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很生气。他只想听飞染说一句：以后我绝不会涉险。
飞染很委屈。她家大人永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次竟然不明白她？！
“呜呜呜。”大黑哀鸣几声。
飞染循声看去。宋青莯掰过她的头，不许她分神。飞染甩开他的手，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宋青莯虽然一遍遍提醒自己，决不能心软，可他的指腹几乎下意识替她抹去了泪水。他暗暗叹息，正欲缩手，飞染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掌。
“为什么连你都不明白？！”她一边控诉，一边抓着他的手背胡乱抹眼泪。
宋青莯立时觉得，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不对，他这辈子也欠了她，不然他为什么任由她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手上？
看她眼泪一串串的，偏又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他的心又酸又软，再也装不出严厉的模样，好声好气说：“因为我不明白，你才要说给我听啊。”
飞染见他态度软化，反而哭得更伤心了，语焉不详地控诉：“早前芷兰说我，不该对敌人心软，那时候我不难过，因为她不是你，可是为什么连你都这么说。”
“你不是心软了吗？”
“我害怕。”飞染一下抱住他，呜呜咽咽说：“我本来以为他会避开，可他没有。我害怕自己会像打死那只驴子一样，一掌打死他……其实驴子口吐白沫的时候，我也很害怕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不让我杀死王奎……原来我胆子很小……明知他是坏人，还是害怕……”
飞染已经语无伦次，她只知道，她终于不用忍着，假装自己和别人一样，是很厉害的捕快。
宋青莯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领悟了她的意思。她不是对敌人心软，是她发现实战很残酷，她害怕了，不是害怕无法战胜对手，是害怕杀人。
人心很复杂，而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如果飞染要救的不是一只狗，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或许可以战胜那只驴子留给她的阴影，毫不犹豫打下那一掌。不是说她不在乎狗的性命，而是那一瞬间她胆怯，在杀人与救狗之间迟疑了。甚至于，之后她去给狗喂药，也是因为那一刻的迟疑而自责。
“害怕是正常的，每个人都会害怕。”宋青莯轻拍她的背，满心怜惜。
“可是因为我的胆小，差点害死大黑。”飞染呜咽，“你说得没错，师傅教过我，对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道理我都明白，可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想到这些。”她把眼泪抹在他衣服上，朝服硬邦邦的，没有温度，她嫌弃地抬起头，抓起他的手继续抹眼泪。
宋青莯任由她动作，低声安抚她：“没事了，你口中的大黑只是一条狗。”
“我知道它是一条狗，我们今天才认识，可它奋不顾身救我呢！”
认识！宋青莯脑海中不断回旋这个词。他不想与她较真，他的手上已经沾满她的眼泪。“你的手绢呢？”
飞染从身上摸出手绢，塞到他手中。
宋青莯五味陈杂。他知道，她这是要他替她擦眼泪，想他堂堂正四品提点刑狱司……算了！他认命地替她擦拭泪痕，好声好气问：“现在还害怕吗？”
飞染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满地控诉：“你为什么打我的……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她摸摸屁股。其实一点也不疼，但很屈辱。“师傅从来没有打过我！”
“飞染，你仔细想想我刚才的话。这一次，如果你们遇上的人武功比俞毅更高，你们能全身而退吗？再有，你这样追上去，万一他的目的是引你入陷阱呢？”
飞染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能打我屁股……”
“飞染，我很担心，才会那么生气……”
“大人，你不要生气了。以后我尽量不让你担心。”
什么叫尽量？宋青莯无力吐槽，伸手抱住她。他终于可以抱一抱她了。之前他虽然亲眼看到她没事，但是当他得知事情的始末，他真的吓坏了。“以后不要这样吓我，知道吗？”
“嗯。”飞染点头，不忿地摸摸自己的屁股。他打了她四下呢！
宋青莯顺势抓着她的手轻揉她的臀部，低声问：“疼吗？”
“不疼。”飞染老实地摇头，突然间脸红了。她为什么觉得气氛变了呢？
宋青莯惩罚她的时候，只想着让她记住这件事，这会儿他才回过味来，刚才她的胸口紧贴他的大腿，他的手掌打在她臀部，触感非常不错。
飞染愈加觉得不对劲，抬头抗议：“大人，你放开我，我真的不疼。”
宋青莯并不理会，附在她耳边说：“飞染，我知道你想抓住杀死陶妈妈的凶手，你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你师傅，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以后绝对不可以一个人出去查案，有芷兰跟着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飞染听他说得一本正经，郑重地点点头。
“另外，抓捕犯人与比武、练功是不同的，特别是对方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不需要讲究一对一，更没有先来后到……”
“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宋青莯糊涂了。芷兰明明对他说，飞染很讲原则，不愿以二敌一。他问：“我听下来，以那人的武功，若是你和芷兰合力，他不是你们的对手。”
“大人，你在怪我没有抓住他吗？”
“当然不是。”宋青莯有些急了，“我只是告诉你，面对敌人不需要讲原则。”
“我知道啊。”飞染想了想，蹙着眉头说：“芷兰怪我，没有在他们缠斗的时候帮忙吗？”她认真地分析：“那人用软剑，芷兰是长鞭，我手里只有一把小刀，只能想办法近他的身才有优势，那样会妨碍芷兰的。而且师傅说过，不管是两军对峙，还是两个人打架，都要看清楚局势，摸清对方底细，所以我想看清楚他的武功路数，再替换芷兰……芷兰应该没有怪我啊，她还提醒我剑上有毒，让我喂大黑吃解毒丸……”
“她是告诉你，让你小心！”
“原来这样。”飞染恍然大悟，“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不过大黑是一条好狗，我也不想眼睁睁看它中毒。”她看一眼裹着纱布的大狼狗，羡慕地说：“叶大人把它养得真好，又聪明又忠心。大人，你觉得叶大人愿意把它卖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