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一想到宋青莯可能迎娶其他女人，虽然依旧尽责地在林中寻找潜在的受害人，但她再不复之前的干劲，就连天上的太阳，在她的眼中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相比之下，林瑾明却是精神抖擞地回到庄子。陆萱看到他的神色，微微一怔，这才起身迎他进屋。
林瑾明扫一眼宋青莯，对着陆萱说：“夫人，你身体不适，无需代我待客的。若是我知道今日会有客人上门，断不会出门。”
陆萱和宋青莯皆没有料到，林瑾明一进门，说话就夹枪带棍，暗指宋青莯不请自来，打扰了陆萱养病。
宋青莯本就对林瑾明心怀芥蒂，毫不相让地驳斥：“林侯爷误会了。今日我一大早上门，并非做客，而是以提点刑狱司的身份，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宋大人，您是想‘请教’我，还是想‘审问’我？这其中可是有差别的。”他的言下之意，宋青莯若仅仅是“请教”，他没有义务回答；他若是想“审问”他，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宋青莯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没受过这样的气，他冷声说：“侯爷的意思，您唯有上了提刑司的公堂，才会不吝赐教？”
一旁，陆萱呆住了，半响才回过神，赶忙打圆场，又命丫鬟重新上茶，向林瑾明说明了玉佩的事。
幸好，林瑾明只是怀疑宋青莯利用飞染的纯真，占了她的便宜，心中一时气愤，而宋青莯挂心案子的进展，两人不约而同借着陆萱适时递上的梯子下了台阶。
陆萱暗暗吁一口气，压着声音询问：“侯爷，您看这玉佩，像不像大姐身边的丫鬟……”
“一派胡言，敏敏怎么可能与杀人案扯上关系！”林瑾明不悦地呵斥陆萱，把玉佩拿在手上细看。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见过这样的玉佩，可他一个大男人，那会儿又与陆敏新婚燕尔，哪里会注意丫鬟身上的饰物。
宋青莯只当没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他端起茶杯抿一口，轻轻放下青瓷杯盏，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其实玉佩是在一对中年男女身上寻找的。他们死了至少十五年，死的时候大约四十多岁。不知道府上有没有这样的男女失踪？”
“没有。”林瑾明肯定地摇头。
宋青莯不咸不淡地问：“侯爷不用问一问府上的管事吗？毕竟您贵人事忙，对下人的事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林瑾明注视宋青莯，不悦地说：“宋大人，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这样绕圈子，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好。”宋青莯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陆萱身上，又转而看着林瑾明。
林瑾明深深看他一眼，遣退了下人，又命丫鬟送陆萱回房休息。
陆萱上前一步，看着林瑾明欲言又止，却见他只是一味盯着宋青莯。她垂下眼睛，跟着丫鬟步出花厅，转身替他们阖上房门。
“宋大人，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林瑾明在主位坐下。
宋青莯审视林瑾明，一字一句说：“侯爷，我冒昧问一句，在先夫人过世之后，府上可有十五六岁的丫鬟相继失踪？”
林瑾明抬头，看着宋青莯的眼睛断然摇头：“没有。”他不悦地质问，“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果真是审问我吗？”
“侯爷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庄子附近方圆几十里都属于陆家，不，应该说，属于永安侯府。翻过庄子后面的那座山，便只有净心庵孤零零一个庙宇。侯爷站在我的立场，按常理推断，你觉得山上的白骨是哪里来的？”
林瑾明不怒反笑，不屑地说：“宋大人，你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若是你家死了几个下人，用得着千辛万苦弃尸荒林吗？”
“林侯爷，我没有说明白吗？那几具女尸，她们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林间，身无半缕衣物，都是被人活活扼死的。她们的皮肉早就腐烂，也不知道她们生前遭遇过什么。”
“你的意思，因为她们的死状不寻常，所以是我命人将她们弃尸山林？”林瑾明的声音压抑而沉重，他搁在桌上的右手紧紧握拳，指关节泛白，仿佛已经愤怒到极点，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揍宋青莯一拳。
宋青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无言地注视林瑾明。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早先发现的白骨，她们生前可能被强/奸过，或者被男人凌/虐过，否认就算时间过得再久，也不可能半点布料的痕迹都找不到。他不希望飞染知道这些污秽之事，这才没对任何人提及。
短暂的沉默中，宋青莯冷淡地陈述：“侯爷刚才问我，是不是前来审问你的，我现在回答你，不是。我独自前来，又请侯爷遣退了所有下人，只是想知道，这桩案子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追查下去。您是皇后娘娘的胞兄，我不想最后弄得国舅爷难堪，而我丢了乌纱……”
“真是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宋青莯叹息一声，“十六年前，先夫人多少岁？刚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吧？她突然过世，侯爷的长子也在同一天夭折，我能理解侯爷悲痛的心情。不过是几个婢女，不值得什么……”
“宋青莯，你想说，因为敏敏死了，所以我凌/辱家中的奴婢？”林瑾明猛地站起身，似乎已经愤怒到极点。他瞪着宋青莯，一字一句说：“这桩案子，若是你查不出子丑寅卯，我会恳请皇上，交由大理寺彻查。我由衷地希望，宋大人能够尽心尽责查案，别让众臣觉得，提点刑狱司不及大理寺，毁了你的名声。”
“侯爷费心了。”宋青莯轻笑一声，“我得了您这句话，定然会用心追查，相信真相不日就会浮出水面。”
“能这样，最好！”林瑾明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五个字。
宋青莯再次深深看他一眼。他并不是因为私人感情怀疑林瑾明，只不过一切都太巧合了。就眼下的证据，唯一合理的解释，林瑾明痛失爱妻，为了发泄，或者为了征服，又或是为了寻找替代品，他奸|淫自家的丫鬟，被其中一位受害人的父母发现。林家欲杀人灭口，他们这才藏起玉佩，就为了有朝一日有证据指证林瑾明。
至于案件为什么突然停止了，最合理的解释是陆萱进门了。
宋青莯并不希望凶手是林瑾明，他区区一个四品官，没能力斩了当朝国舅爷，到时只会令飞染失望。
当然，真相是什么，只能用事实说话，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他朝林瑾明拱了拱手，欲告辞离开，林瑾明突然开口：“宋大人，你的事说完了，如今该轮到我，请教宋大人几个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