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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浴池春色

黔国公府邸占地数亩,毗邻烟波浩渺的翠湖,府中西南一角的“浴晚亭”正与翠湖相连,将湖水引入作为浴池,四面种植着密密层层的垂柳,更添清幽意境,炎炎夏日之时,是消暑的绝佳胜地。

苏挽月感觉到朱佑樘紧抱着自己,神智模糊地问:“你……带我去哪里?”

他低头看着她,轻声说:“翠湖浴池。”

虽然明知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但是他实在无法看着她被高温烧灼的痛苦形状,哪怕只是让她觉得稍微舒服一点,也要尽力而为。

“你既然知道血枯金莲的来历,想必知道化解的方法了?”朱佑樘侧过头问身边跟随而至的慕蝶。

“血枯金莲之毒,没有解药,只能借助外力驱除。”慕蝶依旧是那句话,她看了一眼苏挽月,压低声音说,“花毒入体,会让她的血液循环流动速度加快,直至心脉衰竭而死。清酒可以暂时压制血液沸腾,但顶多只能控制一到两天,必须有人用内力将她血液之中的余毒全部逼出来,才能活命。”

“谁可以治这种毒?”朱佑樘立刻追问。

“我只是听白鹰说过,需要将中毒之人的脉络全部打通,让全身血脉逆流,才能将花毒倒逼出来。”慕蝶的神情有些凝固,有些无奈地低着头说,“但这种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除非遇到绝顶高手,才可以……”

朱佑樘自小习武,当然知道打通经络、让血脉逆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种功力只有顶尖高手才办得到,不要说他自己了,就算是锦衣卫云天、东厂蓝枭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有十成胜算。

他眉头顿时簇了起来,问慕蝶说:“如果有人可以用内力救她,但是不能成功,对她可有损伤?”

慕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摇头说:“这种事你们不能赌的,万一治不好她,不但她会死,血毒还会反噬伤到为她驱毒的人。”

朱佑樘顿时一言不发,默默走进了浴池所在的石屋之内。

慕蝶无奈地转身,只见蓝枭像天边流星一样飞身而来,将整整一坛清酒放在石屋门口的地面上。

“你帮我把清酒送进去吧。”蓝枭看了一眼石屋,对慕蝶说。

慕蝶没有动弹,看着他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这清酒是罗婺部落秘制,虽然可以解毒,但是本身却有催情之效。”

云南虽然民风开放,但她毕竟是一个未婚姑娘,不方便和他们大肆谈论这些事,所以刚才没有当着朱佑樘的面讲出来。

蓝枭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迅速拎着酒坛走进了石屋。

朱佑樘已将昏迷不醒的苏挽月放在附近的青石板地面上,他手臂上有一圈深深的血印,肿胀成了淡淡的紫色,周围还有未干涸的血渍。

“殿下何必如此?”蓝枭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顿时想起了苏挽月左肩上的那个齿痕,低声劝道,“保重圣体要紧。”

朱佑樘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伸手将她的背心托起,将那坛清酒缓缓喂入她的唇间。她神智已近昏迷,高热持续不退,在尝到第一口清酒的时候,如同久旱逢甘雨,张开了樱唇,任由他将清酒灌进她的喉间。

“多喝一点,你就不会那么疼了。”他轻声哄着她,语气无限温柔。

“我好热……”喝下半坛清酒之后,她似乎清醒了一些,脸依旧是绯红色,明眸微睁,媚眼如丝,仿佛有几分醉意。

“等会儿就不热了。”朱佑樘皱了一下眉头,搂紧了怀里的人儿,侧头看了一眼蓝枭,“退下吧。”

蓝枭明白他的意思,将那个半空的酒坛拾起,说道:“是,臣告退。”

蓝枭退出石屋,独自站立翠湖之畔,眼神注视着苍茫浩渺的湖水。

太子与苏挽月之间的关系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他们孤男寡女一起待在石屋浴室里,想都不用想会发生什么事。

“太子殿下在里面……你不会心里难受吧?”夜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夜枭像鬼影子一样飘忽着过来,他的语气,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冰冷。

“你胡说什么?”蓝枭似乎不为所动。

“我们同僚一场,别说我没提醒你。”夜枭幽幽地说,声音轻得像空气里的尘埃,“我们本来就没有做男人的资格,更何况是太子的女人?你想都不用想,就算真的想,也不过是空想,你还能怎么样?”

“我知道。”蓝枭表面不动声色,只觉得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就像苦胆被捅破了的感觉。他知道夜枭向来说话谨慎,平常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多说半句废话。他这句提醒,显然大有深意。

“记得十几年前,公公就对我们说过,这辈子都不要想这档子事了,”夜枭轻声安慰着他,“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也回不了头,何苦自寻烦恼?虽然没有了跟女人的缘分,但还有很多其他的乐子,可以吃遍天下美食,也可以赌遍天下钱庄,找一样你喜欢的就是。”

蓝枭淡淡地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喜欢,包括女人在内。”

夜枭点了点头说:“你若是能够想明白了,自然是最好不过。”随即隐身离去。

蓝枭仍然站立在湖边,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恨不得能够冲进石屋,将她从太子的身边夺过来。

从他刚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落入了一批东厂太监手中,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就被施加了一种残忍的“手术”,让他们今生今世都无法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更不用说生儿育女了。他们虽然不是“男人”,但也不是宫中当差值夜的太监,对于这些宫闱秘事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他一直在义父怀恩的关照下成长,练就了一身绝顶的好功夫,不过二十出头就赢得了“东厂第一杀手”的江湖称号,但纵然是武功练到了天下第一又怎样?他和夜枭以及其他的东厂杀手们不一样,他不喜欢赌钱,也不愿意将生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唯一的爱好就是钻研易容术,或者闭门练功。

在遇到苏挽月之前,他对“女人”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这一次云南之行,从皇太子朱佑樘在毓庆宫秘密召见他们布置任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很好奇,这个名叫“苏挽月”的侍卫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太子如此兴师动众?当他化身“叶宁”和“沐风”,与她短暂相处之后,他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的微笑,远远比她的容颜更能迷惑人的心神,她总是那么快乐,明亮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阴霾。

他甚至觉得,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既不是刀剑,也不是毒药,而是在不经意之间,让你心旌摇动的那一缕甜美微笑。

石屋之内,只剩下朱佑樘和苏挽月两个人。

苏挽月喝下的那半坛清酒的效力渐渐发作,她微微张开了眼睛,眼梢被晕染出了氤氲,很媚的勾魂眼,嘴唇红艳艳的,他看着她醉眼迷离的模样,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却没想到竟然勾起了她的回应。

“好热……”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勾住了他的颈项,手指伸展开,从他耳后插进过去,挑开了他的衣领,指腹柔软又微凉,一直划着他的颈椎脊骨,“你身上好凉……”

“别乱动。”他几乎被她的举止撩拨到崩溃,眉头越皱越深,白玉般的一张脸像蒙了尘。

石屋内有两个浴池,一大一小,一冷一热,他没有什么犹豫,将她的外衣脱下,抱着她的身体,将她浸入了冷水池中。

“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我还要……”她摩挲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很轻很轻说了一句,丰盈的唇瓣碰到了他的耳垂。

他深吸了一口气,靠近池畔扶着她。

苏挽月虽然被浸在冷水中,但身体还是极热,思绪依然很紊乱,酒精的作用让她更加晕沉,根本看不清池边的人,在水中也越来越站不稳,差点跌倒呛到了一口水。

“月儿,小心。”朱佑樘见她几乎沉到池底,不敢再放手让她一个人站在水池中,他紧锁着眉头,扶着她的身体,让她吐了几口水,她微微醒了后一直咳嗽,似乎被呛得很厉害。

她斜倚在他肩头,全身被水沾湿了,本来就只穿了一套贴身的白色衣衫,此时她湿透了的衣服沾在身上,曼妙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更是诱惑勾人,湿衣裹在身上,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透明色,他目光只需往下移一寸,就能窥见她白皙的胸部肌肤。

他抬起手来,想解开她环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却反而被越缠越紧,她像是抓住救生浮木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手,完全不知危险地抬起了上半身,贴近他的胸膛。

朱佑樘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曾经日思夜想过的场景,那些同床共枕之时曾经痛苦克制过的欲望,在这一刻几乎全部被点燃,快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他的理智已近崩溃,眼底却有几分犹豫之色。

“月儿,快把手拿开。”他看到了她迷离的眼睛,她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她摇头不肯,小嘴红艳湿润。

“我不能……等你清醒过来,一定会怨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怀中千娇百媚的少女,拥抱着她又香又软的身体,只觉得此情此景太不真实。

“才不会呢!”她迷迷糊糊地应答着,眼睛弯得像小月牙,手臂略微松了力气。

“你听我说,你如果觉得好一些了,我就来帮你运功驱毒,”他努力压下了心头燃烧的烈火,“我抱你上来,你靠着我,把手放在我掌心里。”

他确实很想得到她,但绝不是现在,他不能拿她的性命来赌自己一时的欢愉。

蓝枭在石屋外默然而立良久,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似乎还夹杂着苏挽月的惨叫,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他掌心抵在门扉之上,却不敢贸然进去。

“进来。”朱佑樘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喘息。

蓝枭推门而入,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苏挽月全身湿透,仅仅贴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她静静地躺在浴池附近的青石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心口处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

朱佑樘脸色煞白,他伸手捂住胸口,唇边还残留着淡淡的一抹血渍,原来她胸口的鲜血并不是自己的,而是他受伤之后吐出来的。

“殿下,是不是受伤了?”蓝枭迅速奔到朱佑樘身边,一手扶起了他,他大概知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他是想帮苏挽月驱除体内花毒,但这件事毕竟难度太大,他终究还是损伤了自己。

“我恐怕救不了她。”朱佑樘的眼神里有些失落和心痛,眼神一直看着躺在地面上的苏挽月。

蓝枭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将目光投向苏挽月,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细看。她的身体几乎等同于****,曲线玲珑浮凸,长发飘在水池里如同海藻,她紧紧地闭着双眸,曼长的一张瓜子脸隔着氤氲的水汽,连睫毛上都沾着水,下颚的弧线很漂亮,锁骨形状姣好,宛若天人。如果说以前的苏挽月只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开朗少女,让他情不自禁地想亲近;那么此刻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柔媚勾魂的尤物,足以惹起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男人的欲望。

“月儿若是死了……我一定要罗婺部落付出代价!”朱佑樘看着蓝枭,话语柔和,但份量极重。

蓝枭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臣内力修为尚可,殿下可愿意让臣试一试?”

他知道太子对苏挽月极为宝贝,连别人多看她几眼都要打翻醋坛子,更何况是运功驱毒这样的事情?眼下苏挽月几乎等于没穿衣服,连她的身体的私密部位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为她运功驱毒之时,两人毫无疑问要“亲密接触”,若是贸然开口,只怕太子又要怀疑他居心莫测,所以一直迟疑不敢说。

朱佑樘果然沉默不语。

蓝枭以为他不肯,正要低着头退出去的时候,却听见他轻声说:“你尽管试,只要她能活过来,无论你对她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予计较。”

“恕臣冒犯了。”蓝枭见他发话,知道情况紧急,随即转身走到苏挽月身边,将她轻轻扶了起来,伸手抱在自己怀中。

朱佑樘看着他们二人身体紧紧贴靠在一起,迅速转过头去。

慕蝶站在沐谦门外的院子里,似是站了很久的样子,脊梁笔直,披散着头发,脸上图腾仍是罗刹的样子,比前段日子瘦了一些,腰间的红藤条缠得更紧了,见后头的门开了,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上的人。

“你回来了?他们怎么样?”沐谦看着慕蝶,眼神镇定,心却在微微颤抖,有些急切地问。

“苏姑娘生死未卜,他们一起来的三个人,此刻都在石屋里面。”慕蝶看着沐谦从台阶上走下来,来到自己面前,儒雅而俊逸的模样,“国公难道也想过去?”

沐谦脸上有一抹尴尬,清静的一张脸肃了一肃,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慕蝶这个问题。

“国公,你不用在我面前隐藏心事,大家都觉得她很像阿缇雅。可是,阿缇雅不可能再回来了。”慕蝶轻轻地说,“苏姑娘是京城来的,听说与太子交情匪浅,他们那些人我们恐怕惹不起。”

“我从没有把她当成阿缇雅。”沐谦微微叹息,语气之中有一种了然无痕的豁达,“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为我担心。”

对于苏挽月,他确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也许正如慕蝶所说的那样,他心里始终都有一个未曾逝去的阿缇雅,但是经过那么多时间的磨砺,他的心早已沉静下来,即使阿缇雅真的能够复活,他也早已失去了当年那份游戏花丛的心境。

“国公,我只是不希望您像以前那样痛苦。”慕蝶匆忙解释,她不想让沐谦误会自己,其实很多时候想要表达着关心,但换来的往往是不在意。她爱过白鹰,更敬重沐谦,但是对于这个男人,她早已没有了奢望,只希望远远看着他、留在他身边就好。

他们说话之时,只见一名护院匆匆而来,行了个礼说:“国公大人,云南都指挥使刚派人拿了罗婺土司,说要将她带回大狱,即时问斩!”

“国公,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做,但是还是想求您一件事!”慕蝶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事情紧迫,她只求沐谦能答应。

“你说。”沐谦赶紧把她拉起来,右手上隔着木板固定住,用宽袖盖了下来遮住,沐谦碰到她右手的时候微微有些凝滞,这只手可以恢复得像常人,但却无法如她以前一样,运鞭如神了。

“请救白莹一命。”慕蝶看出了沐谦的迟疑,急促地说道,“无论她有多大错,都不能杀了她!”

“在我眼里,你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沐谦沉声说了一句,望着慕蝶,以前的她,绝不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心慈手软。

“是,我一直只对特定的人好。”慕蝶看着沐谦的眼睛,毫不避讳。

“你为什么想要救她?是因为她哥哥?”沐谦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想起那个她前来投奔沐府的雨夜,那时候的慕蝶只有十五岁,她的容貌美得惊人,三江大地上,只要她轻轻一笑,旁人就会迷醉。他惊诧于她的美貌,更惊诧于她对白鹰的一片深情,才将她收留在沐府,让她做护院统领。

“就是因为白鹰。”慕蝶毫不犹豫说了出来。

沐谦并没有挪动脚步,说道:“你的手就是被白莹害成这样,还替她说话?”

慕蝶垂了头,依旧背着手在身后,低声说:“我不怪她。”她并非心里不气恼不沮丧,只是已经了失去、失无所失的时候,反而坦然了。

沐谦很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说:“你们先随我去石屋一趟。”

那名护院领命在前面,慕蝶很自觉退了半步立在沐谦的身后,她抬头望了下一眼那个身在咫尺、心在天涯的人,不觉舒了一口气。许多事既然错过,就不如一直错下去,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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