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侧身与仵作说话，同时留了一分注意力关注大门口。
与他预期的一样，飞染就像做了亏心事的小猫，轻手轻脚避入院门，低头不敢看他。他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忍不住好奇心，悄悄走过来，与他隔着几丈距离，听他和仵作说话。他没料到，她竟然径直走向俞毅，仰着头与他说话。
宋青莯很清楚，飞染心思单纯，对大家的感情很直接也很简单，比如说，林瑾明在她心中就是长辈，而俞毅更像兄长。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忖：她难道不知道，每当她仰着小脸的时候，阳光打在她的双颊，那淡淡的红晕特别诱人，再加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她就像最娇美的鲜花，正常人都会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宋青莯心中泛酸，突然间想到一个更严重的可能性。上一次，飞染弄不清楚什么是“喜欢”，特意找陈琪试了试，这会儿，她该不会——
他才想到这，双腿已经不由自主走向飞染。
两个仵作顿时傻眼。他们的话才说到一半，他们家大人怎么了？难道是他们惹大人生气了？以往他们也是这样争论的，不是吗？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惶惶不安起来。
宋青莯紧张地看着飞染与俞毅，浑然未觉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他隐约听到飞染说：“……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俞捕头，你去看看吕大人那边如何了。”宋青莯沉声吩咐。
俞毅愣了一下。吕岐山正带人搜查山林，那么大一片林子，让他去哪里找人啊？他问：“大人，您有重要的事吩咐吕大人？”
宋青莯语塞，又立马点头道：“仵作说，尸骸残缺得厉害，你告诉他，务必在林子里好生搜查。”
俞毅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家大人疯了吗？一本正经让他费心去找人，就为了传达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飞染低头盯着脚尖，压根没听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小声问：“那我……可不可以和俞捕头一块去？我还没有问完……”
“不可以！”宋青莯一把拽住飞染的手臂，示意俞毅赶快离开。
飞染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宋青莯慌忙捂住飞染的嘴，紧张地叮嘱：“刚才在马车上……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
飞染用力推开他，急得跺脚，粉颜娇斥：“大人，你胡说什么！”她左右看了看，只见满院子的人全都盯着他们，她又羞又怒，转身跑了出去。
宋青莯回头看去，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使劲憋着笑。顿时，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远远看到飞染在山道旁停下脚步，背对他倚靠一棵榆树，他轻咳一声，询问俞毅：“飞染刚才问你什么？”
俞毅嘴角直抽抽，赶忙解释：“大人，陶捕快只是询问属下，那边的木槿再种回去，能不能继续存活。她说，那是她和师太一起种下的。我说，木槿明年会长出新芽，墙角那边的月季也是。她说，她以前都不知道这些事。”
一听这话，宋青莯又是懊恼，又是自责。他只记得假公济私，吩咐吕岐山把院子整理干净，却忘了他的飞染妹妹自小感情丰富，自家的一棵草，一棵树，她都希望它们长长久久活着。他撇下俞毅，大步朝飞染走去。
俞毅看他走得急，再也无法掩饰嘴角的笑意。直至飞染来到提刑司，他才意识到，他家大人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是有血有肉的弱冠少年。
他对着宋青莯的背影大声问：“大人，属下还要去找吕大人吗？”
宋青莯何等敏锐，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淡淡的讥讽之味。他回头，咬牙切齿反问：“我何时说过，你不用去找吕岐山了？！”
俞毅摸摸鼻子，暗骂自己：活该！他对着宋青莯的背影道了一声：“是。”回头呵斥衙差：“还不快把骸骨清理干净！”又对仵作说：“你们都看到了，大人心情不好，你们赶快商量出一个结论，别再惹大人不高兴了。”
榆树旁，飞染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虽然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和她家大人“那些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可她就是知道，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她的确有很多疑惑想弄明白，可那也是偷偷询问陶妈妈，她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俞捕头呢！她家大人平时那么聪明，今天怎么这么笨！他那句话分明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等等，难道那些真是见不得人的事？可是……
飞染越想越糊涂，牙齿咬住下唇，都快哭出来了。
“飞染？”宋青莯心虚又懊恼，小心翼翼想去拉她的手。
“哼！”飞染转身不去看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两只拇指相互揉搓。
“那个……”宋青莯一时词穷。整件事发展得太快，其实他还没有回过神。他只知道，他的飞染生气了，他应该过来道歉，哄她高兴，可他应该怎么做，他真的没有概念。许久他才挤出一句：“你放心，他们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胡说八道。”
飞染再次转身，坚决背对宋青莯。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他的气，还是懊恼自己不明所以。
宋青莯左右看看，确认所有人都避开了，他快走一步至飞染面前，把她的两只小手全部抓在手里。
“你放手！”飞染气呼呼瞪他，又心虚地垂下视线，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掌。
宋青莯早已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提刑使大人，他是清冷高贵的世族公子。他像无赖一般摇头，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坚定地说：“不放！”
“你……我……”飞染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抬起下巴威胁：“你再不放手，我要用武动了！不要以为你是大人，我就不敢揍你！”
“好！”宋青莯只放开了她的右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左手，认真地说：“我让你揍几拳，不过揍过之后你就不许生气了，知道吗？”
“你欺负我！”飞染控诉，眼泪涌上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