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天乾阁上上下下几乎都在讨论着同一个话题：寒司业带进天乾阁的那个新人是个修仙的废柴。
大概是觉得寒司业因为这事，不会再与寂如月有所瓜葛，人们除了肆无忌惮的议论之外，更不介意在寂如月路过的时候多关注她两眼。当然，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她这个传说中“走后门”进来的人的笑话。
“寒司业怎么会让那种人进天乾阁？”
“谁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龌龊手段迷惑了司业大人。”
“好不要脸的女人！”
寂如月突然止住了脚步。她冷冷的看向说她不要脸的那两个女人。
类似的事情，她从前也经历过。如果放任不管，她们就会觉得她好欺，流言不会因为她的宽容而消退，人们却会因为她的放纵而得寸进尺。
她转向，走向那两个女人。
“我不要脸？我迷惑了司业？寒司业是吧？你们的男神是吧？迷惑他怎么了？不要脸怎么了？他现在宠我爱我护我腻我一天都缺不了我！真有本事，你们也来不要脸啊，也来迷惑他啊！”
寂如月每说一句，就往前重重的踏出一步，逼得那两个女人步步后退。许是因为她的气势太强，那两个女人居然就这样灰溜溜的逃走了。
寂如月解气的哼了一声，猛地转身就走。
咚。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直迎上寂如月的脑门，这一下撞得她连退了几步。额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意瞬间散了开来。她抬手捂住额头，不由自主地破口大骂：“谁不长眼……”
她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对面冲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他那样子，三步恨不得并成一步来跑。眼见着他冲到自己面前，但却只是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就迅速的矮下了身去，一边伸手一边问道：“少爷，您无碍吧？”
寂如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原来地上还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身周散了一地的书。他身上穿着道袍用红色线牵了边，袖摆绣的花纹是红色祥云。这一身装扮，是易府里的最高级的赤锦弟子，并且是出自天乾阁的。
她居然撞倒了一个赤锦弟子？赤锦弟子不应该很厉害么？想不到啊想不到，她的威力还蛮大的。
那红锦弟子朝着自家的侍童摆摆手，“无碍。”说完借着侍童搀扶的力量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了。
少年侍童蹲下来，逐一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抱在怀里，“有些人不长眼睛也就罢了，嘴也没长吗？撞倒了我家少爷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呃，台词被抢了。
“析儿不得无礼。”男子喝住少年。
被唤作析儿的少年撇撇嘴。寂如月这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蹲下去帮忙捡书。她把自己附近的三本书拾起来抱在怀里，接着蹲着身子往前挪了一步，前倾着身子刚够到一本书，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已把书捡了起来。
绣着红云的广袖随着那只左手的上升而得以舒展，手的主人微微含笑，向她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迎着晨曦，他的笑容像是光下的古玉，晶莹剔透，温润而又古雅。阳光的暖意伴着那个笑容，顺着她的视线渐渐地融化进了她的身体。
在这个人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的天乾阁里，第一次，有人对她笑了。
大概是看她太久没有动，他向前倾身，握住寂如月原本去够书的手，稍一用力，便将正在愣神中的寂如月拽了起来。
寂如月一惊，原本已捡在怀里的书又从她的手里滑下去了。她慌忙退开两步，“抱歉。”说罢弯下腰准备再去捡那几本书。
男子却在此时拦下她，转头去看那个早已捡完了书正在看热闹的析儿，微凝起眉：“析儿——”就连责备别人他也只是颦眉看着，点到为止，没有任何过重的语气。
析儿偷吐了下舌头，把怀里的一大摞书放在地上，双手接过男子手里的书，接着乖乖的来捡那三本书。
男子把寂如月拉到一边，又对析儿道：“你先将书送回去，我随后便到。”看着析儿抱着书走开了，男子抱起双拳，微微躬身：“此事在下也是有错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在下闻人语。”
欠身还礼，寂如月此时心下没了一点主意。按道理，按礼节，此时她是该自报家门的。可若她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否也会对她弃之如敝履、躲之如粪土？
似是看穿了寂如月的想法，闻人语并没有深究，当即直起身子，“你若是去教舍，不如同行。”他侧过身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虽然他没有说破，但他现在的举动足以说明，他是知道自己是谁的。他彬彬有礼，一举一动皆有世家风范，更是十分贴心的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寂如月不好拒绝，只好点头应允。
路上闻人语与寂如月谈笑风生，浑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眼见着教舍近在眼前，他停住话头，有些迟疑的看了寂如月一眼，又同她走出几步，才道：“有些话，可能由在下说出来会有些冒昧。吾等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凡俗眼光不过过眼烟云，何须上心？心若乱了，路就看不清晰了。”他停下来又看了寂如月一眼，“尚业殿藏经阁修持之法颇多，普通弟子本是无缘一睹，可若得司业特准……”
听到这里，寂如月微微一愕，连闻人语告辞离去她也全没反应。
他这是在给她指路。此人实在是好的有些过头了，可是越是这样的人，就让她越是觉得他甚至还不如沈媚儿和任自斌来的可靠，至少寂如月清楚的知道他们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
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也觉得去找寒无陵许她进入藏经阁没什么害处，她这才放下心，准备早课结束就去尚业殿。不要怪她谨慎太过，实在是这灵浮天乾阁之中，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听了闻人语的一番话，寂如月身体还在往教舍走，人却早已神游天外，一门心思早就飞到如何去求寒无陵上了。若是寒无陵不准怎么办？若是寒无陵难为她又怎么办？
不知不觉来到教舍前，那一番景象可把她惊着了。真是故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