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寂如月摸着黑,早早的就来到锁龙潭。没有华丽的灯光照明,弦月未升,锁龙潭的潭水漆黑一片。偶尔被风拂乱,也仅仅是反射过来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
寂如月蹲下来,把手伸入潭水中。秋夜的潭水已经开始得冰有些扎手。
那一日,辨灵泉的泉水也是这样冰冷刺骨的。
“你来得真早。”
寂如月把手缩回来,偏过头,仰望景疏。
景疏轻弯的眉眼依旧是柔和的,也不知为什么,他的身边总是有风。就像现在,他浅色的衣摆在微弱地起落,而寂如月的衣摆却没有。
他伸出左手,拇指在中指上一擦,一团蓝色的火焰倏地在他指端燃起,为漆黑的夜照亮了一片天地。“也不带些照亮的东西,不黑么?”
“还好。我一个人也用不到什么光。”寂如月站起来,视线却没有离开景疏手上的那团火。
“在黑暗中人最容易想多,你可别想不开掉到潭水里面去。”
寂如月无奈的瞥他一眼:“我看起来就那么脆弱么?”
谁知景疏竟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有。执念太重,秘密不少,够聪明,又太要强。这样的人,难道不容易累到想不开么?”
重重掩藏的心思一瞬间被人剥开外皮,抛到寒冷的空气里来,寂如月一时间真的有些不知所措。她愣了一会儿,才释然地笑了:“的确。如你所言,那样的人若是给逼得太紧抗不住压力,是会崩溃的。所以我喜欢偶尔给自己放放假。”
“比如躲到寒司业的尚业殿里?”景疏挑了挑眉。
寂如月一怔,也学着景疏的样子挑了挑眉:“你像在吃醋。”
景疏听了一呆,失笑道:“是么?”
寂如月见了他窘迫的样子,高兴的转开身子,面向潭水。她正欢快着,因为把景疏给说无语了。“那心法我已经背下了,也照着练了些日子。接下来呢?我该怎样修习?”
景疏的眼睛里立刻蹦出来两个大问号,同时还故作不解的问:“咦?不是药方么?我可都写好了呀。”
报复,纯属报复!寂如月咬牙咽下一口气。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于是她挂起笑容,对景疏欠了欠身:“骗了掌阁大人是如月不对,如月给您赔礼了。”
景疏戏谑地看着她,忽然抬起右手,抚摸小动物似的揉起寂如月的脑袋来。
寂如月不堪揉躏,慌忙从他的魔爪下逃出来,抬手拂顺被他弄乱的头发。不满地盯着他:“你到底帮不帮?”
景疏想了一想,吐出两字:“不帮。”
“你……”心中的怒气从这一个字出口后突然静下来。她不能急不能火。面对一个几乎掌握着她命运的人,她实在没有权利发怒。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要怎样,你才肯帮我?”
“我要你的命,你肯吗?”
她摇头。如果她没有命了,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双修呢,你又肯么?”
“我……”这个字,寂如月长长地拖出一道尾音,可依旧难以继续说下去。
“你不肯。”景疏斩钉截铁,替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接着他盯住寂如月的眸子,轻轻的道:“如果你前行的路上有一堵挖了狗洞的墙,就算再费劲你也会去选择翻墙,而不是爬狗洞。你太骄傲,这世间的三界都不适合你。此处乃是非地,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他说得很真诚,柔和的目光中暗暗涌动着一抹担忧。
景疏所说的三界,寂如月听说过。父神开天时三界本为一体,因灵气自然流动演化凡、修、仙三界。三界灵气储量不同,因而适合修为不同的人居住。她现在所在的易府便是属于凡界。
寂如月咬住嘴唇,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听罢,景疏神色中的担忧一扫而尽,他轻叹一口气,话题转的毫无预示:“丫头,算你命好。我曾认识一个人,体质与你一样,却练得一身仙术无人能敌。我知道她修习仙术的方法。”
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他的眉睫缓缓垂下,睫毛下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神情。悲伤,痛苦,还有敬仰。这些感情,在他像池水般深邃的眼神中,卷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寂如月试探着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一个朋友。”他淡淡的四个字,将那个人一笔带过。可是寂如月明白,那个人在他心中绝非如此简单,只是他不想提罢了。所以她很识趣的把话题又转回法术上。
“怎么练?”
“我叫你练的心法是基础,每日早中晚,依此练气吐纳。明日申时三刻你来这,我再详细向你讲解。”
浓黑的夜突然卷起一股风,将他手中的火焰吹落。蓝焰像一朵盛开的花,随着风轻轻着陆在潭水之上。风再一吹,就散了,灭了。
寂如月只来得及看清景疏回旋开来的衣摆,四周就又陷入黑暗,景疏也消失了踪影。
景疏知道自己失态了。
今夜他有些恍惚,寂如月骨子里的那份隐忍与骄傲的矛盾混合体,就像当年的她一样。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她是如何成长。
第二日,平复了心情的景疏详细说了寂如月的情况。
寂如月的灵脉与灵根并没有问题,但她却是千年难见的天生逆五灵体,灵根没有本身属性,所以才难以修习法术。若无先例,她会被百分之百断定为废柴。然而景疏知道,曾经有人破了先例。
只要寂如月能将自然中的五行灵气引入自己的身体,她自然也能与其他人一样使用法术。而此事难就难在引渡自然之气,因此她必须先通过静坐控制自己的精气神来吸收五行灵气,即为练气。由此循序渐进,以求在行动时亦能引渡灵气。
寂如月依他所言,半个月下来,也总算能用些低级的五行法术。修为也到了练气五层。
景疏看在眼中,心中有些欢喜。
在这期间,寂如月以重伤未愈为由,堂而皇之的逃掉了黄老之学的考核,连其他的课也没上,一心扑在修行上。
也许,该给她找点别的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