,心是漂忽忽的,步子也是,直到碰到一个丫鬟。
“四小姐,您在这里啊,刚老太太还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您呢!”那个丫鬟说着,她看到宁淑媛似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只唇边有着一丝笑,静静的要走过去。
“四小姐,四小姐一——”那丫鬟只得出口喊她。
宁淑媛方才回过神来,问她:“你叫我,什么事?”
那丫鬟轻轻的笑了,敢情刚自己说的话,这个四小姐是一句的也没有听进去呢。
“我说,老太太找四小姐呢!”她只得重复说道。
“噢,我就回去!”宁淑媛笑着说。
那丫鬟看着她的脸,惊讶的问道:“四小姐,别是受风了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的红啊!”
宁淑 媛听了,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吓,好烫。
她不再理会那个丫鬟,只走到三房里。
她的心里,有些话,不知道去找谁说,这个家里,能听得懂她的,让她觉得亲近而依赖的,就是陈安贞了。
“三嫂,三嫂!”她兴冲冲的跑进去。
陈安贞正绣着小孩子的衣服,很快就完工了。
听到宁淑媛的喊声,她就站了起来。
宁淑媛跑进来,一把的抓住了她的手。
“三嫂,我好害怕,我怕,我找到了一个人,就是,可以让我说,他很好很好的那个人,就像……”宁淑媛喘了口气,然后说道:“就像,你对三哥的感觉,他很好很好!”
陈 安贞吃惊的看着她,她的双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亮亮的,手是颤抖的,连嘴唇在近看下,都是哆嗦的。
陈安贞笑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慢慢的说,不要着急。
宁淑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抱住了陈安贞,轻轻的说道:“三嫂,我想,我爱上了他了,这一定是的,是爱!”
陈安贞吃了惊,宁淑媛从来是沉静的,甚至在她的印象里,有一点点的沉闷,因为,她好似从没有过多的言语,平日里与宁淑婷在一起,还不如宁淑婷一半的话多。
可是,她竟这样说,她爱上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让她这样的爱上,这样的疯狂?
年过得很快,街面上的爆竹末还不及清扫干净,年就过去了。
再碰面的人,不再拱手说:“恭喜发财”。
过了初五,街面上的店铺就陆陆续续的开了。
不想,过了正月十五,宁老爷就同大太太说了,让宁淑媛去相看一个男方。
宁淑媛说不想,可是,宁老爷就说,不要得寸进尺,让她相看,就是体谅她的心思。
大太太百般的劝解了,才成行了。
宁淑媛只简单的梳了两条辫子,把丫鬟别在她鬓角的珠花,也拽下来扔了,大太太怕好不容易答应的她再反悔,只得随了她胡闹。
去了小半天,宁老太太他们一群女眷等待的热情都快消磨没了,才传来消息,说是四小姐回来了。
可是,去时是做着自家的轿子去的,回来时,却是由着挂着白色布帘的黑油油的轿车送回来的。
有记性好的宁家下人,看得出来了,这个车子,是周督军的,上一次,他们父女来时,用过的那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