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雨凝猛然睁大眼，她们这次明明是来教训那庄宛宁的！她隐忍了这么久，就落个斟茶道歉的结果？
她怒目圆睁，原本要跳起来，去和那庄宛宁说理，但却被自己的娘亲拖住手。她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娘亲，不明白她为何拖住自己。
沈姨娘压低声音道：“听话。”
庄雨凝从来不曾听见过，娘亲这样压抑仿佛认命的声音。她一时被惊到了，于是就听话了。
沈姨娘亲自倒了杯茶，手一点都没有抖，动作漂亮得仿佛在表演茶艺一般，加上人本就美艳，比之茶馆里负责表演茶艺的女子，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庄宛宁看着她的动作，她知道了——那庄雨凝是个草包，她的娘可不是！能够忍到这种地步的，城府也非一般人可比了。
她这样，就是为自己竖立了一个强敌吧？
但她不怕。有什么招，就来什么招好了。她接着。庄宛宁并不觉得怕。
沈姨娘说话说话，声音平静而悦耳，和开始时候竟然没什么两样。尽管刚才失态了片刻，如今她依然是那个被庄国栋宠爱了许多年的姨娘，住在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富有气度。
庄宛宁望着她的样子，心中觉得她不去演变脸，当真是屈才了。她也没有说话。刚才那一幕，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够了，都是在一个府里的人，要说话不急在一时。沈姨娘捧起茶杯，走到她面前，一脸柔和，毫无庄雨凝的那点委屈劲。那姑娘，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又何谈城府？
她将茶杯递给她，“是雨儿的错，请原谅雨儿年幼无知，不懂长幼之序，甚至侮辱于你。”
庄宛宁笑笑，这位姨娘说话，当真是十分的有技巧，她并不说自己的错，反而说成了小孩子的过失而已。于是她道：“不。”
场面这样被她一折腾，反而显得有些尴尬。
“她的错，也是你的错。假如她能被教好，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庄宛宁大大咧咧的说，既然有人给她脸面，她也不介意接着，要知道，她能这么做的场合可不多——能让别人认栽，何乐而不为？
沈姨娘脸色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庄宛宁道：“谢过姨娘。”
即使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即使都在国公府内，但她却是姨娘，她却是嫡出大小姐。纵然她这大小姐名声十分不好，而她这个姨娘还是管着家的，她喝她递来的一杯茶，名分上也还是过得去。
身份二字，宛若天堑。
彼时的庄宛宁，或许并不曾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得罪了她，所以她要她讨回代价。
既然道歉了，那就好。
庄宛宁微微一笑，她并不信这沈姨娘会这么容易改好，但她的要求，只是这一次，她赢了他们，仅此而已。她喝了一口茶，沈姨娘才退后，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去。
她回去以后，不出意外地看见红袖和墨竹在等着。她诧异道：“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管她们管得太宽松了。
红袖是个老实的，于是就简单的交代了：“如意刚刚去看了一眼，说大小姐和人吵起来了。所以，所以……”
庄宛宁这才悟了。“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她坐下，墨竹端了一壶茶过来，说是给小姐嗽嗽口。庄宛宁眯了眯眼，似乎十分享受茶香的样子，随后趴下来，也不说别的话了。墨竹道：“小姐很累么？”
“不，”庄宛宁的语气，却截然相反。“一点都不累。”
说着，她将刚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她说得很简单，但因为口才好，刚才经历的一切，听来竟有几分惊心动魄。墨竹最后听故事那样鼓了几下掌，轻轻的，她没注意到的是，这个动作还是她从庄宛宁那里学来的。
她道：“小姐，她们认栽了，那以后就没人会为难小姐了吧？”
庄宛宁望着她，也不多说话。她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只是如今又多添了一件而已。她反而笑一笑，看起来十分温柔的道：“希望如此。说起这个，过几日就轮到你守夜了么？”
守夜。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实际上，确实就是这样的。丫鬟轮流守夜，国公府中一直都是这样，而且唯有最得脸的贴身丫鬟，才能睡在主子床边。庄宛宁这样问，不禁引起了墨竹的惊异。
墨竹也不是毫无脾气和个性的，她从街边被人捡回来，卖到了这国公府之后，见的人并不多，来来去去最远的，也不过是外边街上买一个糖人来给小时候的庄宛宁。她的天地狭窄，所以看起来笨，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一个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不知道的人，要她解答出来方程式，那是不可能的事。并不是他们笨，而是他们走过的路太短，去过的地方太小。——这是庄宛宁来到古代以后的感想之一。
墨竹看了看这屋子，然后道：“小姐……”她压低了声音：“小姐要奴婢换衣裳，是要做些什么？”
换衣裳。
本来就是发生不久的事情，但墨竹居然立刻就联想到了“换衣裳”和“守夜”之间的关系？
庄宛宁莞尔，却并不惊讶，她点头，“是要你做些事，但不必怕，很安全的。”
安全。
当然是安全了。
一日深夜之中，庭院里最是寂静。这国公府很大，晚上却是大家都安静歇息了的。今夜守夜的人是墨竹，她关上了门，在小间内按照小姐吩咐，换好了衣裳。等到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却看见庄宛宁已然换上了她的衣服。
墨竹睁大眼：“小姐……”
这丫鬟的衣裳，看上去竟然是称身的。因为庄宛宁这具身体，多年来经受虐待，虐打不少，纵然在国公府内，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养身体。显得好看那是神迹，或者说天生丽质。但这身板子，终究是张不开了，因此并不会有墨竹的衣裳她穿着太小的情况出现。
说到底，人都是人，丫鬟和主子都过一样的生活，主子看起来也不比丫鬟号多少。
墨竹看见小姐穿着她的衣裳，头发也放了下来重新扎好了，她坐在床上对她笑。眉眼弯弯，那种带着英气和一点点调皮的好看。她和她擦身而过，对她说：“乖，呆在房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然后她从窗里跃了出去。
墨竹摸上床，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她是第一次睡主子的床，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响，她才想起来——莫非小姐是要偷跑出去玩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