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明顺着宋青莯的目光看去。他心知肚明，他口中的“有人”是指飞染。一时间，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失神地跌坐回椅子上。
事实上，别说是林瑾明，就连宋青莯自己也没料到，不知不觉中，飞染对他的影响竟然那么深。
院子的中央，卫大志被村民团团围住，但无论村民们说什么，他就是闭嘴不语，眼睛直勾勾注视宋青莯。
不知是谁挥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打了一个趔趄。村民们一拥而上，又是喝问，又是拳打脚踢。
“宋大人，你还不快命捕快阻止他们！”林瑾明从没见过群殴的场面。
“林侯爷，你觉得他们会冤枉自己最尊敬的村长？”宋青莯轻笑，“放心，打不死人的。”
林瑾明这才明白，宋青莯命捕快与村民们缠斗，是为了耗费他们的体力。
“林侯爷，十六年前，你与先夫人成亲前后，真的没见过他吗？”宋青莯转头注视林瑾明。
林瑾明看一眼卫大志，反问：“我为什么会见过他？”
“我只是觉得，林侯爷好像很关心他。”宋青莯掩下怀疑，平淡地陈述：“侯爷与其同情杀人凶手，不如想想那堆白骨。”
林瑾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卫大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似濒死的动物，他的确心生同情，甚至觉得宋青莯太过冷酷。但他说得也没错，同情凶手是对被害人最大的残忍。他沉声问：“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小青惊呼一声：“孩子他爹！”不顾一切飞奔过来。她用力推搡村民们，嘴里叫嚷：“走开，你们都走开。”一边哭，一边抱住卫大志，用身体护着他。
“大人，侯爷。”飞染站到宋青莯身旁，低声回禀：“我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
“她有没有反过来问你问题？”宋青莯询问。
“问我？”飞染呆了一下，“她会问我什么？”她满眼疑惑，“我们单独在屋子里那么长时间，她一个字都没说。”
“这样啊。”宋青莯悄然握住飞染的手，暗道：既然我和她就快成亲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冲捕快点点头。
捕快们这才慢吞吞上前，护着卫大志夫妻。
宋青莯轻咳一声，正想开口，就见飞染的视线越过他，看着他身边的林瑾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转头看去，林瑾明正笑眯眯冲飞染招手。
飞染挣脱他的手，走到林瑾明身边问道：“侯爷，你有话问我？”
宋青莯一阵心塞。任何人想和他抢夺飞染的注意力，全都是他的敌人！他抿嘴，扬声吩咐：“把他们都带下去吧！”
卫大志突然推开小青，哑着嗓子叫喊：“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放过小青？”
宋青莯心知，卫大志口中的“小青”是坟墓中的尸骨。他看一眼跌坐在地的女人，明知故问：“你说她吗？自然与你生同眠死同穴啊！”
卫大志艰难地恳求：“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只求你不要打扰小青的安宁。”
“大人！”飞染没听清林瑾明说了什么，走到宋青莯身边，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她家大人竟然又一次猜到别人的反应，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她太崇拜她家大人了，怎么办？
相比林瑾明的郁结，宋青莯的心情终于放晴了。他冲飞染笑了笑，又冷声对卫大志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卫大志颤颤巍巍站起身，哑声说：“大人既然决定把我们都砍头，你要小青的尸骨又有何用？”
“我高兴，不成吗？”宋青莯把飞染护在身后，目光再次瞥过呆呆坐在地上的女人。
飞染沉不住气，急切地说：“如果你告诉大人，你杀了多少人，她们都是谁，或许大人不会挖出小青的尸骨。”
卫大志苍凉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挥袖擦去嘴角的血丝，抬头望着黑夜，说道：“我叫古羌，原本有秀才的功名。我和小青青梅竹马，她的爹娘却要把她嫁给村里的富户。我们一路从南边逃来，她突然生病了。如果你能放过小青，把我葬在她身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你喜欢小青，和你杀人有什么关系？”飞染难以理解。早前，宋青莯告诉她，眼前的“小青”只是替代品。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被替代？！以后就算让她遇上更聪明，更漂亮的男人，也不可能替代她家大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她对卫大志说：“喜欢一个人是无可替代的。”
“的确。”卫大志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紧抿嘴唇不再言语。
宋青莯按住飞染，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呆坐地上的女人。他可以理解，她扮演小青十六年，与卫大志做了十六年的夫妻，几乎已经成为真正的小青。但是他需要她说出，她从飞染身上看到了谁？如果是陆敏，那么她和陆家又是什么关系？
宋青莯不说话，卫大志也不开口。
恍惚中，卫大志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情人，求她不要扔下自己，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不吃不喝守在她坟前，他甚至想过随她而去。那些日子，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的小青不会离弃他。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看到小青又回来了，可她竟然不认识他了。他把她带去山洞，她想让记起他，可是她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他终于发现，她并不是他的小青。
那些女人竟敢冒充她的小青，欺骗他的感情，他只能亲手扭断她的脖子，再把她们像垃圾一样扔在树林中。
他一天又一天守在路上，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回小青，却一再失望。
沉默中，宋青莯突然开口：“既然坟墓中的女人才是你的小青，那你身后的人又是谁？”
“是啊？我是谁？”小青望着卫大志的背影，眼泪一滴又一滴滑下眼角，“十六年了，我不是小青，又是谁呢？”她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身，又“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