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蓝家五女蓝桑落？”听声音，三十岁该有了。
“回皇上，民女便是。”她倒是知人识面的，当即双膝跪地，卑躬屈膝她难道不会么？
蓝九皋也跟着行礼。
“抬起头来。”
桑落也不扭捏，仰头与他直视。
那皇帝倒是和顾容瑾长得不像，虽说俊朗，却一脸江山已定的老气横秋，她有些不喜欢。
皇上一副打量的眼神上下看着蓝桑落，“听说……就是你要嫁给逸亲王？”
“回皇上，是的。”
“姿色平平，不过倒是识大体。这次倒是委屈你了，皇后性子有些娇蛮，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你打入天牢倒是有些说不过去。如此……你们便自行回去吧。”
桑落拜了拜，面无表情的扯了扯身旁有些状况外的蓝九皋，起身作别。
“皇弟，你可是看上她了？”皇上对着那花鸟雀屏风之内，抿起双唇笑得意味深长。尤其是把重音，咬在了“她”字上面。
“皇兄，本王的眼光……至于那么低么。不过是觉得她若是死了，我就少了些乐子了。”
“啊……原来如此。”皇上故作恍然大悟。只是看着顾容瑾的目光，怎么也带了一点探究，“咦，听说——你不是喜欢皇后的妹妹，贺玉儿么？”
顾容瑾轻咳了两声，未作回答，“……臣弟告退了。”
“嗯，你满意了，就回去吧。”皇上笑了笑，对顾容瑾不够周全的礼节也不甚在意。
蓝桑落步步疾走，蓝九皋倒有些不明白。
“桑落，何以走得这么快？”都脚底生风了。
“皇上在捉弄我。”桑落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堂堂皇后抓了个人，怎么可能皇帝会不知道？知道了当时为什么不放？还做出这么一副大赦天下的模样给她看。摆明了是顾容瑾帮了她。否则她在牢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桑落……”蓝九皋细细一想，倒是当即明白了过来。
桑落本就不争，就算知道是贺玉儿有意陷害她，也只是淡笑着说，“是桑落树大招风，二哥不必自责。那皇后……恐怕多少也真的有些娇蛮罢。咱们先回去。”
想起窑厂被烧，她的心就有些揪起。
两个月以来的心血，就这么被人毁了，先前被偷的图纸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到底……是谁在跟她作对？
“损倒是小事。只是觉得可惜……你弄出来的那些，太可惜了。”眼前之人一脸的惋惜，衣袍因着快走而有些凌乱。
桑落摇了摇头，沉声问，“到底是谁呢。”
此时贺玉儿在房内歇斯底里的撕拉着手帕，一旁是蒙着面的黑衣人。
只见她鹅蛋小脸已然妆容尽失，寒笑着说，“不知道皇上怎么就关心起了一个小小的蓝桑落了，否则姐姐一定可以直接杀了她！该死……哼，杀不了你，我就让你做出来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都消失！”
贺玉儿胸腔频繁涌动，想来是气得不轻。
“还需要属下做什么？”
“蓝桑落身边有个程矅，再想杀她，恐怕不易。这段时间你别过来了，未免蓝九皋生疑。”
“是！”
心狠手辣之色尽显无疑。
蓝九皋一路把桑落送到她的僻静小院的门口，那人温文尔雅的气息包围了蓝桑落目光所及的全部，两人面对面凝视几许，他伸手拨弄了几下蓝桑落的头发，“桑落，这几日在牢中受苦了吧。爹爹还让你跟着我学学东西。不如……还是作罢吧。”
他把她凌乱不堪的发丝梳理了几下，弄下少许碎絮。
桑落仰头 ，正愁不知如何是好，蓝九皋这么一开口，她便觉得看见了破晓前的曙光，自然是欢喜应下，“……嗯，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月初就要嫁给逸亲王了。桑落也不好总抛头露面。”
虽然心中欢喜，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反而是咬着唇一副病态模样，装了个八分。
背着光，蓝九皋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他一贯微扬的嘴角和清浅的声线，舒爽迷人。
“……嗯，明日我便去跟爹爹说。总归是要嫁人的大姑娘。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蓝九皋眼神飘忽了一下，摆了摆手，“快进去吧。桑娘等你呢。这几日可是把她急坏了。我也回那边去了。”
“……二哥慢走。”
桑落看着他的背影。自嘲一笑。蓝九皋这个人，太谨慎，她虽喜欢他的气质气息和味道，却不由得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突然因着自己坐牢一事让自己不再出面帮他，想必一来是因为怕自己的风头盖过她，二来……怕自己知道了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吧？
知道自己还挺有好感的那名男子，对自己有太多的有所保留，不由得心中失落。
“落儿！……”桑娘脸上的皱纹已越发明显，只是体态消瘦到让人心疼。
原本她这个年纪，该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却已苍老到像是五十岁。究竟是什么，让她憔悴至此。
桑落流萤小步，迎上去拿过桑娘手中的薄披肩便往她身上挂，“这么晚了娘就别守着了。瞧，我不是安安全全的回来了么。”
桑娘高兴而心安的点点头，颤抖着拍了拍桑落的手，“落儿长大了。你二哥早几天便说要带你出来呢。前些日子可是吓死娘了。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灯火明明灭灭，起了褶皱的眼皮底下是晕红的眼圈。桑落抿唇一笑，她这个娘，真的是太紧张她了……
“娘，下月初落儿就嫁人，娘可开心？”桑落转移了话题，一步一步带着桑娘往房内走。
眼角的余光瞥到程矅恰好从外间缓缓走回来，也不做理睬。
“哎。逸亲王声名在外，虽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曾征战沙场……但那到底是男儿的勇武。人家都说，王爷府里还有好些侍妾呢。我家落儿现在这般模样……嫁过去吃亏该是如何是好？”
桑落不由得开口问，“娘，我脸上这曾东西，何时可以取下？”
她娘身形一僵，撇过头去让桑落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不自然的开口，声音委婉，“我……娘也不想的。可是……”
瞧见她满脸为难，脸色紧张到惨白，桑落只得无奈的开口，“别急，娘，落儿不取便是。日后去了王府，又有什么机会见人呢，戴不戴，都是一样的。”
“不！”桑娘似乎有些激动，她压低声音，用前所未有的灼灼目光看着桑落，“落儿，不要轻易让别人看到你的容貌……相士也说了，你，你天生这般容颜，会招来祸患的。”
“算命的娘也信？”桑落不以为然，挑了挑蜡烛的灯芯。
桑娘绞着手里的手帕，“落儿，娘只愿你一世平安，衣食无忧。其余的，不敢再奢求了。娘怕了啊。怕了啊……”
不知道她想起了怎样的陈年旧事，瘦得只剩下皮骨的双手颤抖得不像样。
桑落握住桑娘冰凉的双手，安慰的笑了笑，“娘，落儿知道了，听你话便是。娘也要答应我，好好养身体，娘难道不想看到落儿嫁人生子，儿孙满堂么？”
“……哎。”她长长的叹气，“逸亲王又岂是好相处的，人人都道王爷脾气大，不好伺候。虽说也是嫁得良人，可娘终究是有些……日后，若是落儿能出得那里，另觅佳婿娘也不会说二话的。”
桑落手一顿，没想到桑娘能说出这番话来。这古代的女子谁个不是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到底是只有真的爱着她的人，才能说出这番话来吧。
她微微抱住桑娘，“是。落儿定当照顾好自己。”
第二日大早，蓝永禄便派人传她过去。
桑落猜想，大概是先前打算让她跟着蓝九皋的事情要作罢。
“九皋说你在狱中受了惊吓，不能帮他做事？”蓝永禄的声音还是那样，轻蔑而淡薄。
桑落面不改色，一身纯白衣裙衬着不盈一握的柳腰款款躬身，“是，其实桑落并不喜欢抛头露面。终归是女儿家……”
说得含苞待放，装得有模有样。
蓝永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冷哼道，“之前大出风头，现在又欲拒还迎了。可真是我蓝永禄的好女儿！”
桑落隐在衣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狠狠一颤，这个老狐狸……
“也罢。九皋若是不能一人独当一面，对我也是毫无用处。我有其他的事情要交给你做。”
“什么？”桑落瞳孔一滞，看到蓝永禄手中的东西，不由得整个人一僵。
“你要我……”
那是一份地图。左上角赫然写着‘逸亲王府’四个大字。
“既然你过目不忘。这个东西……也就没用了，记住它。日后，有用。”
说着便把手上的东西扔进了一旁不远处的火盆中，很快鼻腔中溢满了灰烬的味道。
桑落垂首，避开他的目光，答，“是。”
“别忘了，就算你嫁到王府，也到底还是姓蓝，还有你娘……”
桑落呼吸一紧，“不许动她！”
蓝永禄牵起嘴角，眼中凶光毕露，“你若是乖乖听话，她又怎么会有事。别以为你能和顾容瑾反咬我一口，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我蓝永禄的女儿。”
字字珠玑，如芒在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