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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众公主秽乱春闱竞奢华

上官婉儿一向以风雅才女而著称,但她的诗作绝大多数不过是应景之作,平平庸庸,而她作为中宗嫔妃的身份也少让人知。上官婉儿不仅也如韦后和公主们一样大弄权威纳贿卖官,同时还大弄风月秽乱滥情,甚至与韦后共通一个武三思。太子李重俊激愤之中怒杀了武三思,却同时也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众公主们在居、用、玩方方面面都竞相奢侈比豪华,安乐公主为造一座新宅第,不惜逼得数家百姓家破人亡。安乐公主府中开凿定昆池成功,发帖请皇亲国戚们到府中吃庆功宴。不想灯辉月色水光之下,太平公主的男宠却被宜城公主勾上了手,而远处,宜城公主的驸马裴巽却和薛国公主在偷情。为报复,太平公主用计让宜城公主的吃醋风波以一个美丽小宫女被赐给裴驸马作结。不想这个活泼美丽的宫女到了驸马府中,竟横遭酷刑,当场活活痛毙……

中宗的另一个女儿安定公主,为了结束不幸的婚姻,不惜设毒计害死她的驸马王同皎……

太子李重俊一死,韦后的权力更是大得无边,中宗完全受她的钳制。但她们母女欲壑难填,安乐公主居然用毒饼害死了一向疼爱她的父亲中宗皇帝……

临淄王李隆基终于有机会走进了唐王朝的政治舞台,他率兵杀死了安乐公主和韦后。而太平公主与临淄王的争斗也同时开始了,失败了的太平公主在逃亡路上却有了一段末日奇缘,那个真诚年轻快乐的樵夫最后投擐殉情……

1、狎文臣婉儿弄风情

上官婉儿早在则天时代就已和武三思春情暗通了,所以那天武三思怀中正拥抱着婉儿在御花园柳荫深处,情话喁喁,恰好被韦后走了近来撞见也就是偶然中带有必然性了。机灵的婉儿一见皇后身旁没带随从侍女,就忙递了一个眼色给武三思,武三思会意。接下来婉儿见站在台阶上的皇后,脸上并无怒容,就也大着胆子上前去一手挽住皇后的玉臂,扶她下台阶来。这时皇后的另一手正搭在武三思的肩上,笑盈盈地对婉儿说:“昭容好乐啊!”婉儿忙低头退去。剩下武三思在这里,用尽平生温柔功夫,伺候舒服了韦后,此后,韦皇后和上官昭容的关系十分亲密。

韦后常常在中宗皇帝跟前说武三思的好处,于是武三思又被拜为司空,遇有紧急大事,中宗皇帝就着便衣出宫来,悄悄地临幸司空府,和武三思商议。武三思仗着后妃二人,一天骄横似一天。

不久,韦后就独霸了武三思,上官婉儿落了个空。自然才女佳人也不肯空度岁月的,早有潇酒俊美的兵部侍郎崔湜做了入幕之宾。

潇酒俊美的崔湜又长于文才,和上官婉儿吟诗酬答十分投合,佳人才子本来就以情为本,在两情依依的情浓时,自然也干下了不少风流事。上官婉儿如今没了武三思,正被情伤情苦且一个人孤凄凄的,一缕痴情便全寄在了崔湜身上。

于是崔湜的父亲崔挹得以借助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暗中儿媳之全力相助,官拜礼部侍郎,父子二人同为南省副贰,这还是李唐自建朝以来前所未有的盛典。

崔湜的另外几个弟兄崔涖、崔液、崔涤个个也都同他一样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崔湜一个一个地引进学士府中,来和上官婉儿见面。婉儿一时爱也爱不过来,从此,她行走坐卧无时无刻没有崔家四弟兄的追随陪伴。上官婉儿还常常在宫中设宴,中间一个美人儿,周围围坐着四个少年郎,饮酒说笑,行令赋诗,快活人生。

崔湜原是桓敬的心腹,而桓敬是唐室忠臣,因为不满武三思的专权跋扈,见崔湜常在宫中出入,桓敬便借他做一个耳目。崔湜不但不替桓敬做耳目,反而到在武三思那儿,把桓敬的除奸大计及具体行事方案告了密。武三思大怒,和韦后一说,便矫诏尽杀五王,把桓敬刺配到岭南。而崔湜自己则官升中书令,其他弟兄三人也各据要职。

春风得意中的崔湜常常因为暖风熏得心已醉,得意忘了形,而自夸为王谢之家,家中日日开宴,那天酒醉无忌,他对众宾客说:“吾之门第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一!大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尤其是那些女人!?”

彼时朝中女权甚大,除韦后、上官昭容和安乐公主以外,太平公主也是一向掌大权的。

唐制中,皇姑为大长公主,皇姊妹为长公主,皇女为公主。所以这时的太平公主就是长公主了,徐娘虽老,风韵犹存,加上禀承母亲的风流,对崔湜这样玉树临风一般的美男子岂能不动心,于是悄悄把崔湜唤去成就了心愿。而崔湜自从巴结上了太平公主,权势更大了,官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太平公主称崔湜是可意儿郎,她生平宠爱过无数男子,可从没有如崔湜这样乖巧的翩翩美少年,让她可心又可意,一日也丢不开手,只是因上官婉儿势力大,不敢彰明较著地独霸,只能每天私会一次。

虽然太平公主在崔湜身上那大大的欲念没有完全满足,可这也惹恼了她的另一位心爱人儿谯卫王,这位王子也可称得上是一个全美的帅哥,只是和崔湜一比,各种指数就直线下滑了,太平公主对他和另外几位年轻王子的宠爱,都在渐渐淡薄。

那一天,昼长人静,心怀怨恨的谯卫王又到公主府来。因为他与公主的风流私情,府中上下人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人拦阻他。

时值盛暑,放诞惯了的太平公主和崔湜二人在走廊下横着一张湘妃榻儿,帘儿也不放,帏儿也不掩,竟在那里大寻其欢乐。

谯卫王一路走来,恰恰看了个正着。他本想观看完毕全部过程,可一股酸气直往脑门里冲,冲得他气闷头昏,真想上前一把将那个臭小子扯下榻来,把他摔个粉身碎骨,但谯卫王拍拍自己的胆子,还没有大到了敢招惹太平公主不高兴那样大。只好转身退到外书房守候,直到崔湜事毕出府,一路跟着他的谯卫王猛然上前去,拦住了去路,说他污辱公主,要揪他进宫去找上官婉儿。本来崔湜和太平公主就是瞒着婉儿偷偷来往,而上官昭容的醋劲儿一向大得吓人,当即脸色大变的崔郎忙把满面的笑容粘贴上,然后客气得不由分说地把谯卫王邀到家中饮酒。

谯卫王到崔府一坐下,还没来得及饮酒,隔着屏风那娇声俏语环珮铿锵就直撩他的耳膜,可直直酒过数巡,崔湜才吩咐传女乐出来侑酒。一群粉白黛绿的娇娃美女围绕着谯卫王,歌的歌,舞的舞,把个谯卫王看得眼花缭乱,神魂颠倒。

忽然虞侯进来传话说丞相有请,崔湜对着谯卫王直说自己左右为难,不知该顾哪一头。谯卫王正在得趣时,深怕崔湜被丞相唤去,自己也不便久坐饮酒,就拉住崔湜的手不放;而崔湜却推说丞相有要事相商,不能不去。

眼花缭乱神魂颠倒的谯卫王无可籍口,就只管延挨着不肯走。崔湜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年轻的侍女从屏门后转出来,同崔湜低低地耳语了几句,崔湜连连点头道:“这也使得。”崔湜表演得自然而然,一点表演的痕迹也没露出来。

然后那个侍女转身进去,崔湜便对谯卫王说:“千岁和小臣彼此原是通家之好,今日舍间有幸得千岁降临,真是蓬壁生辉,可恨不晓事的丞相,早不相唤,晚不相唤,恰恰在这时候相唤,又说有什么紧急事相商,小臣待丢下千岁去,又怕得罪了千岁;待要不去又怕丞相责怪。如今有一两全之策,千岁千万多坐一会儿,待小臣去去便来。小臣的妻小也颇懂礼仪待客,方才侍女出来,传话说,她意欲代小臣出厅来奉陪千岁饮酒,万望千岁勿怪。”

谯卫王一听崔夫人肯出来陪酒,果然如崔湜所料那样,立刻喜出望外。原来崔湜夫人是京师有名的大美人,谁不想瞻仰一下美人的芳姿容华,今天早就弄得眼花缭乱神魂颠倒谯卫王无意之中竟得到了这么个大好机会,岂不要把他乐死了,神魂更颠倒了,心想这么天大的便宜居然就能从天上掉下来,嘴里还客气着:“小王决不敢劳夫人的驾!”两眼却不由得向屏风后面滴溜溜地转着,如花美人未到,他的眼已先缭乱了。

过了一会儿,听得一阵环珮声响,接着风中送过来一阵阵脂粉香,这才见四个侍女众星捧月一般地捧着一位天仙似的美妇人,冉冉出来,走近谯卫王身边,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慌得谯卫王还礼不迭。

果然容光妩媚,吓得谯卫王不敢正眼看,崔夫人却大大方方,双手捧着玉壶,斟满一杯,说了声:“千岁!请满饮此杯。”那呖呖莺声,听得谯卫王心都醉了,一仰脖子,就把崔夫人斟的一杯酒,饮了个点滴不留。然后谯卫王得便,偷眼一看崔夫人的纤纤素手,皎洁玲珑,真和玉壶一样的洁白。谯卫王真恨不能伸手过去在这玉手上抚摸一回,不知不觉谯卫王整个的魂儿都扑到了崔夫人身上,连崔湜走时向他告辞,他都没注意到。

眼花缭乱神魂颠倒的谯卫王三分酒意,七分色胆,看看崔湜不在眼前,对着如花美人,便渐渐地拿话儿去挑逗。崔夫人最动人的,便是低鬟微笑,就在谯卫王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那群歌舞的姬妾和侍女们也同样恰是时候地都退了出去,谯卫王的色胆陡然更大,上前去一把就将崔夫人的细柳腰儿抱住,一任崔夫人宛转不依,谯卫王就在她的半推半就间成就了好事。

崔湜的美人计成功了,他不仅借此钳住了谯卫王的口,还因谯卫王竭力在中宗跟前替他美言誉扬,而让他本来就很高的官位更高了,本来就很受重用的他也更得据要职了。

从来功名念切的人,儿女私情便很薄,崔湜为图功名,甚至不惜把夫人都送给别人去享用。这以后,那群王爷们都知道了这一点,于是都争着到崔湜家中寻欢作乐。崔府的姬妾个个被功名念切的崔湜调理得风骚风流风情无限,见一个欢迎一个,崔府成了众王爷名符其实的寻欢之所。

崔湜的两位女公子是崔湜原配王氏所生,一对姊妹花,雪肤花貌,和她继母崔夫人不相上下。长女自幼定与张说之子为妻,如今却被崔湜随行就市,献与了八王爷,次女则献与了十二王爷。张说衔恨在心,时时想报这赖婚之恨,但崔湜正在得意,休想伤得他一分一毫。只是有一天,崔湜看见自己府门大写着两行字:“托庸才于主第,进艳妇于春宫。”自然崔湜是会大怒的,自然也会一面令家人擦去字迹,一面搜查题字的人。自然这两句题词传遍了整个京师,也笑话了整个京师。而崔湜只要功名得成,对这点羞辱毫不在意。

2、争风吃醋宫女惨祸

这时,中宗一齐赐宅给他的女儿长宁公主、安乐公主、宜城公主、新都公主、安定公主、金城公主和妹妹太平公主,每一府第给卫士五百人,门庭十分威严。而太平公主久持朝政,又有擒杀薛怀义和二张之功,食邑已至一万户,安乐公主食邑三千户,长宁公主食邑二千五百户,宜城公主非韦后亲生,只食邑二千户。

众位公主和上官昭容每日在一处连车并马,有时街上游览,有时郊外行猎,有时府中聚欢。太平公主府中,还养了一班小戏子,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公主亲自调教,常常邀集一群公主在府中开筵听曲。这班小戏子里面有一个唱小生的,名叫荷生,长得最是得人意儿,年纪十六,他除唱戏外,太平公主每日起居,总有荷生陪伴。那些公主见了也很喜欢,个个赏他许多珍宝挂件。

新都公主的驸马武延晖和宜城公主的驸马裴巽都寻花问柳,常常夜宿娼家,两公主在自己府中空守着闺房,闷得发慌,便时常到长公主府中来游玩解闷儿。不久宜城公主竟背着太平公主,在花木幽僻处和荷生成了好事。

那天,安乐公主府中开凿定昆池成功,发帖请皇亲国戚们到府中吃庆功宴。

原来宫中有一口昆明池,产鱼很多,安乐公主和姊妹们自幼在宫中游钓惯了,后来嫁出宫去,常常记念昆明池畔的风景,便恃宠向父皇请求把昆明池赏给她,划入驸马府园地中去。中宗说:“这昆明池自从前代以来,从不曾外赏,朕也不敢违背祖例。况且这池鱼每年能卖十万贯,宫中妃嫔花粉之资,全靠着它。今若将这池赏给你,岂不是叫妃嫔们的脸上失了颜色?”

后来韦后为让女儿高兴,又拿体己钱三万贯,公主自己添了十万贯,招集了京师数万工人,用了一年时间在府中开凿了这口定昆池。池边草木风景,全照昆明池一样。格局落成的这一天,满园张灯结彩。到了夜间,树头灯光闪耀,好似天上繁星。这定昆池有十里水面,都由司农卿赵履温替她一手营造。池中央堆起一座石山来,仿着华山模样,从山巅上飞下一股瀑布来,倒泻在池水里。另辟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从水中反映出的珠光宝气,月光一照,分外清澈,五彩缤纷,晶莹耀眼。

庆功宴就排在池畔的大草地上,中宗和韦后亲率文武百官,降幸园中饮酒。那群年轻的公主、郡主和妃嫔们,都打扮得一枝花儿似的,夹杂在男子中间,往来戏笑,毫不避忌。这时,高宗的女儿有太平公主、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中宗的女儿有新都公主、宜城公主、安定公主、长宁公主、成安公主,个个都出落得态若惊鸿,艳若桃李,在林间池畔出没。安乐公主和驸马武延秀来往招呼宾客。

武三思、崔湜、荷生也个个跟着他的女主人进园来游逛。安乐公主邀众宾客人席,一时履舄交错,欢呼畅饮,直饮到夕阳西下,接着一轮皓月,从水面捧出,照成金光万道,在水面上闪耀不定。

安乐公主高兴,忙唤备船,乘着月光,到池面上游玩。一时间,皇帝皇后和随从的妃嫔、官员们都下了彩船。船四檐,缀着五色明角灯,船荡漾在湖心,灯倒映在水中,煞是好看。太平、安乐、长宁、宜城、新都、安定、金城七位公主,棹着七条小采莲船儿,在彩船四周,一往一来的出没不定。而早已备好的荷花灯儿也点亮了,满池浮着,倒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灯辉月色水光,远处丝竹管乐伴着一缕歌声传来,更是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几疑天上佳景落人间。

长宁公主和太平公主各棹一只小艇,悄悄驶入小溪,在白石埠头上了岸。两人身旁各带着一个俊逸的少年郎,携手走到花木深处去,正打算寻乐一番。长宁公主忽然止步,一手指着那边,却见隔着一丛花木,水边月光明亮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并坐在草地上,脸贴着脸儿,正是情浓的模样。太平公主随着她的所指去看时,那一对男女正抬起头来,月光照在脸儿上,清清楚楚的,那个男子正是太平公主的新宠的荷生,那女子却是宜城公主。

太平公主一时气急,当时便要赶上前喝破他们,还是长宁公主劝住了,说:“看在姑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明天待俺去说说妹妹,警戒她下次不可再犯。如今倘若闹出来,不光是妹妹脸上不好看,那荷生是姑姑私宠的人,姑姑面上也无光。”

太平公主只得依言忍住,可又按耐不下这口气,便丢下了长宁公主和自己身边那个俊逸的少年郎,急坐小艇子回去到那大草地上遍地找寻驸马裴巽,又问场地上的守卫太监,大家说方才还见驸马裴巽和薛国公主在杏树下说笑,后来两人一转身就向那条小径中走去了。

太平公主又向那条小径上找去,路尽头的一座亭子跟前,一抹月光斜照着,亭子里,薛国公主正倒在裴驸马的怀里,两人紧贴在一处缠绵不休。太平公主不觉冷笑一声,自语道:“这真是报应!他女人浪得在那里偷汉子,他男人也在这里偷她自己的妹子。”

原来薛国公主是睿宗的第七个女儿,和宜城公主是嫡堂姊妹,薛国公主的驸马王守一生得又粗又陋又蠢,哪里能和裴巽的漂亮洒脱相比,两人早已有心,只恨不得其便,如今趁此良夜,觑着人多不防备,便悄悄躲到这个僻静所在,了此心愿。

太平公主见他们正是情浓的时候,自己不便上去打扰,就悄悄地吩咐自己身旁的小太监,快快去把宜城公主唤来,假说是裴驸马有请。那边宜城公主也正和荷生处在情浓的时候,听说驸马有请,她一时如何舍得丢下,两人在月下又纠缠了许多时候,才跟着小太监,到了那个小亭子边。

宜城公主举眼一望,见一片月光照在亭心里,裴驸马正俯身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宫女搂倒在栏杆上,那宫女嘴里还不住地嘻嘻笑着。原来这个宫女是安乐公主身边的,裴驸马和薛国公主在亭子里做那种瞒人的勾当,恰巧让她给撞破了,裴驸马仗着自己长了一副好嘴脸,便拉着这个宫女也走上了一条道,以借此赌住她的口,万不承想恰这时宜城公主撞来。

生性悍泼的宜城公主一耸身扑向亭子里去,右手揪住驸马,左手揪住那个宫女,一直揪上彩船,到中宗跟前理论去。中宗也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发落才是。这时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上官昭容一席儿坐着饮酒,心知肚明的太平公主当即便向韦皇后低低耳语了几句,于是韦后便上去替没主意的皇上作主,宣旨把这个宫女赏给裴驸马。旨意一下,顿时气死了宜城公主,乐死了裴巽驸马,羞死了那个漂亮活泼的小宫女。

这个白净美丽年轻又生性活泼的宫女很中裴驸马的意,一连二十个晚上,他都不曾到公主房里去。宜城公主气到极处,那天一看裴驸马到王守一驸马府中去,便令侍女十多个人,拥进这个新姬人的房中,把那个宫女紧得不能再紧地用绳子绑成一团,掷在阶下,疼得那宫女杀猪般地叫喊松一点。

宜城公主高坐在堂上,吩咐拿藤杆儿浑身狠抽。那个宫女却也不弱,身子在阶石上被打得乱滚,却骂不绝口,把宜城公主私通荷生的事给抖了个底儿朝天,宜城公主羞辱难当,一声大喝,命割去这个贫姑贱丫头的鼻子。几个硕妇上去,按住了头,刷刷两下,那个宫女的鼻子就被快刀割了下来。

这个可怜的宫女顿时血淌得满脸都是,痛得晕绝过去。停了半晌,悠悠醒来,嘴里还是含含糊糊地骂着。宜城公主一不做二不休,喝令再割去她的耳朵。

那些硕妇正动手割时,只见本是去赴薛国公主的幽会、得了心腹太监接二连三密报、急急从外面跑进来的裴驸马,口中连连喊着:“请公主饶了她罢!”话还未了,硕妇们早已把那个宫女的两耳割在手中了。裴驸马再看那个他连日来亲热不尽、缠绵不够的宫女,已被她们宰割得好似一个血人儿,软软地死在台阶上了,不禁万分心痛,一耸身上去,抱住她尸身嚎啕大哭,口中不住说着是我害了你呀、是我害了你呀。

宜城公主见驸马如此爱惜这个贫姑贱丫头,妒火烧得更高了,她三步两步赶下堂来,从仆妇手中夺过尖尖利刃,一把揪住裴驸马的头巾,一刀就割了去。幸而裴驸马双手捧住了头,急转身躲得快,只听到嗖的一声,他的发髻已全割了下来,正握在公主手中。

裴驸马吓得再也顾不得心疼心爱人儿了,拔脚就飞奔,一溜儿烟逃出府门外。刚走进宫来,兜头正遇到太平公主,便怀着一腔悲愤把宜城公主如何狠如何毒地折磨死了那个御赐的宫女,又险些杀了自己的事说了一番。

太平公主正要拿宜城公主个错儿,不想竟直撞到手上来,立即拉着裴驸马一块儿去朝见中宗。有了太平公主在一旁的善加诱导,一下子就让素来好好先生的中宗皇帝难得地勃然大怒了,立刻下诏把宜城公主降为县主,召进宫来,监禁在冷巷里。

太平公主又请把薛国公主下嫁与裴巽,中宗皇帝也依了奏。这样一来,裴驸马和薛国公主称了心如了愿,都对她感激得死心塌地,可却冤枉死了那位王守一。王守一的全部罪过仅仅是因为薛国公主改嫁,是中宗做的主,于是王守一就被硬说成有谋反的主观愿望和客观行动,于是王守一就被以这个理由名正言顺地杀死了,这样一来,公主才改嫁得有理由了,中宗皇帝也算又做对了一件事。

从此,裴驸马在外面替太平公主做耳目,四位公主都卖官鬻爵,而太平公主门下卖出去的官最多,这大半是亏了裴驸马替她在外面的张罗之力。

3、并不安定的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是中宗女儿中生性最幽静的。韦皇后当年生了她以后不久,就被则天皇帝废逐。韦后临行时,悄悄地把安定公主寄养在她的从堂叔父韦昌荫家中。韦昌荫在京师东郊外守着一座庄院,耕着几亩田地,过着农人的生活。安定公主寄养在舅父家,舅父舅母都十分宠爱她,日子倒也过得安乐。

舅父的儿子韦濯和安定公主同岁,终日一起玩耍。一对小儿女,有时池畔钓鱼,有时山下采花,两小时本无猜,可一到了十六岁,梅枝就知道缠上青竹,青竹也时时爱嗅梅香,韦濯对公主是一片痴情,公主对他也是同样,于是两人山巅水涯、花前月下,不知做了多少风流事。

正如胶似漆,忽然中宗复位,把安定公主接进宫去,不久又选了吉日,下嫁给王同皎。富贵子弟王同皎不解得柔情温存,只知任性使横,让安定公主的生活很不安定,更谈不上甜蜜幸福。

彼时韦濯因韦皇后提拔他,已进京来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那天他在宫中无意间与安定公主相遇,被勾起了的往日旧情,让他们两人开始情不自禁地偷起情来。可偷偷摸摸的总是不便,安定公主索性把韦濯叫进驸马府共眠整宿。

驸马王同皎听到了风声,气愤不过,正打算进宫奏明皇上,谁知安定公主先发制人,连夜进宫去,告密说驸马王同皎谋反。中宗皇帝胆子最小,一听说有人谋反,便也不分皂白,立刻下诏禁卫军,把王同皎捕来发配岭南。

安定公主又暗地里和韦后说明了两人的旧情,韦后便替她做主招韦濯做了驸马,从此两人称心如意地过着日子。

这时宫中秽乱不堪,自太平公主起,中宗皇帝的八个公主,到睿宗的十一个公主,谁不是私养着许多少年男子,充作面首,每每瞒着自己的驸马,背地里寻欢作乐。安定公主在这种大气候中,也感染上了坏毛病。虽说嫁了韦濯,遂了心愿,但每日和姊妹们一块儿游玩,见她们各有心爱的少年男子相陪,不觉也心动起来。

当时长得活泼伶俐的崔湜最小的弟弟崔铣常跟随他哥哥在宫中出入,安定公主就看上了,便打通韦后,拜崔铣为太府卿,又把驸马韦濯废去,然后安定公主改嫁崔铣。

这时崔铣才十七、八岁,而安定公主已到中年,不免有美人迟暮须抓紧光阴更纵乐之感,于是尽夜纵乐,狂荡到十分,也不避寒暑与风雨,不上三年工夫,安定公主就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病而亡。

死后,王同皎的儿子上奏请将公主的遗体和父亲合葬。给事中夏侯铦上书劝谏,说公主义绝王庙,恩成崔室,逝者有知,同皎将拒诸九泉。当然崔铣也不肯让把公主的遗体搬去。于是中宗便把安定公主的遗体判给崔铣埋葬,把夏侯铦贬为泸州都督。

4、诛杀武三思

这时韦后已权遮朝堂威震举国,武三思居心叵测地哄劝韦后仿武后自立为女皇。武崇训也如此哄劝安乐公主进言母后,请废太子李重俊,立自己为皇太女。

因为重俊太子不是韦后亲生,安乐公主常常仗韦后之势欺辱他,甚至骂太子是奴才。太子无权无势,只得忍气吞声,常与丞相李多祚在背地里议论父皇的懦弱无能,大有清君侧之意。李多祚总劝太子说:“时机未至,且忍耐着!”

冬至节那天,太子进宫朝贺,无意中撞见了武三思伴着韦后和上官昭容的那种轻狂淫冶的样儿,顿时气得无明火直向脑顶门子上冲,他也不候皇帝出来,急急出宫,在丞相李多祚府中,暗暗召集了左羽林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祚之、沙叱忠义一班心腹武将,矫皇帝旨意,发左羽林军及千骑兵,在半夜时分,分两路兵马直扑武三思、武崇训府第。

彼时武三思父子正做着好梦,被羽林兵冲进卧室,活擒后捆送到太子跟前。他父子二人齐声哀求,重俊太子恨得咬着牙,也不答言,拔下佩刀一挥,武三思、武崇训父子二人的脑袋就一个跟着一个地从他们那恶贯满盈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的身子上,被砍了下来。接着,太子一边吩咐左金吾大将军、成王千里,领一千兵士守住宫城,一边自己统兵三千,直趋肃章门,斩关直入,搜索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昭容一班淫妇。

中宗皇帝被惊得披衣而起,光着脚,带领十数名太监逃出宫来。正碰见韦后和安乐公主、上官昭容慌慌张张地奔逃,她们忙前去围住中宗,前推后拥地把皇帝送上玄武门楼,吩咐紧闭宫门,同时传旨宰相杨再恩、苏瓌、李峤、宗楚客、纪处讷统兵二千余人,守住太极殿;又诏右羽林将军刘仁景等武将带领留军飞骑数百人,去抵敌太子的人马。

李多祚兵到玄武门,中宗倚身城楼,亲自向城下兵士们说:“尔等原皆是朕的心腹,如今速杀贼者有赏!”兵士们一齐拜倒在地,口称万岁,然后转过身去,反把李多祚乱刀吹死。李思冲、李承况、犯孤祚之、沙叱忠义等见大势已去,便也纷纷逃散。

重俊太子逃上终南山宿了一宵,第二天在出逃的路上走到了天靠晚,两腿酸痛,肚子里又十分饥饿,便拣路旁一方大石头上坐下歇歇,不觉把身躯斜倚在树根上一会儿竟朦朦胧胧睡去了。

他随身带着的两个兵士在这样的一个天赐富贵的良机里,陡起杀主邀功的歹意,于是接下来他们就拿着太子的首级,回京领赏。韦皇后一听说,声嘶力竭地下懿旨:“将太子首级,在三思、崇训父子柩前致祭!”

正这时,忽见官员永和丞宁嘉勖,白袍白冠,抢上灵座前,抱住太子的首级,嚎啕大哭。又脱下白袍来裹住太子的首级,抱在怀中不放。不用说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太子的首级仍被夺下,而宁嘉勖则被交刑部处死。

5、韦后纵欲

自重俊太子死后,韦后的权力更是大得无边了,每日全由皇后垂帘听政,中宗只能坐在宫中不得过问政事。

一转眼,又是大除夕,韦后传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一律入阁守岁。宫中遍设庭燎,照耀得里外通明。翊圣宫中数十重门,内外洞开。每重门上悬灯结彩,每座殿上摆满了筵席,一直进六座大殿,殿上坐满了文武官员和亲王驸马等亲贵。皇后又特下恩诏:“凡官阶在三品以上的,以及亲王驸马们,都许他夫妻同席。”因此,亲王中如守礼嗣王、谯王、让王、隋王等共十八位王爷,携着王妃在第四殿上坐席。驸马中如武攸暨与太平公主、武延晖与新都公主、杨慎与长宁公主、韦捷与成安公主共二十四位公主与驸马,在第五殿上坐席。

中宗与韦后坐在第六殿,陪席的有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将军赵承福、将军薛简,又有卫谯王重福、温王重茂,还有什么国子祭酒叶静、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个个都带着自己的夫人王妃,陪坐在皇后左右。这一殿的官员和亲王的组合颇有些不伦不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全是韦后的心腹。其中的杨均原是韦嗣立家中雇用的厨子,韦后临幸韦家宴饮,说菜弄很有味,赏黄金百两,杨均上来叩谢皇后的恩赏时,他的少年美面,让韦后一见之下就觉暗合心意,当即再下诏调杨均入宫,专替韦皇后做莱。因为他能把皇后喂得香甜,让武三思死后一直郁闷不乐的情绪有所好转,所以常在夜深时,被韦后叫到别室里悄悄地赐以雨露之恩,杨均因此也就得了个光禄少卿的官衔。

而马秦客原是太医院的御医,皇后偶受风寒,去诊脉的秦客的眉目长得实在清秀可人,让皇后忍不住在无病的时候也常把他传进宫去治空虚之病。至于马贩子出身的叶静,他本来马上的功夫就很好,在韦后微服出宫发现后,果然在床上也能把骑马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让皇后十分受用。

这一夜,宫中守岁,自然也少不了这三位宠臣,因碍着皇帝的耳目,皇后故意装出不很高兴的样子来,中宗越见皇后不甚高兴,就越要设法让她高兴起来。

6、忠气冲云霄

公元710年5月,一个地方小官燕钦融居然上书指责韦后的淫乱。中宗李显当即怒不可遏,本来他故意用绿头巾遮住了自己的耳目,然后他就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韦皇后还是当年陪伴自己在幽室小院中受了十四年苦的那个有情有意有胆有识有智慧有谋略的曾为他分忧解愁排除困难的韦妃,他要爱她宠她补偿她纵容她,否则对不起当年那份患难与共的真情。可现在这个没有太子李重俊的权威和势力的地方小官燕钦融,却与那个不识相的太子李重俊肝胆相照不谋而合,尽管他们彼此连一面都从没见过,却敢出于做出同样的事来,硬生生地把这个绿头巾给中宗皇帝揭了开,让他在不得不正视中感受着极度的痛苦煎熬,这样的人岂能放过,于是中宗李显下令押解燕钦融进京。

可是更让中宗皇帝痛苦的是,就在大殿之上,他刚要诘问一下这个地方小官,韦后却深怕这个胆大包天的燕钦融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口无遮拦,把她那些不能见诸于光天化日的事,在光天化日之下给抖了出来,于是完全置中宗于不屑一顾,擅自发号施令。她手下的徒党也同样不待中宗命下,就喝令武士动手,当众将这个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地方小官燕钦融当场活活摔死。

身材瘦小枯干的燕钦融被几个力大无穷的大力武士高高举起,一声齐喝猛然摔到地上,如此反复重来了数次,地方小官燕钦融的五脏估计就没一个能不破裂的,其时红艳艳的鲜血正从他的口鼻中一个劲儿地向外奔涌流淌,甚至他的一个眼珠子都被摔出了眼眶,以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在他的脸上郎当着。

目睹这一切的中宗皇帝当即脸色非常难看,韦后看见他脸腮的肌肉在暗暗绞动,她知道那叫暗地里咬牙,她不禁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淡淡危机感。

安乐公主因帝后宠爱,越来越跋扈,她的豪奴和长宁、安定两公主的仆役,凑在一起,四处劫掠民间子女,拉进公主府中去充作奴婢。略有姿色的女子,还免不了要受豪仆的奸污。因之,公主府中园林幽僻的地方,常常有缢死的或投井投河的女孩儿尸体。那些没了子女的百姓人家,一齐赶到刑部大堂上告,官员照例也吓得不敢过问,于是这些子女的父母,有冤无处诉,便也在家中寻死觅活,以至于常常一家家家破人亡。

这沸腾的民怨让左台侍御史袁从一十分愤怒,暗地里打发衙役四处探访,那天查访到西城根儿,正见一群豪奴在强夺一家的女孩儿,那家的父母跪在地上痛哭哀求,可恶奴们只管捉住女孩儿就走,连正眼也不去睬一下那两个痛不欲生的父母心。

躲在暗地里的一群衙役,恰是时候地一拥而上,把豪奴们的手脚捆住,送回御史衙门。袁从一坐堂一审,才知是安乐公主家中的,于是喝令重责,打得几个豪奴皮开皮绽,然后关进死囚牢。

当时走脱的豪奴急急逃回府去报告安乐公主,跋扈惯了的她一听御史衙门胆敢捉她的人,顿时跳脚咆哮,一乘软车进宫去,就向父皇要府中的奴仆。中宗便为他的乖女儿下了一道手诏给御史衙门,命从速把安乐公主家的奴仆放了。

谁知袁御史竟不奉诏遵旨,而是亲自赶进宫去,奏道:“陛下枉听公主的一面之辞。公主纵令豪奴,劫夺良家子女,陛下若不从重治罪,将何以治天下!臣明知杀奴便得罪公主,得罪了公主,大祸也不日将至,而释奴则可免祸,然臣终不愿枉法偷生!”袁御史理直气壮地说罢,连连磕头,直到前额在地面上碰得鲜血殷殷。

中宗无话可说,便令公主且退。袁御史回到衙门,立刻就把那几个豪奴绑赴西城根出事的地方,枭头示众,然后他自己也弃了冠带,上了一本表章,辞官去山中隐居了。

7、殃民必祸国

别的公主见到底有人敢管,且杀的还是安乐公主的家奴,从此也敛迹了许多。但安乐公主丢了这个脸,如何肯罢休?天天向父皇絮聒,说要把袁御史从他隐居的山里捉来,偿她家奴的命。中宗百般安慰,又把临川长公主的宅第赐给安乐公主,安乐公主这才高兴起来,立刻召集了五万人夫去建造新宅第。

原宅第四周的民房都被霸占了,拆毁改造成府中的园林。可怜那穷家小户,本以三瓦两茅的泥舍聊避风雨,如今被安乐公主这一霸占,顿时上无片瓦一茅,下无半床一铺,真真无家可归。纷纷到京兆尹衙门告状,却是十告九不准,于是那些穷人纷纷到公主府门外去哭诉哀告。公主却吩咐一律打到一边去,可怜有许多无辜百姓就这样被府中豪奴用碗口粗的棍子活活打死,也有许多人干脆自己拿脑袋往阶石上撞而血流满面地死在地上,更有许多人半夜时分去府门外吊死。于是安乐公主的一座新府第门外,弄得尸体累累,甚是凄惨。

地方衙门中伸冤的状纸,雪片也似地往里送,可哪里再找一个不趋奉势力不折腰肯为百姓鲜血殷殷的袁御史,去替百姓伸冤理枉?

安乐公主又一个新宅第落成的这一天,用御林军一万骑护卫,又用宫中丝乐一路吹吹打打地欢庆着,送公主和驸马进宅。中宗和韦后又亲幸府中筵宴。安乐公主前夫崇训的儿子已有八岁了,彬彬有礼地来朝拜帝后,韦后甚是欢喜,把孩子抱在膝上,当即下手诏,拜为太常卿,镐国公,食邑五百户。

中宗见韦后擅自作主下旨,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心中万分地不高兴,当时便拦住韦后的手诏说:“且慢下诏!待朕回宫去,再作计较。”韦后听了,冷冷地说:“什么计较不计较的?陛下在房州的时候,不是说将来一切听凭妾身为所欲为吗?干什么如今又要来干涉妾身呢?”中宗见皇后居然把自己私地里的话当众明宣大讲出来,心中愈觉不是滋味了,想皇后如今一天跋扈似一天,不趁今日收服她,将来不又要闹成武太后第二吗?皇帝当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传旨起驾回宫,其时中宗皇帝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而他脸腮的肌肉又在暗暗绞动,恰恰韦后又看见了这种暗地里咬牙。

早已不把皇帝放在眼中的韦后,见皇帝负气回宫,表面上仍是一副毫不惊惧之态,照样在安乐公主府中饮酒作乐。但她心里那份前所就有的淡淡危机感即骤然加剧了,并且以她的敏锐,这份危机感很快就量升到了最极端。

直热闹到半夜时分,宾客渐渐散去,韦皇后便在内室,召来她的心腹官员商量举事,最后国子祭酒叶静、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又有将军赵承福、薛简,卫谯王重福、温王重茂,同韦后和安乐公主议定在长宁公主新造的东都宅第中举事。

8、善恶终有报

长宁公主也是韦后的亲生女儿,她见妹妹安乐公主新造了宅第,便也向她母后去要地建新宅,韦后便赐了她一大片地,长宁公主又向皇帝要得内帑二十万,然后大兴土木。在东西两尽头,开成两大池沼,每一池有三百亩方圆。池面上建着曲桥水阁,玲珑剔透,恍似水晶宫。沿洛水一带,又建了高台大厦,望去十分富丽,恰似海市蜃楼。

韦后计划,待长宁公主新府第落成的这一天,和中宗同临公主府,府外由将军赵承福、薛简二人带领御林兵团团围住,然后逼迫中宗下手诏,交出玉玺,把皇位让与韦后,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就在长宁公主的府第快要落成之际,忽然卫谯王来告密说:“太平公主带着她的公子崇简,昨夜逃出京城,与临淄王李隆基谋反了。”这太出乎韦后的意料了,连连顿足说:“俺好好的计划都被她破了!”

太平公主原本与韦后是一条绳子上的两个乱蹦的蚂蚱,后来因韦后霸占了她心爱的武三思,但韦后的势力在自己之上,敢怒而不敢言;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其实是武三思的私生子,太平公主见韦后拜崇训的儿子为太常卿,又封镐国公,也眼热了,就替薛崇简去向韦后求封,谁知韦后不许。这两重原因,让太平公主恨韦后入了骨,便暗中与睿宗父子勾结起来。

韦皇后当即一咬牙:“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当夜,马秦客奉命赶制了香甜的糕饼,由安乐公主孝心感人地来神龙殿献上,中宗日间那一腔怨与愤顿时化消了,这个不设防的老父亲一边用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美丽的女儿,一边毫不设防地吃了下去,并且还是一连吃下好几块,并且还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好吃好吃,直到女儿安乐公主满意放心地走开。根本不必意外的是,这个无能而慈爱的皇帝父亲在三更天就中毒身亡了。此时乃公元710年5月,距离那个地方小官燕钦融上书指责韦后的淫乱而被当殿活活摔死,不过数日。

死前,中宗皇帝李显曾痛苦之极地在精美华丽的龙榻上翻腾乱滚,而闻报后故意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赶来的韦后还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地问腹痛如绞的中宗是怎么搞的。此时中宗已不能说话了,从他的喉间发出呜呜呜的痛泣声,他只是用手指着嘴,满面泪痕狼籍。现在的韦后再也不用怕她的皇帝夫君暗地里咬牙了,现在的她爱怎么淫怎么乱,也不用有任何的惧怕了。

接下来韦皇后先是诏发府兵五万屯京师,以韦温总督内外兵马,然后直到第六日才不再秘不发丧,矫遗诏自立为皇太后,立十六岁的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发丧后,她就保护皇太子李重茂即皇帝位,称作砀帝,改年号为唐隆。韦后自己也再次临朝听政,以皇太后的身份。

就在她自我感觉越来越是武氏则天第二时,她一方面对自己的宗族党羽大加封爵,一方面就要对当年被武则天废去的睿宗父子下手了。同样的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的道理的验证,韦后正在纵欲后香甜的睡梦中,突然临淄王李隆基率兵冲入寝宫,将她从锦褥绣被中拖拽出来。

临淄王李隆基一见她身着鲜艳的寝衣,睡眼惺忪地站在跟前,怒喝一声把这个弑君的淫妇杀了!左右兵士上前,把她横拖倒拉着,杀死在了中宗的灵柩前。眼看着一具美伦美奂的艳丽尸首倒在阶前,一任蚊蝇来吮她的血,蛇鼠来啮她的肉,也不见有人来怜惜来葬花。

然后临淄王李隆基转身便攻到安乐公主府中,彼时安乐公主正对镜画眉,一个年少的美男子在一旁陪侍。听得门外呐喊声,慌得公主把画眉的笔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站起身就向后花园中逃出,可已经来不及了,临淄王李隆基指挥兵士峰拥上去,明晃晃的刀向着粉颈儿上就砍了去。只听得一声惨呼,安乐公主也倒地死了。临淄王李隆基吩咐割下安乐公主的头来,转身又去搜捕了马秦客、杨均、叶静等韦后的面首和驸马都尉武延秀,一同押赴宫门外斩首。而对于所有京师各路来归顺的兵士,临淄王李隆基则一一好话安抚。李隆基那出众的雄才大略在这件不小的小事中就可从管中窥此大豹之一斑。

9、余烬犹燃

诸事已定,临淄王李隆基才赶回睿宗府,向父亲请自已不事先禀告之罪。李隆基起事有人建议他去和父亲睿宗商议,李隆基说:“父王居心仁厚,议而从,父王便从此就背上了杀嫂之名;议而不从,则我们的计划就失败了!如今成败由我一人当之。”

此刻睿宗见木已成舟,只好流着泪说:“此番全赖我儿英明果断,我才得以免祸,岂有责备我儿之理?”

公元710年6月,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踩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尸血,在殇帝李重茂不知不觉中,照例早朝,他刚登上宝位就座,而大臣们也是刚刚齐集,太平公主就出廷大声说道:“嗣君准备让位给叔父,各位大臣以为如何?”早与太平公主通同一气的众大臣马上齐声赞成,说理应立年长者为君,以便于主持朝政。

然后太平公主走到殇帝李重茂面前喝斥道:“人心已向背,这里不是你小孩子的座位,快快下来吧!”看殇帝李重茂木然呆坐着,不知所措,太平公主上前一把就将他拖下皇座。然后这个在位不到一个月的殇帝李重茂就含着眼泪被降封为温王。

睿宗李旦复位后,马上就下诏贬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勃逆庶人。进封李隆基为平王,太平公主加封至食邑一万五千户,三子俱封王。又把旧日韦后的党羽或贬或杀,至此韦后时代永远地过去了。

而太平公主因诛讨韦氏有功,加上睿宗久不在朝,诸事隔膜,一切用人行政都得和太平公主商酌施行,所以她的权势复又大振,当然这里面和睿宗感激太平公主扶持复位、顾念手足之情也是分不开,凡是公主妹妹所说,皇帝哥哥无不照办,因此公主府第中照旧有献着金银前来求官的,而太平公主也越来越过分了,凡是公主推荐出去的人,个个都位至公卿。竟有一介武夫寒儒,略略孝敬了几个钱,一转眼便官至将相。谁敢稍加弹劾,轻则被流配到岭南,重则人头落地,甚至诛杀九族,以至于人人怕太平公主更甚于怕皇帝。

睿宗李旦是刚强凛厉的武则天幼子,但他也同样没有禀承母亲的一丝一毫,而庸懦无能则与其父如出一辙。毫无主见的睿宗皇帝每遇朝廷大政,非把公主请进宫去商议定了,不能施行。偶值公主不适,或是懒得进宫,睿宗便打发宰相到公主府中去请示。这时的太平公主真是八面威风,每一出入,便有数百名侍儿和奴仆护卫着,府中奴婢千数百人,个个夏曳罗绮,冬披狐裘。

可太平公主最忌临淄郡王李隆基,她料定这个精明的英俊少年将来必不同凡响。尤其眼下睿宗已立他为太子,一朝有权,是决然不会事事听任自己的摆布,所以公主常在睿宗跟前说太子一些小题大做的短处。

恰这时,太子宠姬杨氏有孕,太子为怕太平公主,所以力劝杨氏服打胎药,原因是妩媚玲珑的杨氏原为睿宗的贵嫔,但她从未得到过睿宗的临幸,太子与杨氏两下里早就彼此有意,那一天,太子到御书房里代父皇批览奏章,杨氏假说来替皇帝传个口旨,双双才得成就了好事。后来又买通了宫内太监,杨氏改扮内侍模样,混入东宫去住下,两下里情浓似火,不久就让杨氏暗胎暗结。太子深怕太平公主以此弄是非,伤了父子之情事小,失去太子之位事大,因此对太子情浓爱厚的杨氏也同意了服打胎药。

侍读学士张说是太子最忠心的亲信,他悄悄弄来了堕胎药,太子隆基在自己内宫,退去左右宫女,亲自在殿壁后面取火煎药。药一时不易煎熟,隆基倚着殿壁不觉矇眬睡去。恍惚间,忽见一个金甲神人,身高丈余,手执长矛,走上殿来,在药炉旁绕走不停,猛然神人抬腿一脚就把药炉踢翻了。太子惊醒过来一看,药罐果然倾覆在地。太子顾不得心中十分的诧异,又将第二剂药倾入罐中,添火再煮,这次他不睡了,大睁着双眼守在炉旁,可一转眼,药炉中炭火下堕,药罐随着一倾一侧,药又完全倾倒了出来。如此连煎三次,药罐也连翻三次,太子也无可奈何,只得找张说说了这情况。张说一听,便拜倒在地说:“恭喜千岁!这胎中贵子,实天命所归,不宜再加伤害了!”于是太子便把杨氏密藏起来。可杨氏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不日便大如斗米布袋。

正在他们为隐瞒不住而惊慌的时候,忽然睿宗下诏,命太子即皇帝位,自已尊为太上皇。皇帝听小事,太上皇听大事,追封武则天为圣后。

10、太平公主末日奇缘

公元712年,李隆基在武德殿即位称玄宗,改年号先天。立妃王氏为皇后,姬人杨氏为元献贵妃,不久她就生下一位皇子来,他就是后来的肃宗皇帝。当时王皇后正苦于无子,经玄宗同意把这个皇子抱去抚养。张说也因当初保小皇子之功,大得皇帝信任,后来官至丞相。元献贵妃后来又生一女,是为宁亲公主。宁亲公主十八岁时,下嫁张说之子张垍。

玄宗第一道旨意,便是派宋王、岐王总领禁兵,这职位原是太平公主的长子、次子的,太平公主亲自坐车至光范门,朝见太上皇,请废玄宗帝位。而御史宗璟、姚元之知道这事后,便上表太上皇请将太平公主逐出东都。太上皇不许,只下手诏令太平公主出居蒲州。

在蒲州的太平公主也没老实了,召集了她当年在朝广树的党羽,密谋举事,目的是废去玄宗。结果玄宗隆基不动声色,轻而易举地就彻底粉碎了她的这个阴谋,太平公主慌忙从蒲州出逃。

她此时几经离乱,已只剩得单身一人,不敢走大路,只得向荆棘丛中乱逃乱窜。看看逃到一个荒山壁下,落日西斜,满眼荒凉杂芜,一阵阵西风吹来,冻得她浑身索索地打战。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四面山谷中鸟鸣兽吼,一喊一嘶,公主吓得魂飞魄散,而从辰至酉不曾进半粒饭米,饥肠早辘辘声不停。这位金枝玉叶从小就在宫中府里娇养惯了,何曾经过这种辛苦惊恐和饥饿。正仓皇间,忽听远远地有人唱歌,那歌声愈听愈近,到听清一句“幕天席地无牵挂”时,从山坳里转出一个少年樵夫,他很奇怪地走近太平公主跟前打量她,什么也没说。

太平公主也偷眼看他,见虽是个樵夫,眉目却也清秀,看样子不象是歹人,于是忍着平生从未有过的羞辱上前向这樵夫要一碗饭吃一间屋子住。年轻的樵夫这才说话了:“看样子,你是一位大家夫人,为何到这荒野地方来了?”

太平公主说谎话哄骗人是非常在行的,当即有鼻子有眼地编道:“我原是位好人家的夫人,不想家中遭了强盗,房屋被放火烧了,一家男女十六口尽被杀死,只逃出了我这个薄命人的一条性命。可怜我无家可归,又逃在这荒山野地里,肚子饿,身上冷,若您不肯搭救,我今日眼见着性命休矣,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止不住两行热泪从粉腮上流下来,太平公主在自己编排的剧情里,流的却是自己真实的泪水。樵子果然被她哭得可怜起来,便领她往自己的茅屋走去了。

在前面领路的樵夫一路上,仍同来时一样欢快地歌唱着,太平公主低着头,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转过这个荒凉的山坡,进入一条山僻小径,脚下坡路崎岖,石子嵌在鞋底,脚心感觉十分痛楚。一看那个快乐的樵夫竟然是赤着脚在上面大脚步走着,却毫无痛苦。

坡下露出一间小小茅屋,望进去黑黝黝的,太平公主刚到屋门前,就闻得一股臭气,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干呕。善良老实的樵夫搬了一个树根子在庭心里,请公主坐在屋外的院子里,又拿一方木板,用几根树枝儿支撑起来,便算做一张板桌儿,然后点火煮饭。

一会儿工夫,樵夫端出两大碗热腾腾的饭来和公主对吃,又拿些菜干兽肉来佐饭。公主一看那米饭,又黄又黑,拨进嘴里,粒粒和铁珠一般,又粗又糙,可肚子又饥饿万分,只得闭着眼乱嚼乱吞,好不容易才吃下了半碗饭。樵夫吃罢饭后,搬过一方大石来挡住柴门。

这时,月光照进小小的农院里,冷风一阵一阵吹得全身直打战战,远远传来猿啼狼嚎虎啸吼,公主本来就冻得打战战的身体这时因为害怕更加颤抖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臭气熏人了,一头钻身进黑黝黝的茅屋。可没一会儿,公主还是被臭气熏得头痛脑胀,坚持不住了,可不能坚持也得坚持。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铺,樵夫让公主上床去睡,公主一看被面被里黑硬黑硬的,便坐在一只破凳子上出神。樵夫也就不客气了,躺下身去不过一会儿,就听得鼻息如雷。而太平公主却在此时此情此境地中,不觉回想起已往的事来。想自己幼年时,在中宗皇帝和则天皇帝的膝下何等风光,下嫁驸马薛绍的大婚之日,两个新人肩并肩儿坐在彩绣辉煌的车上,沿路彩树火炬,旌旗猎猎,护从如云,好似国庆一般。初嫁了的她,灿如三月桃花,与心上人在一起,痴情两依依,万不料晴空一声霹雳,薛驸马死了,她的心也碎了,改嫁武攸暨后,那彼此间深深的隔膜让她已成碎片的心连最后的一点真情也被冷风吹走了。是的,从此以后她也如同母亲则天一样放荡了,并且上手的男子越多,心中愈觉快意。太平公主想着想着就想入了神,也忘了自己此刻正坐在茅屋里,恍似又回到了自己势力最大的时候,田园万亩,宅第千间,何待的舒适,何待的享受。到如今,身败名裂,落在这荒野茅屋苟活性命。

可怜她正回肠九转,想了又想,不觉东方已白,阳光照进屋子来,这才看清满地的柴草,满屋的灰土,再看那樵夫伸手舒脚地睡在一架草床上。日光从窗棂中射进来,照在他眼上,把他从梦中弄醒了,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搬开了大石,出得院子,走到溪边去洗了把脸,回身拿一个瓦盆,盛了一盆清水,送在公主面前,请她梳洗。

就这样,樵夫照顾得十分用心,让太平公主的心情渐渐安稳多了,也渐渐感觉适应些了。再看看四山清秀,方圆幽静,她一生都处在富贵奢靡中,到此感觉别有天地。性情忠实身体强壮的樵夫白天依旧上山去采樵,太平公主在茅屋中闲着无事,便替他打扫打扫整理整理,也到溪头取一瓮水来,把窗户床桌揩抹一番。这是公主自出母胎不曾做过的事,如今做着,反觉别有趣味。

夕阳照在山顶上,年轻的樵夫又远远地唱着歌回来了。太平公主看他眉目间一片天真烂漫快乐无忧,不觉也受他感染,快活起来。樵夫从柴草中捉出两只活兔儿来,拿到院庭心里去杀了,剥了皮,洗净了,放在土灶上煨起来,顿时肉香四溢,太平公主闻着不觉馋涎欲滴。兔肉煨着时,樵夫进屋去,打开床后的木柜,拿出一套粗布衣裤来抱着向公主憨憨一笑,然后向溪边走去。

一会儿,樵夫从小溪里洗干净了身子,换了干净布衣,回来后忙忙煮饭,又把兔肉扯成小块,再支起那张板桌,再和公主对坐,默默无言地吃饭。饭后,樵夫从柴担上掏出许多芦花来,先把床上肮脏的被褥拿去,把那些芦花厚厚地软软地辅了一床,然后打开木柜,拿出一幅布来,遮住了芦花,于是一床很厚很软很纯朴的别致漂亮的褥子就成了。又另外拿了一卷干净的棉被来,叠在床头。看那被面上,虽是一方蓝布、一方白布地补缀着,却洗得十分清洁。然后樵夫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下,先去倒下睡了。

公主被樵夫默默无语地做着的这一切,深深感动了,回想自己从前任凭豪奴欺凌百姓,不觉心间愧得猫爪抓地一般难受,这种感觉也是她自出娘胎头一回体会到的,她怎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居然是这样的难以忍受。这一夜,公主又是睡不着,不过她的心境和昨夜大不相同。

睡不着的她听在地上睡的樵夫也不能安睡,不时有窸窣翻腾的声息。公主心中一动,便从床上坐起,一只雪白的小脚儿便垂在了床沿下面,忽然黑地里伸过一只手来,将公主的脚轻轻握住,一缕热气伴着一缕患难真情便直钻入心头,于是四十多岁的她也暗地里伸过手去握住年纪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樵夫的手。年轻樵夫那强壮的身躯一个翻腾就上了床,两人直直恩爱缠绵了一夜。

第二天,打定了主意就跟着樵夫过下半辈子的太公平主把自己随身插戴的珍宝珠翠金钗银簪全卸下来,统统交给樵夫,叮嘱他拿到城中去折卖了,估量最少也卖得上万银钱;又把自己的身世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樵夫一听说她原来竟是位公主,而且还是太平公主,惊得目瞪口呆,两眼定定地看着公主的粉脸儿,公主忙去拉住他,又把得了银钱和他逃到远僻地方住着、做一对长久夫妇的打算说了,樵夫这才快活起来,高兴得满屋子跳着笑着。然后两人又亲热了一会儿,樵夫才拿着那些珍宝进城去了。

到底天网恢恢,这里公主正坐在茅屋中等候樵夫回来,闲着无事又拿起一件樵夫穿的破衲,坐在阳光下补缀着,忽然十多名连日四处寻查她的官兵一拥进屋来,一根绳子就把公主绑了个结结实实,任凭公主娇声啼哭却无人怜惜,横拖竖拽地拉出了山径,路旁停着一辆板车。

进了京城,公主被囚禁在一间小小的黑屋子里,还不过天晚时分,黄门官就捧旨宣读,圣上赐公主自尽。接着一条白罗带就套在了为年轻有情的樵夫而泪流满面的太平公主的脖子上,两个太监上去用劲一绞,风流一世的太平公主就活活地被绞死了。

第二天,又有一队兵士到南山茅屋中去搜捕那个天真单纯却善良真诚的年轻樵夫,却见一个全身干干净净粗布衣服的年轻男子,高高挂在屋脊子上,上吊自尽了。一搜他的身,发现怀里还有一包金银珠翠,不用说,这就是那个为报公主的一夜恩情而以死相殉的痴情的可怜樵夫了。

可怜太平公主风流一世,阅人无数,都说她淫冶妖艳,殊不知那些攀附她的美貌男儿哪一个不是一边图着她的美貌一边享着她的富贵,到头来还是这个在患难中一夜缠绵的樵夫,待她以一片真情一片痴情一片爱情。

玄宗皇帝赐死太平公主后,查明太平公主长子薛崇简却十分贤明,太平公主秘谋起事时,他曾竭力劝谏,以致惹怒了他母亲,喝令家奴把薛崇简打得皮开肉绽,倒在床上不能行走。

太平公主死后,玄宗命人把他扶进宫来,当面劝慰了一番,复了他的官,且又赐姓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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