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用过燕窝,轻轻擦拭唇角,道:“这事莫要再提了,莫让皇上听见。”池靖卿既不与她提及此事,便说明他不愿谈及。
清和刚福身应下,便听到通报声。
“皇上驾到——”
清和看向沈素期,见她唇角溢出笑容,亦勾起唇角,将空碗拿下来交给春水,虚扶着沈素期下了软榻。
池靖卿快步走进来,但见她要行礼,上前将人扶起来,一并往里面走,面带笑意:“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清和等人站在沈素期身后,春水下去沏茶,半响将茶与点心端进来,便站在清和身侧。
沈素期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梅花糕,今早春水研制出来的,这丫头手巧着呢,我尝着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春水莞尔一笑。
池靖卿捏起一块来端详,只尝了半块,便放回碟子中:“太甜,适合姑娘家吃。”语气少不了几分调侃。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冲淡口中的味道。
沈素期微微一笑,娇嗔着:“皇上的嘴巴都被喂刁了。”看见他肩头未融化的雪花,颇有几分意外,“外面竟还在下雪吗?”今儿个都三日了,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池靖卿眯着眼睛朝窗外看一眼,略微叹息:“但愿这场雪尽快停下来,否则……”话锋一转,“罢了,朕今日来是有一好消息要与你分享。”
沈素期咬上一口梅花糕,也不觉丝毫甜腻,支着下巴悠闲询问:“什么好消息?”
近来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忽然听闻,不免有些意外。
“漠北同意与大越签订契约,朕在位之时,两国之间不得有战,”池靖卿道,“但代价是将那七万士兵还给漠北。”
漠北的同意在意料之中,却又比意料中来的更快。但凡漠北王是个明智之人,皆不会拒绝,无论是签订契约还是这七万士兵,对漠北来说皆百利而无一害的。
沈素期也松了口气:“那七万士兵还给漠北,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少了一笔负担,大越还未恢复到盛世之时,没有战争也好。”
与漠北签订契约,与安国、明召皆交好,便说明大越在外暂无敌人,正适合百工复兴。
池靖卿点头应着,有意无意的看向窗外,心思复杂。
然,最担心的事情仍然发生了。
大雪下了整整七日,京城都被大雪覆盖变为一座雪城堡,铺天盖地的大雪,到处皆是银装素裹。
“完了,这是雪灾啊!”
“这眼看便是年关,怎么还下起大雪,咱们可怎么活啊。”
“老天不开眼啊,昨儿个我家隔壁房子被雪压塌,一家人愣是没出来!”
“方子塌了有什么稀奇的,桥洞下面那些无家可归的,不都是房子被压塌的?”
大雪成灾,压塌房屋,百姓出得来的成了难民,出不来的便被大雪压死,那些桥洞下的多半被冻一晚上,或冻死或冻伤,死了也算是解脱。
消息传回皇宫,池靖卿迅速召见几位大臣,商议此事。
事情如此棘手,池靖卿皱着眉头,也无心寒暄什么,开门见山道:“京城中的状况想必几位爱卿皆有所了解了,百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大雪下个不停,此时朝廷若不出面,便是天灾人祸,是故朕打算开仓房放粮,但粮食有限,几位爱卿还有什么好方法?”
人力不可与天抗衡,他们所能做也只有尽量去拯救那些遇难的百姓。
现任御史府可谓这些人中家底最殷实的,万贯家财,更有精兵未上交朝廷,此时不出面更待何时。
祁裕本便无意退缩,率先开口:“回皇上,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粮食与百姓的住所,以及冻伤百姓的医治问题,臣愿尽绵薄之力,家中还有些存粮,愿贡献出来,但也支撑不了几日,还需其他有能力之人也做出贡献才行。”
所谓有能力的人,自然是指那些家中有粮食却不愿拿出之人。
祁裕做出榜样,在坐几人也不好不表态,皆表示会尽力。
段喃听过几人之言后,指出问题关键,道:“粮食只是一方面,百姓的住处与医治还没有得到解决。”
池靖卿无话反驳,看向他:“段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就难民的医治来讲。”话到此处,不由叹息,“若有精通医术之人,尽管推荐,朕想办法去请。”
段喃却被他这话问住,要说精通医术之人,皆在千里之外,请来也是个问题,近处也无合适之人。思量半响,才道:“皇上,宫中的御医可否派出去一半用来医治百姓?
宫中主子不多,御医也用不上,太医院许多太医皆闲着,以及那些医女,皆可派上用场。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池靖卿眼下无理由拒绝,“太医院可派出几名太医去医治百姓,另外派人修建临时暖棚,让百姓不至于无处可去。”
眼下解决了伤者与住处,只剩粮食。祁裕虽带头捐赠,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池靖卿眉头微皱,事情至此,一时他也没有办法。
却也有人苦中作乐,极为感情这场雪灾。
面具在房间中踱步,但见裴无忌那张明晃晃的笑脸,便觉惹眼:“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还笑得出来?”
裴无忌笑得更为欢快了,唇角邪肆:“怎么笑不出,大雪封路,小王无法回明召,恰好小王舍不得丢下你独自回去,这不是正合了小王的意。”
若没有这场大雪,七天前他便启程回明召,他如何不感激。
面具一时语塞,竟想不到如何反驳他了,从他身前经过,被牵着手腕拽过去,虽坐下了,仍店惦记着看向窗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场雪灾已死成百上千人,天公若有眼,也不该让这等事情发生。
裴无忌接过话来:“若是圣人也人,百姓才成了流浪之狗,池靖卿不是召见了几位大臣商讨此事,想来很快便会有解决之策。”
“解决也要粮食,整个京城的存粮也不知够不够。”面具白皙的面色爬上愁绪,“外地的粮食运不过来,这事情才棘手。”
京城无法与外界接通,城里的百姓只能在这一方天地里,或生或死,皆凭天命。
现在不是没有银子,有银子都买不来粮食。
裴无忌抬手揉了揉他眉间,玩世不恭的笑容中平添一丝不忍:“池靖卿会有办法的,雪也会停下来,不必担心。”
这话轻轻松松便说出口,而雪灾哪有那么容易平息。
面具知他在安慰自己,扯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我还好说,只是皇上他被雪灾缠着,怕是不好过。”
裴无忌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北风呼啸,夹着雪灌进来,打在脸上丝丝发疼,他眼眸微眯,看向天边,灰蒙蒙的天空像漏了一般,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面具从他身后走过来关上窗,道:“雪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若知道哪天停,心中还有些底。”
裴无忌顺势将人拉进怀中,下巴抵在他头顶:“小王记得青钟精通这些,你若当真有此心思,便让池靖卿将人找来,算上一算。”
华丽的声线略带笑意,丝毫不担心城中百姓。
面具对他这行为习以为常,听闻青钟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只怕靖卿更急着缓解现状。”顿了顿,“我写信问问青钟吧。”
若知道雪何时停,池靖卿也能稍微放心些。
裴无忌将人放开,倏然想到什么:“你先写信,小王先出去一趟。”
面具心中惦记着写信的事,便未去理会他。
裴无忌回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面具也写好了信,随口问道:“事情办好了?”
裴无忌沉吟一声:“嗯,刚回凉月殿拿东西。”
面具听闻凉月殿一词,面色微顿,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
凉月殿中有人盼望着他回去,只怕适才见过了面。
但见裴无忌眉头微皱,便将心头想法放到一边,上前询问:“东西没有找到还是怎么了?”难得见他皱眉,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裴无忌无所隐瞒,道:“小王随时携带一玉佩,以此证明身份,但现在那玉佩不知去了何处。”
玉佩?面具略微思索,上次他去取衣服,恰好拿了块玉佩,后来裴无忌不在房间,也便没有拿出来,至今没有交给他。
想到此处,心中却有些犹豫,若拿出来便可解决他燃眉之急理该还给他,但自己却并不想。
思量之下,道:“那玉佩没了会怎样?有可以代替的东西吗?”
裴无忌略有苦恼之意,煞有介事的道:“其实也无碍,小王原本想用它来从明召调些粮食,无玉佩也可,不过那是小王母妃留下的,有些可惜罢了。”
面具心头微紧,那玉佩着实应当还给他,只是那玉佩越重要,便越想占为己有。
裴无忌见他未言语,只当他为自己丢了玉佩感伤,轻笑一声:“东西是死的,丢了便丢了,也算有个了结。”
面具点点头,压下心头不适:“改天我再送你一个。”如此他心中也好受些。
那玉佩对裴无忌来说定然极为重要,否则像他这样的人也不会整天带在身上,只是那次又怎会落在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