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蒋总的脸上也渗出了红晕，他起身如厕，走出内间。千山峰又和风清扬喝了一盅，瞟了瞟樊迪，略有深意地向风清扬道：“风律师？”
“自己人”，风清扬向千山峰点了点头，示意不用避讳樊迪，马上，樊迪就看到千山峰清醒了过来，那股矍铄的眼神完全击散了方才不能自控的醉汉形象。
“公司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千山峰有点沮丧，盯着风清扬，“后面的事儿……”
“您放心”，风律师一脸自信，“我得对得起您这壶酒。”
“有风律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樊迪可没在千山峰脸上看出放心的意思来，千山峰沉默了片刻，又低声说道：“她在青龙院，蓬莱厅”。
“这是？”风清扬不太能理解。
“她有她的应酬，我有我的”，千山峰解释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夫妻也是”，樊迪看到千山峰脸上闪过一丝怨恨，“说句难听的话，风律师，这女人其实一直当我是骡子。”
风清扬笑而不答，而樊迪确实听出了一点味道，千山峰嘴里这个人，大约就是千山峰的老婆，也是千山论剑建筑公司母公司——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把千山峰的个人信息和公司信息一对照，就能得出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没错，这个牛气哄哄的老总是为自己老婆打工，而至于是老婆变老板，还是老板变老婆，樊迪可就查不到了。
“除了公司的事儿之外，您还得帮我一个忙”，千山峰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向风清扬说着，边说边瞟向樊迪。樊迪知道，即便风清扬已经给自己做了保证，下面的话千山峰还是不想让自己听到，她马上知趣地说要去看看许久没回来的蒋总，风清扬则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樊迪的善解人意表示赞许。
走出内间，来到外间宽敞书房的角落，拉开一扇如屏风般的门，就是隐士厅的盥洗间，樊迪一进去，就看到蒋总根本没有任何如厕的意思，整装坐在扣着盖的马桶上，低头闭目，犹如入定。
“老大？老大？”樊迪上前轻声喊道，蒋总抬起了头，双眼朦胧地看着樊迪。樊迪有点惊讶，蒋总的确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喝醉，而蒋总也的确马上回应道：“我没事儿。”
“你干嘛非让我那么直白地挤兑人家峰总”，樊迪撅了撅嘴，有点委屈，走到盥洗台边整理着衣服，“早知道这局这么尴尬，还不如不来。”
蒋总在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樊迪。樊迪心里一动，老家伙这是喝了点酒来了劲，加上两人好久没有这样的接触，在这种环境下，的确有点刺激。她松开腰带，就自顾自拿出口红，面对镜子补着妆，蒋总则在后面开始了能令所有男人兴奋的事业。
“你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合着是出来寻开心了是不是？”樊迪扶住盥洗台，让自己身体能保持平衡，身后的男人开始了喘息，低声嗯了几声，不知道算不算给自己的回答。樊迪也不再问，她虽然暗下决心，让自己不陷入风清扬和千山峰之间的神秘关系之中，但也还是掩盖不住好奇之心，她隐隐觉得，这其后可能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大到把她所知的这几个人、几件事都揉在了一起。要是自己能堪破这个秘密，就有可能看透这些人的真正面目，拿到真正有价值的砝码，成为职场学中所说的一个团队中的“一股力量”。
一股能在黄金三角中游刃有余的力量。在未来，也能成为这个团队中独当一面的响当当的人物。
黄金四角，不，黄金菱。樊迪在心里捉摸着名号，感觉身后的蒋总马上要结束了。而门外传来的瓷器碎裂声，和一阵连续而模糊的女人嘶吼声击溃了蒋总。两人收拾好妆容，樊迪拉开屏风，就看到一个40岁左右、略显肥胖、打扮阔气的中年妇女气冲冲从内间走了出来，瞪了樊迪一眼，走出了隐士厅。而风律师也随后走了出来，一脸严肃地对蒋总说：“蒋总，咱们走吧。”
蒋总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风清扬给樊迪一个眼色，樊迪马上反应过来，帮蒋总穿上外套，拿上自己的衣服和包，跟着风清扬走出了门外。
门口的保安一声不吭，为三人带路。夜色已晚，但樊迪还是能看出来，这条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截然不同。走出草地，地面变成了大块的错砌石砖，石砖上雕刻着规律而优美的海浪花纹，再次走过一座宽敞院子时，樊迪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面朝东的一面墙上雕刻着一条狂傲翻滚的巨龙，巨龙的四只巨爪踩踏着四个苍劲有力的石字——润物无声。
几人无声地走出四合院，院外的豪车已经不见了大半，保安的数量也比傍晚时分少了许多，风清扬帮樊迪将微醺的蒋总扶上车，俯在蒋总身边低声道：“得势女人，蛮横无理。”
蒋总满意地笑了，点点头，回道：“和咱们无关。”
“那是”，风清扬从车后座抽身出来，关上车门，向樊迪点点头。上了自己的车。樊迪极力脑补刚才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故事，感觉今天晚上这个饭真是吃得索然无味。她看着风清扬的车开出大院，在胡同中逐渐远去，想着玄武、朱雀、青龙石雕，突然对那只白虎石雕下面，自己没有看到的文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
厚德载物、内圣外王、润物无声。这些听起来逼格颇高的词儿，其实对这些已经没救了的有钱人一点用都没有。
樊迪踟蹰片刻，看了一眼车后座上已经醉倒的蒋总，将车门锁上，原路返回。保安还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就忘记这样的美女，这让她没有任何阻碍地独自进到了四合院中。她凭着记忆一路来到了那个即便在傍晚都略显阴森的白虎院，小心翼翼地走进丛丛叠叠的树林之中，远远就看到一束月光正好照在白虎脚下的石碑之上。樊迪屏住呼吸，默默地在心里念着其上的四个石刻大字—— 人生如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