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从马车折返，一来一回之间已经想明白了关键。是他不够专注案情，才会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他远远看着飞染立在桥头等他，心中说不出的愉悦。或许她总是在无意间惹他胸闷，可难得体验一把“胸闷”，也是不错的。
他走近飞染，突然间为难了。“要坐在石阶上吗？”席地而坐也是他没有体验过的。
飞染想了想说：“我的衣裳是新的，是大人让我换的！”她依旧耿耿于怀，为什么查案的时候，她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以前，我和师傅下山采买，师傅都特意让我换旧的棉布衣裳。师傅说……”
“喝吧！”宋青莯递上茶杯，把茶壶放在桥墩上。
“噢。”飞染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她跑了这么久，确实口渴了。
“还要吗？”
“要！”
宋青莯又替她倒上一杯。
茶杯精致小巧，飞染一连喝了三杯，这才发现不对劲。“咦，大人您不是口渴了吗？怎么自己不喝？”
我怕你口渴，这才拿了茶壶过来，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宋青莯默默吐槽，嘴里却道：“我喝过了。”
“既然大人喝过了，那我们就来查案吧。”飞染一脸急切，“大人，我刚才想过了，他没有呼救，一定是嘴巴被人堵上了。我说得对不对？”
宋青莯抿嘴看她。他突然很想说，那你把嘴巴堵上，再跑一次我看看。他知道，她一定会满口应承，只能咽下这话，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月色多美啊，凉风习习，街上又没有闲杂人等，她就不想和他月下漫步？
“大人，我说得不对吗？”飞染侧头想了想，失落地说：“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也不能说不对。”宋青莯不忍看她情绪低落，“之前是我疏忽了。人在危急的时候，本能地会选择求救。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不过张大宏的儿子懂得逃跑，必定会求救。这附近这么多居民，就算他口不能言，也一定会想办法弄出声响。”
“所以呢？”飞染越听越糊涂。
宋青莯转头看她。她脸上的红潮尚未完全褪去，额头残留的汗水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他情不自禁伸手……
“大人，你干什么！”飞染敏捷地弹开一大步，“我说过的，你若是再敢动手动脚，我一掌把你打飞哦！”
她要不要这么大反应！宋青莯表情微僵，拳头握得“咯吱”响。他又没有得瘟疫！
“大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你真的得改改凡事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师傅说过，对人要守礼守节，说话行事要有分寸。”
宋青莯深吸两口气，才能勉强控制情绪。难道这世界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满京城都知道，他最是冷漠孤傲，十分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多年前，皇上一时高兴，拉着他的手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再没有逾越君臣的“距离”，这会儿他竟然被他的飞染妹妹义正言辞地教训，真是情以何堪！
“你的额头都是汗，吹了风会着凉。”宋青莯的声音平淡如水，又隐含委屈。
飞染愣了一下，拿出手绢胡乱把脸抹了一遍。“好了！”她收起帕子，不自然地别开视线，问道：“大人，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宋青莯再次胸闷，“或许我们四处走走，就知道了。”
“那要往哪里走？”飞染环顾四周，“您再指个方向，我跑给您看。”
“我们一起走走吧。”宋青莯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他怀疑，飞染会拒绝他。
果不其然，飞染大声说：“大人，我比你跑得快，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
宋青莯不理她，转身朝河边的树荫下走去。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河水在他们身旁缓缓流淌，空气中泛着青草的香味。这么美好的夜晚，他应该说点什么？
等等！
宋青莯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飞染一直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即便他放慢脚步，她也总是与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走在我身后？”宋青莯停下脚步，直接询问。
飞染想也没想，回道：“俞捕头教过我，您是上官，出门的时候，他走在您身后，我们走在他身后。一般都是半步至一步的距离。”
“所以，你觉得我们这是在巡逻吗？”
“我们不是在查案吗？查案不是和巡逻一样的吗？”
宋青莯一口气堵在胸口，偏偏是他对她说，他们半夜出门，是为了查案！他疾走两步，沉声命令：“过来，走在我边上。”
“噢！”飞染听话地走在他边上，左顾右盼。
宋青莯已经懒得问她，她又在干什么。这么美丽的夜晚，都被她破坏了！他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许久，飞染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大人，河边连个人影都没有，更没有藏身的地方，你到底在查什么啊？”
“是啊，我在查什么！”宋青莯苦笑。他一定是读了十多年书，读得傻掉了，才会想着与她花前月下。
“走吧，回去吧。”他叹一口气。
“就这样回去？”飞染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冷吗？”
宋青莯这么一问，飞染才发现，她跑了两圈，现在被冷风一吹，果然有点冷。可一想到最后一名受害人可能还活着，她又不甘心地说：“大人，我不冷，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
“查案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不是查案重要，是救人重要！”飞染小手紧握拳头。
“你知道京城每天要死多少人吗？就是这一刻，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做犯法的事吗？”
“我不知道。”飞染摇头，“可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即便最后一个失踪的人已经死了，我们也尽力了。只要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不是吗？”
宋青莯不语。对他来说，他是因为飞染的要求，这才接下这桩案子；他为了抓一个娈童犯的典型，这才尽心查案。救人，只能算顺带吧？
“大人，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一个好人！”飞染是真心的。
“走吧！”宋青莯五味陈杂，“我不是说回衙门，是回马车上等着。”
“大人，你说‘等着’，您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飞染满眼崇拜，神情仿佛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