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林默是带着酒气回家的。
他是和刚刚认识不久的李亚明共进的晚餐。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兴奋。
也许正是这两天近乎大刀阔斧的动作，让他多出了几许成就感，是被一个女人承认的成就感。这才让他那样兴奋。他最为得意的两件事是，一是与范勇的那份供货合同已经签订。这对飞达公司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如同天下掉下了馅饼。这一单合同的签订，对飞达公司来说显然具有特殊意义。这是林默最为兴奋的理由。这件事完全是由他一个人操作成功的，而且也得到了方维的认可。眼下他已经安排这批产品打包装箱，陆续发往外地。
另一件事就是与亚明公司的那笔交易，尽管这件事让他一整天都经历着忐忑，但最终在方维的全力推动下，还是得到了圆满地解决。
这天傍晚快要下班时，吕小丽打电话给他，说是那一百二十万已经打到了李亚明的账上。那一刻，他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为方维已经穷途末路，已经很难有办法让他不失信于李亚明。他是高兴的，甚至高兴极了。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方维对他做出决定的异常重视，他又一次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公司里存在的价值。挂断电话后，他最先把电话打给了李亚明。这件事也同样出乎李亚明的预料之外。他本来正在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他原以为索要这一百二十万元的货款，又将会成为他今后长期的任务。
也许正是因为李亚明表现出的意外，才让林默顷刻之间便产生了非分之想。他一下子便产生了关于那五十万元产品的遐想，是因为他的提议，两个人晚上坐到了一起。李亚明之所以给足了林默面子，是因为他自从走入商海以来，所做的任何一笔生意，还都没有如此这般地利落过，如此这般就将合同的余款作了这样利落的了结。尽管他此前表示过，如果资金不到账，就不让他将货拉走。
晚餐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聚会，林默尽情地喝了起来。酒桌上，他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个他怀着遐想的要求，他提出能否将那五十万元的民用产品消减一部分，以减轻飞达公司的销售压力。他笑着完成了这一意愿的表达。他当然明白整个合同已经履行完毕，提出这样的问题近乎是非分之想。
这并没有引起李亚明的反感。尽管他对他仅仅在一笔生意之中就产生了好感，一种两个男人间的好感。但他还是不会轻易地接受他的建议。还剩下最后一杯酒的那一刻，李亚明提出了一条建议，正是那条建议给林默带来了灵感。李亚明答应如果你能够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要是属于民用产品的范畴，可以在五十万元的范围内，给他调整一部分产品。
林默正是带着这样的兴奋回到了家里。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你喝成这个样子了。”徐婷婷为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表达了这样的感觉，“什么事会让你这样兴奋？”
“没什么兴奋的。就是随便多喝了几杯。”
他坐到沙发上，与徐婷婷面对面地聊着，“你去找过李老板了？”
“昨天就找过了，今天晚上就是和他在一起。事情已经全部搞利索了。这还要感谢你呀。”他的说话速度已经被酒精所左右。
她走进卫生间，拿来了一条湿毛巾，交给他擦了一把脸，“走吧，上床休息吧。你喝得太多了。”
林默躺到床上却并没有睡意，他把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她。二十多分钟已经过去，林默依然没有入睡。徐婷婷早就躺下，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傻傻地目视着电视机的屏幕，不得已问道：“还有什么心思？”
他没有马上开口，却又像是有话要说，犹豫了片刻，还是表达了自己所想，“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的一个姓什么的同学的爸爸，是市教育局副局长，有这回事吧？”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突然想到了他？”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干脆坐了起来，“我代表飞达公司与李亚明签订的那份合同，是有条件的。”
徐婷婷也坐了起来，“有什么条件呀？还能让你睡不着觉呀？”
林默终于慢慢地把事情的经过，如实而又详细地告诉了她。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找找我那个同学的爸爸？”
“是这个意思。如果能够通过她爸爸，将这批LED学生健康灯销售出去，问题就全部解决了。”林默有几分兴奋。
“你想得也太天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能那么容易？”
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多久，才悄然睡去。
第二天早晨离家之前，林默看到她正在收听电视机里传来的汪峰的那首歌曲《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埋在
埋在春天里……
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的声音关小。
她有些愠怒，“你干什么？这是我最愿意听的一首歌。”
他知道她今天因为教学楼维修，全体师生放假，“我昨天晚上和你说过的那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她斜着眼睛看了看他，“没忘，只是不愿意管你那些破事。”
他知道这表明她已经答应了他，他相信她是会打电话与她的同学联系的。
徐婷婷的那个同学，名叫李小璐，是她的闺蜜，两个人几乎是亲密无间。李小璐的爸爸李春然是市教育局副局长，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快十年了。徐婷婷以往找他办过事，大都是一些关于升学和学生择校的事，还从来没有求他办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凭她与李小璐的关系，与李小璐打一个招呼总还是可以做到的。不管对方说行还是不行，都能对林默有个交代。
这正是徐婷婷所想到的。可是她确实是不愿意让林默回到飞达公司工作，就更不愿意亲自介入飞达公司的事情。她看到林默那种表情，又让她不忍心用一句“不管”了之。
李小璐与她爸爸打过招呼，又告诉徐婷婷可以直接打电话和她爸爸说。因为有些事情她根本就说不清楚。
下午四点多钟，林默居然接到了徐婷婷的电话，而且她已经与对方约好可以晚上见面。她之所以与对方直接确定了时间，她以为这只是林默与李副局长两个人的事情。
这是林默所没有想到的。
他当即决定联系饭店，晚上请对方吃饭。
放下电话，他反倒犯了难。显然今天晚上的饭局，应该让徐婷婷到场，甚至是她的同学李小璐也应该到场。当然李小璐到场与不到场是无关大局的。请她来都是些礼节上的事。可是还必须请的人是方维，方维毕竟是主人。以往的几件事，她没有到场，那是因为她不在云州，可今天这件事，显然是不一样的。
可是徐婷婷到场后会作何感想呢？
她本来就不希望自己重回飞达公司。最初当他表达了重回飞达公司工作的意愿时，她的情绪就发生了变化。那时，他就意识到在她的心底已经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而那种感觉，直到不久前他告诉她自己真的已经回到飞达公司工作时，她才将她的逆反心理表面化。
他已经没有机会仔细考虑这些问题，只能跟着感觉走了。他首先给方维打了一个电话，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向她做了汇报。方维除了觉得事情来得有些突然之外，并没有提出任何一点疑义。她答应马上前去与李春然见面。她只是叮嘱林默订一个好一点儿的饭店。等待订好饭店之后，马上告诉她。
不到晚上六点，方维赶到了饭店，林默已经先到了那里。她是想应该比李春然早一点儿赶到那里，以表示对他的盛情。
就在方维到达酒店后不久，就走进来两个与林默的岁数相仿佛的女性，一个是徐婷婷，一个是徐婷婷的同学李小璐。林默主动走上前去，担当起了介绍人的角色。
徐婷婷伸出手去的那一刻，方维的手已经伸到她跟前，“见到你非常高兴。”
“怪不得林默非要回飞达公司工作呢？他有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老板，能不想回飞达公司工作吗？”徐婷婷毫无掩饰地发出了这样坦率而真实的感叹。
方维有些不好意思：“看你说哪去了？都半老徐娘了，哪还好意思谈什么漂亮不漂亮啊？”
李小璐也在旁边应付着。
此时，林默先看到门口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已经猜出来人肯定就是李春然。李小璐已经迎了上去，主动地向她爸爸介绍了方维和林默。
李春然已经近六十岁，高高的个子，一副十足的知识分子模样，看上去的形象与他的实际年龄相仿。头发已经斑白，眼袋有点儿下垂。
一番寒暄过后，他被请到最尊贵的位置上。方维与林默一左一右地坐到他的身边。
酒桌上的气氛十分轻松，俨然像是叙旧。也许是因为徐婷婷是他女儿闺蜜的缘故，李春然也很放得开，他频频地一个人举杯，不停地喝酒。
酒已经过了数轮，大家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
方维起身去了卫生间。
李春然对林默感慨道，“方老板看上去很高雅，也很有品位。”
“至少她不像是一个商人，这也是我想帮她一把的理由之一。她还必须在商场里跋涉，至少眼下还必须这样做。”林默说道。
“为什么？”李春然不解。
林默把最近一段时间公司和方维家里发生的变故，再简单不过地告诉了他。
他还没有说完，方维已经回到座位上。林默中止了他的介绍。
酒精已经左右了李春然的神经，他干脆还没有等谁主动地提起原先准备好的话题，就先入为主，“应该说点儿正经事了，说出来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