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采薇听阿阮提到百草谷,心中不免打了一个突。那百草谷原是战国墨家后裔,始皇帝嬴政一统天下之后,便归隐不出,只以保存墨家偃术为己任。百草谷地处南疆深山之中,行在极为荒僻,谷中弟子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知者甚少。此时呼延采薇听阿阮说出“百草谷”三字,联想到谷中近日种种蹊跷之事,心中却是一凛。
呼延采薇心中翻过无数念头,却听得阿阮笑道:“谢衣哥哥是偃师,他说百草谷有偃术流传,想要去讨教讨教。”
呼延采薇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须知墨家机关偃术奥妙无穷,有主宰天下沉浮之力,历代帝王莫不欲使其为己所用,若不能用时,便宁可毁去偃师性命学识,也不愿其落到他人手中,成为隐患。百草谷为避祸之故,远离中原隐居南疆,又约束弟子,若在江湖行走,只以粗浅偃术相助百姓改善民生,且不得泄露来历。是故族中偃术流传之事,极为机密,却不知那“谢衣哥哥”从何处知道。亦不知是友是敌---须知江湖上仇家寻仇之时,往往并不直言寻仇,只以“讨教”相代,其中怨毒杀气却是刻骨之深。
呼延采薇还欲再问,便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朗浑厚的男子之声:“阿阮,既然捉回了阿狸,便早些回来吧,莫误了别人休息。”
呼延采薇闻声回头,只见门外站了一名男子,白衣整洁,长身玉立,眉宇间舒朗温和,嘴角含笑,手提一盏八角琉璃灯盏,将身周晕出一圈淡淡光环。
呼延采薇一见那男子,不知怎地,便觉一阵羞赧,一双赤脚竟似无处安放一般,趾头曲起来往脚掌下藏身。呼延采薇心头咚咚乱跳,只想多看那男子两眼,又觉得直视于人太过无礼,只好低了头从眼角偷偷打量于他。
阿阮答应一声,便向呼延采薇告辞。呼延采薇心里此时颠来倒去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们汉人男子竟生得如此好看。”直到阿阮连唤数声方才如梦初醒。
呼延采薇将阿阮送到门外,谢衣向她微微颌首致意,便与阿阮回了自己院落。
呼延采薇将院门关上,心中好生一阵懊恼,暗暗自责道:“采薇啊采薇,适才听那姑娘所言,想必这便是她口中的谢衣哥哥。如今谷中有事,你奉命探查,这谢衣也不知道是友是敌,你却只管贪看人家相貌英俊,当真失职。”她这里捂脸自责,只觉手下肌肤滚烫无比。
这一夜里,呼延采薇睡得并不踏实。模模糊糊中已是天色大亮。呼延采薇三人用过早餐便按昨日安排前往君山集探查。至于谢衣是友是敌此时却无暇顾及了。
君山位于岳阳城外洞庭湖中,原是一座小岛,四面环水,唯舟楫可通,素来并无人居。岛上树木参天草深过腰,所幸呼延采薇手中巨镰可用,一路上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风小魂将额头汗水抹了一把,道:“程大叔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这草比咱们百草谷生得还旺。”
风小舞笑道:“哥,你莫要抱怨了。这一路行来,你没发现野草已经没有前面那么密实了吗?地上也渐渐有了人踩出来的小道。想来程大叔所居之处已是不远。”
呼延采薇赞道:“小舞心细。此间草木茂盛,人迹早被草木掩盖,若不是留心注意,万万看不出来的。咱们便顺着这小道往前,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三人一路寻迹而行,那小路原是靠人双脚行走而出,痕迹时有时无,颇难辨识。有时野草重生,便将来路掩盖,好几次差点断了线索。三人走了半天,眼前豁然开阔:一间茅舍孤零零位于树木之间的一块空地上,屋旁开了一块小小菜田。
风小魂喜道:“到了!便是这里了!”便欲朝茅屋直奔而去,却被呼延采薇一把拉住。
呼延采薇道:“慢着。程大叔失踪之事颇为蹊跷,切莫莽撞,小心陷阱。”
三人小心掩近跟前,只见眼前房门洞开,周遭只闻风过树梢之声。三人互为护持,呈品字型跨入房中,只见屋内客堂一张八仙桌翻倒在地,一条桌腿被利器削去半截,茬口处颇见新鲜。
客堂左手一间小小卧房,摆着一张木榻,榻上被褥凌乱,一件男式外衣一半搭在榻上,一半垂落在地,便如主人在睡梦中仓促遇敌,连衣服都不及穿上。榻前窗下倒着一张竹椅,上面染着一滩黑色污迹。
风小魂伸手在那污迹上蹭了两下,将指头放到鼻下一嗅,抬头对呼延采薇点头道:“是血。”又用舌尖舔了一舔:“血中有神农藤与雄黄的味道,正是咱们百草谷打熬筋骨的草药配方,伤者应是程大叔。”
呼延采薇蹙眉沉思道:“程大叔武功不弱,此地只有血迹,未见尸身,莫不成是逃走了?”
那边风小舞也有发现,却是一条翠绿色布条。布条破损处颇为毛躁,竟像被人大力撕下来的一般。风小舞将布条检视一番道:“这布条织法怪异,不是我南疆与中原的手艺,倒像是西域的手法。”
风小魂大为不解:“西域?西域距此千里迢迢,咱们百草谷连中原都少有涉足,又怎会招惹上西域之人?”
三人正一筹莫展间,忽听得屋外有衣袂带风之声。呼延采薇低呼一声:“小心!”便从窗户上一跃而出。风小舞风小魂二人也跟着跃出。
呼延采薇跃出窗外,便见菜地边上背朝自己站着一个绿衣人,背上背一张黄澄澄的金弓。呼延采薇见了这绿衣人,心中反倒镇定下来,手中巨镰在地上一拄,扬声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来此?”
那绿衣人转过身来,呵呵一阵怪笑道:“你们要找那程廷均的下落只怕是白费力气。本座不忍你等白费力气,故此来知会一声。
风小魂一听这话,指着那绿衣人便喝道:“说!掳走程师傅的人是不是你?”
那绿衣人冷笑一声道:“就凭他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还不配本座出手。本座今日好端端在水边垂钓,不意竟见尔等上岛,不过一时好心来告知尔等,尔等却冤枉于本座,当真蠢笨至极。”
风小舞亦挺身而上,与风小魂并肩而立,将手中不挑一扬,哼道:“哼!你身上衣服颜色与这布条一模一样,掳人的便不是你,也与你大有干系。”
呼延采薇扫了风小舞手中布条一眼,扬声道:“尊驾既然现身示警,不如干脆便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如若不然,”她将手中巨镰一挥:“只怕我三人让你走,我手中‘西风’也不让你走!”
那绿衣人仰天大笑道:“有趣,当真有趣。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拦住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