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如心大骇，坐起身紧张道，“走去哪？”
宫玄宸回头看着如心，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愁绪，半响才搂着她，沉声说，“芸镇闹瘟疫了，各方官员怕背责任，隐瞒不报，封锁了芸镇，将许多未感染瘟疫的百姓也关在里面，致使芸城过半数人因瘟疫而死。”
宫玄宸的话平静中够这股难以抑制的悲恸，那些都是夏国子民，如今，却被他们视作父母官的人关在城内，自生自灭。
听着宫玄宸的话，如心的后脊背冰凉。瘟疫，本就是天灾。然各级官员的所作所为更让人不齿，所谓人祸。
如心有些不安，不仅仅因为芸城受难的百姓，更因为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下面的话。
“若不是人有密报入京，恐怕父皇现在还蒙在鼓里，父皇雷霆大怒，已经罢了芸镇所在的霖县县长。因为没有及时控制疫情，现在不仅芸城有危险，再这样下去，恐怕周边城镇也无法幸免。皇上命我带领宫中御医前往灾区，尽快平息瘟疫。”
“为什么是你？”如心急了，“你又不懂医术，皇宫里有那么多御医，还要你去干嘛？”
“百姓们都以为是皇上下令封城，对朝廷颇为不满，只有皇子代表皇上前往，才能接触他们对君主的不信任。”
“皇子那么多，又不只你一个人，让吴王去啊。”自古以来，就是谈瘟疫色变，不但因为难以控制，更是以其极强的传染力，让人防不胜防。
如心一次次的问，为什么是你，皇上不是很喜欢你的吗，为什么让你去送死？
宫玄宸无奈，其实这最多是冒险，死不死是另一码事。如果知道父皇会委派他去，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在朝堂之上的直言。如果不反对宫玄濯，或许也不会是现在这境地。可是，能不反对吗，难道真让宫玄濯封城一把火烧了芸镇？那里面可有一半的人还活着，怎么忍心？
瘟疫虽然可怕，可是哪朝哪代没有？不至于下令杀人，更不能下令杀人。杀人诛心，失民心者，何以守天下？
就因为宫玄宸反驳宫玄濯，不愿放弃芸镇的百姓，才不得不亲临险境。
芸镇，不去也得去。此番若是控制了疫情，他就完完全全胜过宫玄濯。若输了，有芸镇万千白骨作陪，他也不寂寞！
“如心，我不得不去，这是皇命。”
“我不管什么皇命，我就是不能让你去。你知道什么是瘟疫吗，你知道它有多厉害吗，我亲眼见过，只要感染，不出几日就溃烂而亡。”如心从床上爬起来，“我不信皇上会这么狠心，真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去，我要进宫求他，求他派别人去。”
“别人也是命。”
“我不管，别人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你不能有事，你不能！”
“放心，我不会有事。”宫玄宸无奈的将她拉住，抱入怀中，“你一个人是进不了宫的，皇上不会见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芸镇，我非去不可，不管是为了盛京的安全，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这个险必须冒。明天就要起程了，你就留下来陪我！”
宫玄宸说着，抱着如心躺在床上。
“玄宸……”
“别说话，就静静地陪着我，好吗？”宫玄宸打断如心的话，将她搂得更紧了。
如心没有说话了，她蜷缩着，被宫玄宸抱住，脑中里想的都是瘟疫、瘟疫……
他让她不担心，她能不担心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桌上的蜡烛摇曳出迷离忧愁的光。如心一直睁着眼睛，而他对面的宫玄宸却好似睡着了一般，合着双眼，一直都没有反应。
但如心知道，他没有睡着。
只是两人都没有说话，他真的好累了，一夜未睡，又要担心张罗去芸镇的事。眉宇间是的郁结始终散不去，如心望着他，不知道他们何时才是个尽头。为什么开心的日子那样短暂，她甚至还来不及和他分享孩子的喜悦，她就带来如此震撼的消息。
“玄宸……”如心将脸挪到他的脖子处，亲昵的依偎着他。
果然，他没有睡着，大手揽了揽她的后背。
她听见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想要紧紧地拥抱着他，却始终觉得他遥不可及。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说过爱，可是，相濡以沫，让他们越来越靠近彼此。爱，已经不用挂在嘴上说了。
可是，此刻此刻，她好想说她爱他，好想再次请求他不要去，为了她，也为了孩子。可是，她不能。他说了，为了他的前程，他也必须得去。
这就是皇令，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你都得服从，除非，你想出局！
“我还是舍不得你去。”如心幽幽叹息了一声。
宫玄宸依旧闭着眼，淡然道，“生死有命，就算一去不返，我也没什么好遗憾抱怨的。”
“真没有遗憾？你这么无所谓，是不是心里从来就没用过别人？你以为你是一个人吗，你来去自由，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感受吗？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呢，你不仅是你父皇的儿子，更是我们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宫玄宸搂了搂如心，“这些我都懂，可是……”
“可是，你依旧要去，是不是？就算是我，是孩子都留不住你？”
“永奕……”想着自己的儿子，宫玄宸心中还是稍稍有些安慰的。随即望着如心轻叹，“其实我若死了，还真有遗憾。我们还没有孩子呢，我多想能有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不行。或许此时此刻，我不该遗憾，而该庆幸，庆幸我们没有孩子。”
如心大惊，“怎么呢，你不想要孩子呢？”
“想要，只是不是现在。”宫玄宸的脸在烛光中，散着淡淡忧愁，“我也不知道这次去疫情是否控制得住。如果控制不住，随时可能到达盛京，到时候，恐怕大家都得撤离。我已经拜托皇上了，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会现行撤离盛京，到时候，他会带走你和永奕。”
他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亲吻着她的额头，企图让她平静下来，“不会有事的，瘟疫虽然传染，可是，我们带着皇宫最好的御医去，怕什么？你就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如果无聊就去找雅兰或是锦瑟聊天，逗逗永奕也可以。”
如果真的无法阻止他去，那么说出孩子，换来他的担忧又有什么用？何况，何况她已经决定要和他一起去。不论生死，她都相随。不离不弃，她的承诺，她不能食言。
“玄宸，我也要去。”如心娇俏的笑了笑，不想再阴郁着脸让他也不舒坦。
“不行。”
没想到宫玄宸斩钉截铁的拒绝，如心不满，“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不管，你能去，我就能去。就算你不带我去，等你前脚出府，我后脚就跟去，你甩不掉我的。”如心耍赖，她真的好怕，他说就算一去不回也不遗憾，她此番不去，怕自己有遗憾。如果注定是劫难，就一起面对，如果结局是遗憾，那就一家三口去下界圆满。
面对如心的死缠，宫玄宸有些恼了，坐起来正色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是去玩，是瘟疫，是要死人的。那么危险，你怎么还傻乎乎的跟去？”
如心笑，“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啊，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宫玄宸都走了，就真的没有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走。
“玄宸，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贪生怕死吗？让你一个人在前线孤军奋战，我躲在王府安详太平？我做不到。我也没有什么高尚的想法，去芸镇也不是救百姓于水火，我去，只因为你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说我矫情胡闹，什么都好，反正我要去，跟你去。你都说了，瘟疫不可怕，御医都是最好的，那么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宫玄宸愣愣的看着她，他无法揣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傻女人。朝堂之上，一听是瘟疫，众人都推却，没人敢去。而他宫玄宸，也不是什么舍生取义之辈，毕竟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他只是被逼上梁山罢了，不去不行。只有如心这笨女人，吵闹着要去，他不想她去，不想她有事，可是，他找不到拒绝的话。
如心凑过来，看着沉默的宫玄宸，嬉笑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许呢？”
宫玄宸惆怅低喃，“如心，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如心轻轻的搂着他，“我也是，所以你要努力啊，我和你一起去，你若有事，我也活不长，你怎么忍心？答应我，我们一起去，要么平息疫情，完胜回京，要么……”
“没有那么多要么，我们只能成功。”宫玄宸坚定道。
如心含笑的点了点头，“我们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分开。”
“恩。”宫玄宸闷声点了点头，扶着如心躺下，“我们睡吧，这样明天才有精力去芸镇。”
如心闭眼，钻进宫玄宸怀里，轻声说，“不许偷偷溜走，别撇下我，别逼我恨你。”
恨！
她竟用了这么强烈的字眼，让宫玄宸原本打算弄晕她溜走的想法，彻底放弃。他不想她恨他，再也不想了。
哪怕他现在撇下她是为了她好，可是，一句恨你，他还是承受不起。
他们之间，如果没有皇权江山，该有多好。他们之间，没有恨，该有多好。可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那些发生是事，仍是发生了。他不能让她恨自己第二次，哪怕这次迁就会给她带来危险，他也要带她去。
仅次一次，他想听她一次，只为一句，不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