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心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翠青？翠青！”
她喊了两句，忽然间顿住。
翠青已经死了。
被顾夷那个贱女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弄死了。
她撩起床帐，瞧见外面三分天光。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
今日十五，又要去文房四宝阁，可翠青已经死了，无人再帮自己跑腿，若是再找个丫鬟顶替翠青的话……
“夫人……”
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顶替了翠青的丫鬟小萍。
“怎么了？”江盈心有些嫌弃道。
那丫鬟忙说道：“不是夫人在喊吗？奴婢这就来服饰夫人。”
“不必。”江盈心瞪了她一眼，“我还想睡会儿，你给我出去，真是半点眼色都没有。”
“唉，奴婢知晓了。”小萍讪然道。
江盈心一脚踹在脚踏上，她身边没个靠谱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也许今日她得自己亲自去趟文房四宝阁了，这正好可以见一见……见一见那个令她思之入狂的人。
“小萍。”她摇了摇床头一个铃，小萍便又跑了进来，这会儿不必方才的鲁莽，学乖了许多。
“夫人请吩咐。”
“翠青昨天葬下去没？”江盈心问道。
“没，尸体停在了野庙，要烧，也就这两天了。”小萍说着有些后怕。
这府里最近死的都是她认识的人，她总是觉得毛毛的，生怕这晦气染到自己身上。
文房四宝阁是一家书店，此处东西价高物美，平常人家很少来买。
此处有人抚琴，素手拨弦，琴声悠扬。
江盈心听了几曲耐心便磨得差不多了。
“你们家主子，到底在不在这里？”她压抑着不耐，又问了一遍。
可惜无人应答。
方才只店里一个伙计将她领到这个房间，让她等着，等到如今，也没见个人影。
问话也无人应答，倒是那抚琴人，又开始一曲，令她心烦意燥。
她推开杯盏，走过去掀开那层层轻纱，欲将抚琴人揪出来。
走进去，她终是见着这本人了，只是这人古怪，在层层白纱背后，还带着个幕篱。
“你……”江盈心看他身形犹豫了起来。
还不等那人自己揭开幕篱，她就坐在他身边，压住他拨弦的手。
“你……让我等很久了。”她的声音软软的，一如多年前，向他撒娇的场景。
琴音顿，掩在幕篱下的那张脸，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黑影从窗户跳进屋子里。
谢泠只抬眼看了他一眼。
“跟到人了？”
“在文房四宝阁。”
“江氏也在那里？”谢泠蹙眉道。
“是。”
谢泠顿时明白了。
“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二人此前不曾见面，看起来要说的话还不少。”
“江氏被****蒙蔽双眼，放在后宅，怕是对将军不利。”黑影分析道。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且将这封信送去给那人。”谢泠拿出一封黑皮的信，递给黑影。
黑影应下人一闪就消失在屋内。
宰相府内，同样有人在探讨此事。
“百花斋、文房四宝阁还有绿萝庄，都是碧娘常去的地方，这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很可能与她背后之人有所联系。”宋青溪说道。
霍赢翻阅着这几处的资料，“这几处看起来都无甚异样，只是还是需要人去查探，不过不能让人起疑，要我说，最好还是盯紧碧娘，顺藤摸瓜。”
“学生正是这么想的。”宋青溪说道。
“此事不疑操之过急，我们既然都等了那么久，多等一会儿也无妨，重要的是，不能让那个祸根跑了。”霍赢说道。
“是。”
“还有你那后院的妇人，既然你是一家之主，就该以身作则，连女人都调教不好，何以为人夫？”霍赢不满道。
宋青溪叹了口气：“是学生无能，只是顾淑梅尤其卑劣，恕学生此事一了，便不会将她留在府中。”
霍赢犹豫着，没有松口。
宋青溪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将顾夷那日给他看的东西，上面所陈述的内容告知。
霍赢一愕，叹息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当初给那妾室安排的奶娘有没有什么绣艺，我不知道，但内里的一些细节，她都清清楚楚。”
“我不妨告诉你，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处理那赵氏是我默许的。”
宋青溪惊讶道：“如此，那令千金……？”
“是妾室所生，她妄图瞒天过海，我不说，也仅仅是为了成全大夫人的意想罢了。”霍赢说道。
“那大人是否需要我去寻……”
“不必，我已经寻到了。”
“寻到了？”
“只是不确定是哪个罢了，一个便是你的夫人，这也正是我让你娶她的原因，另一个，则是将军府的侧房顾氏。”
宋青溪险些就将杯子碰倒。
“怎会与她二人有关，既是如此，大人为何去认回？”
“她二人配不上相府千金的身份，我霍赢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可以在背后给她们一些助力，护她们周全，全然当她们嫁出去了，霍家，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儿的。”霍赢叹息道。
他家里个个都是文采斐然，皆是雅学者，家境和美，他在二十多年前能够无视自己的美妾庶女，任由夫人发落，二十多年后，自然也不会认回一个目不识丁、不通礼仪的女儿，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她是个女子，况且已经嫁了人，便更无转圜的余地了。
宋青溪默然，未曾料想过这一面。
外面传来哎呀一声，宋青溪打开门，瞧见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将一盘糕点打翻。
小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心虚不已。
霍赢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你听见什么了？”他问道。
“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小梨立马回答道。
“等会儿你收拾东西回家乡去吧。”霍赢说道。
小梨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忙不迭应下。
小五伏在窗沿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转瞬，他便回到了知媛的院落。
“小姐，小梨被遣走了。”他站在门口，隔了一道屏风，与知媛说话。
“她粗心大意，早该被遣走。”屏风后面传来她的声音，不算虚弱，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听到了什么？”知媛问道。
“相府千金。”小五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相府千金？”知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来听听。”
淑梅扶着赵熏眉坐在亭子里，笑吟吟地给她添了杯茶水，递给她。
“淑梅啊，你家相公和宰相说什么事儿啊？”赵熏眉问道。
“没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些公务，男人嘛，总归是要做大事的。”淑梅笑道。
“哦，你能看开就好，我可不希望遭你抱怨。”赵熏眉又看了她两眼，似乎在观察她是否有记恨于她。
“嗯，这都要靠婶婶的提点，是我不识好歹，差点误会了婶婶。”淑梅一脸愧疚。
“这算什么事儿，婶婶是你的亲人，能不帮你吗？”赵熏眉说道。
“婶婶说得是。”淑梅掐着帕子，脸上带着笑容。
“夫人说了，晚上请小姐留下一道用餐。”外面来了个丫鬟通报。
淑梅有些意外，笑着应下了。
宋青溪谈完事情自己便先行离开处理公务，而淑梅留下，陪了赵熏眉一下午。
到了晚间，霍夫人瞧见淑梅好不亲热，淑梅眼睛红红的拱在她怀里，淑荷姗姗来迟，端着礼仪坐在一边。
淑梅轻哼了一声，谁都没有听见。
“淑梅，多吃点，瞧你最近瘦的。”霍夫人没敢提她流产的事情，生怕惹得她伤心，又是同情又是可怜，对她愈发的轻声软语。
淑梅矜持地道了谢。
赵熏眉脸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有些不满，觉得霍夫人冷落了淑荷。
“来，淑荷，吃点笋片。”她给淑荷夹了块菜，淑荷却将碗缩了缩。
“婶婶，我不喜欢吃笋片。”
这本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可不知为何，淑荷还是拒了。
赵熏眉尴尬地将菜放到自己碗里，淑梅见状又给赵熏眉夹了块鱼，“婶婶也要多吃点呢。”
霍夫人见状笑道：“淑梅真是贴心，熏眉她最爱吃鱼了，平日恁地矜持，只要一有鱼，她都会忍不住多吃两块的。”
赵熏眉强挤出笑容，应了一声，又偷偷地瞪了淑梅一眼，将鱼吃了。
淑梅被她瞪得莫名其妙，而后忽然一怔。
她忘了，婶婶是吃不得鱼的，每次一吃鱼浑身都得起疹子。
可方才霍夫人分明说了，婶婶最喜欢吃鱼了，婶婶什么都没说就吃下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淑梅瞧了又瞧，压下心思，已经心不在焉了。
翌日，赵熏眉便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淑荷扔掉书，揉了揉眉心。
赵熏眉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就连她都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难不成霍夫人看不出来？
昨天淑梅的眼色也不太对，让她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假的就是假的，可她辛苦了这么久，就算是假的，也只能把它变成真的。
“去帮我递个信儿给将军府上的顾氏，就说，我约她在茗溪楼。”
淑荷将指甲磨得圆滑，就连花蔻都不染，素净地模样有些羸弱，无害而又纯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