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很想抓着飞染的肩膀问一句，你是不是上天派来，专门与我作对的。
从他十岁遇上她，他的人生时时刻刻都在围着她打转，可她呢？她不止把他忘了，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也就算了，时至此刻，她居然依旧心心念念回庵堂。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休想回去当尼姑！
一旁，飞染知道宋青莯正在生她的气，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她小声问：“你生气了？能问问为什么吗？”
“没有。”
“你不想招收女捕快了吗？”飞染试探着问，又担忧地说：“可是我不能一直呆在衙门，我总要回净心庵的。”
山柏与山槐在马车外对视一眼，恨不得捂住飞染的嘴大叫：姑奶奶，你行行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短暂的沉默过后，宋青莯深吸两口气，好声好气地说：“捕快必须身家清白，就像你，我知道你是息嗔师太的徒弟，从小在庵堂长大，不认识品流复杂的人。可街上找来的人，万一她们心怀不轨怎么办？”
他终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说，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来遮掩。
飞染想了想他的话，又见他神色如常，高兴地说：“你不生气就好。既然这事是我惹出来的，师傅说过，做事要负责任，我去和她们说清楚吧。”
“你想怎么说？告诉她们，衙门暂时不招收女捕快？我相信俞捕头已经说过了。”
“呃……”飞染沉思许久，小声问：“那我和她们比武，把她们全都打跑，这样总可以了吧？”
宋青莯失笑，转念间又点了点头。
他本想让她吃些苦头，可当他看到衙门外人头攒动的景象，又舍不得了，低声吩咐山槐：“先让那些女人相互比试，赢了的才能和飞染比试。另外，让俞毅在边上看着，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最后只能是飞染胜。”
宋青莯很信任俞毅，这一回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七上八下，就怕人群中真有武功高强的女人打赢了飞染，飞染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回净心庵去了。
夜深人静，宋青莯独坐后院的梧桐树下，隐约可以听到前面的喧闹声。
宋青莯手捏酒杯，杯内却是清水。他不喜欢失控，所以鲜少饮酒，可是和飞染在一起，明明上一刻还好端端的，下一刻他莫名就会陷入奇怪的境地。他不喜欢未知，却又期待她给他的惊喜……呃，也可能是惊吓。
宋青莯仰头，把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无法浇熄他心中的焦躁，反而令他更加迷茫。
“大人！”飞染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宋青莯，大声说：“所有人都走了，而且她们都相信了，只有打赢了我，才有机会当女捕快。”
宋青莯抬头看她。翩翩的烛火下，她的脸颊就像深秋的柿子，捏上去大概也是软软的吧？
他慌忙压下心中的念头，仰头再饮一杯清水。
“大人，你还在生气吗？”飞染讨好地笑了笑，“对不起，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饿吗？”宋青莯答非所问。
“饿！”飞染重重点头。虽然俞毅帮她打了好几场，可是想当捕快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她们口口声声一定要见宋青莯，全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她不想自己输了，惹他更加生气，唯有尽全力，所以她真的很饿。
“吃吧。”宋青莯把桌上的碟子朝飞染推了推。
“谢谢。”飞染接过碟子，“幸好我洗过手了。”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入嘴里，扑面而来的桂花清香，紧接着绵软的糯米滑入口腔，令人愉悦的甜味瞬间蔓延全身。
“太好吃了！”飞染由衷地赞美，似小猫一般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指尖。
“用筷子夹。”宋青莯急忙移开视线，再饮一杯清水。
飞染“噢”了一声，心中掠过一阵感伤。以前，师傅也不准她用手抓着吃。她夹起桂花糕塞入嘴里，突然觉得糕点没那么好吃了。
“怎么了？”宋青莯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我让你用筷子，因为……”
“我知道，你怕我的手不干净，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你师傅！”宋青莯深深怀疑，她一定是故意气他。
飞染闷闷地说：“我知道。”她夹起第三块桂花糕，胡乱咬了两下，一口吞了下去，又去夹第四块。
“太晚了，小心积食。”宋青莯看不下去了。她是饿死鬼投胎吗？
寂静的夜幕下，雪白的桂花糕从飞染的筷子间掉落在碟子上。她抬头看他，眼中蒙上了薄薄一层雾气。
“怎么了？”宋青莯怔怔地看她，不敢有丝毫动作。
飞染放下筷子，把桂花糕一掰两份，右手伸至宋青莯面前。
宋青莯想说，他不喜欢甜腻腻的糕点，可她的眼眶中盈满泪水，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唯有接过那半块桂花糕，送入嘴里。
飞染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糕点，眼泪始终没有从她的眼角滑落。
宋青莯看着不忍，低声说：“你师傅是出家人……”
“以前师傅也总是这样，不许我用手抓着吃，又说晚上不能吃太多，会积食。我每次都会把点心掰开，分一半给师傅。师傅总是吃完了才骂我，又用手抓……”
“飞染……”
“好了！”飞染突然站起身，用手绢擦了擦手指，“大人，我吃完了，谢谢你的糕点，我要回去睡觉了。”她转身往外跑。
宋青莯急巴巴站起身，想要叫住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他尚未开口，却见她已然停下了脚步。
“对了，大人。”飞染转身折回宋青莯面前，“我的工钱是怎么算的？俞捕头说他也不知道，让我问你。”
“什么工钱？”宋青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只看到她的眼中已经没了泪光。他轻轻吁一口气。
“就是每个月的工钱啊。”飞染找俞毅等人打听过了，可是他们都不告诉她，捕快一个月有多少工钱，真是太不够兄弟了。
她见宋青莯只是一味盯着自己，又道：“大人，虽然你是我的恩人，但亲兄弟明算账，你不会赖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