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然按部就班着,何禾并没有因为那次意外,与冯景年和好如初。她从来不是一个果决的人,总是有太多的顾虑,轻易不敢跨出前进的脚步。
就好比,她决定去看一场电影,那必定是查阅了无数影评,才能做出选择去看哪一部。而往往走到影院门口,又发现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进去了。
像她这样的女子,一直都是异类。她害怕改变,更害怕选择。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她,或许该是一只蜗牛——缓慢而迟钝,孤单而倔强。她用一种牌子的日用品,直到停产,喝一种口味的牛奶,直至售罄……爱一个人,便会爱到对方不爱为止。
楚律说,他喜欢这样的她,也心疼这样的她。可最终,他却是选择了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人。何禾的清淡恬雅在景瑶的光鲜靓丽面前,就好比素描与油彩的差别。或许他也曾倾心于简约与唯美,可最终还是抵不过浓彩重墨的诱惑,背弃了年少时的承诺。
何禾要的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生死相许。
她要的,是细水长流,是白首携老。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她变得更加敏感,也越发小心。
冯景年的出现,的确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她无法抗争,亦顾不上思考。
当她双手绕上他的颈脖,沉醉在他的柔情之中,这才蓦然惊觉,一颗心,早已沦陷。
然而,始终还是心慌。
或许,杯弓蛇影,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冯景年还是住在她们隔壁的公寓,时常来借东西,而后再还东西。
早晨上班,遇见他,他对她灿烂一笑,她则回以浅浅颔首。
何禾以为这样仿若靠近,又分明疏远的距离,透着一股淡淡的美好。却不想,对于冯景年,却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需花上十二分的隐忍,才能克制自己,保持谦谦君子的形象。天知道,他每日匆匆上下班,只为与她在门口短暂相遇。
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盟友,一是甜筒,二是何苗。
甜筒自是不用说,他一手养大的狗,虽然在小事上常常犯二,但在主人的终身大事上,倒是一点不含糊。它坚定不移地赖着何禾,给其主人制造了一些“遛狗”、“带狗检查”、“送狗粮玩具”等等敲门入室的借口。
至于何苗,他本以为会是个难对付的主,但终究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稍加诱惑,便能让她“投敌叛国”。
于是,关于何禾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能从何苗处得到确切消息。
自然,冯景年对未来小姨子也是十分慷慨的,各类商场、酒店、娱乐会所的消费卡足足能够装满她一只卡包。
对于何苗的“暴富”,何禾倒不疑有他,究其原因,是因为何苗除了从冯景年处获得好处,钱包里还揣着一张楚律的信用卡。
在何苗又一次大包小包拎回家时,何禾终于忍不住说道:“苗苗,把卡还给大哥吧!你要用钱的话,从姐这拿。”
这丫头花钱的能力实在让她心惊,昨日收拾房间时,发现了一张刷卡收据,单单一条裙子居然就价值五位数,何禾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何苗在穿衣镜面前比划着新买的衣服,“才不呢!你一月才赚多少钱,买双鞋子都不够!”见何禾微微皱眉,知道她是怪自己花钱太厉害。
把衣服挂进了衣柜,何苗坐到床沿边,拉着何禾的手道:“姐,你放心好啦,我哥有的是钱,他自己都说让我放心用的。再说,我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
“你这也叫分寸?”何禾把床上的几个购物袋翻出来,指着其中一件衣服的吊牌,说道:“随便一件都上千块了,你一个小姑娘要穿这么好的衣服吗?”
何苗撇撇嘴,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个是投资!等我成了明星,随便拍个广告就上百万的。”想到自己的未来,她脸上洋溢出青春肆意的笑容。
不得不提的是,何苗已经通过了选秀海选,并且在随后的小组赛中取得了优异成绩。电视台为了吸引收视率,对脱颖而出的选手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专项培训,何苗也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女孩。
如今的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节奏,穿着打扮更是紧跟时尚潮流。
何禾一方面担心她被物欲横流的社会所迷惑,另一方面也深深的担忧着另外一件事。
“苗苗……”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告她,“我们和大哥毕竟不是亲生兄妹,你别老去找他了知道吗?他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你说那个景大小姐啊?”提起景瑶,何苗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语气。“她凭什么不高兴?”
她近日的确常常去找楚律,比赛日益激烈,几个竞争对手都背景雄厚,她不得不找楚律帮她做些打点。楚律虽不赞成她通过选秀进入娱乐圈,但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便也支持她的选择。
这几日,楚律每晚带她出席宴会,期间介绍了不少圈内人士给她认识。何苗与景瑶也曾有过碰面,她极其不喜欢这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更加不喜欢她假意关心的笑脸。
“她给我打电话了。”何禾叹了口气,道出原委。
“什么?”何苗惊诧道:“她说什么了?她怎么有脸给你打电话?”
“苗苗!”何禾拿出长姐的气势,厉声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和楚律的事情不平,但是景瑶不欠我什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以后,咱们还得尊称她一声嫂子呢!你不要老用这样的语气说她。”
何苗不情不愿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而后,又轻声嘀咕:“你还真是想得开……”
何禾不由苦笑,自己哪里是个大方的人?但时过境迁,任何伤痛总有过去的时候。
“对了,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到底说什么了?”何苗问道。
“没说什么,就是找楚律。”事实上,还让她好好管教妹妹,当然,她并没有说的如此直接。
楚律一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从来没有绯闻缠身,这回却带了个选秀新人出席宴会,虽然对外介绍说是他妹妹,但异姓,又差了这么多岁数的妹妹,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欲盖弥彰。
景瑶大概是忍无可忍了,才会给何禾打电话。言语间虽然礼貌客套,却不乏夹枪带棒。何禾只觉得心凉,再如何,楚律与她们生活了数十年,就算两人分手,毕竟亲情尚在。如今她一个外人竟来警告她们,要她们姐妹少去打扰他。
只是,有些话,她无法和何苗直言。她这样火爆的性子,要是知道了保不定要怎么闹。抱着莫再横生枝节的想法,何禾没在这事上多加纠结。
晚上,照常做了两个人的饭,何苗却被一个电话喊走了。
“朋友约唱歌,我不吃了。”何苗匆忙去换衣服,临走前看到何禾对着桌上的饭菜犯愁,挤挤眼说道:“要不,我把我的份量让给甜筒他爹吧?”
何禾横了她一眼,看着她笑嘻嘻的拎包出了门。
却不料,才十分钟的时间,门铃又响了起来。
“又忘记带什么了?”她以为是妹妹去而复返,一开门,却是冯景年。
他一身蓝色家居服,长身玉立,嘴角微翘。“嗯……借两包泡面!”
何禾实在无语,他一个月至少有三十天要来借东西。大到梯子,小到纸巾,似乎他家徒四壁,全凭他人接济。
何禾想说,自己家里没有这样没营养的东西,却见他盯着不远处的餐桌,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要不要一起吃?”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已经出口。
不待她懊恼,冯景年大步跨进了屋,“好啊!”回答之迅速,似乎早知她会邀请。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冯景年吃得极慢,细细嚼,慢慢咽,何禾给他添了两次饭,一汤盆的西红柿蛋汤,也被他全部喝光。
何禾收拾碗筷回了厨房,出来客厅却见他斜斜靠着沙发,眼睛盯着电视,正看一场体育赛事。他身材好,各类衣服都穿得极有腔调,连这简简单单的家居服,穿到他身上,竟好似一副宣传广告。
何禾禁不住想,若她负责拍摄家居服的广告,一定也请这样俊美的模特,手肘托着下巴,左腿压着右腿,慵慵懒懒倚着沙发,姿态闲散,目光幽深。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冯景年突然回过头,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腮边的酒窝好似雨后的水洼。“快过来!你喜欢的电视剧马上就开始了!”他换了台,又拍了拍沙发,示意她过去。
何禾“哦”了一声,抬步朝他走去。直到坐上沙发,她才幡然醒悟。悄悄挪了下屁股,坐得远了一些。偷偷看他一眼,他似乎神情专注。
两个人各自盘踞在沙发的一头,谁也没有说话,甜筒蜷缩在他们脚边,偶尔抬起头,蹭蹭他们的裤腿。
空气中隐隐散着茉莉花的香味,这味道越发勾起他的想念。
哪怕近在咫尺,思念依旧泛滥。
他偷偷靠近她,直到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坐姿十分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好似小学生专心而拘谨。
目光往下滑,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揪紧了裤子。
——呵,原来,她在紧张。
冯景年微微弯起了嘴角,伸手覆上她的膝头。何禾身体一怔,转头看向他,却见冯景年若无其事的盯着电视。
她低下头,看着膝上的手,想要开口提醒他,却觉得喉头被什么堵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给她,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她心悸。
何禾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
两声短促的手机铃声一前一后响了起来,腿上的手掌撤开了,她盯着被他拂过的地方,微微发愣。
“是幼儿园的短信,下周三是家长日。你会去吧?”冯景年看了一眼手机,笑笑看着她。何禾也看到了短信,点点头道:“当然要去啊!”
幼儿园登记家长资料时,本来应该登记福利院的联系方式,但何禾怕小裕被人瞧不起,送他入园时留了她的手机。老师却说,除了妈妈,爸爸的信息最好也填一下。
她正犹豫,冯景年一把抢过笔,在父亲一栏里,写下了他的名字。
“那星期三下午我去接你。”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他也会去,见何禾迟疑,冯景年赶紧又补充道:“要不然老师问你,怎么小裕的爸爸没来?你要怎么回答?”
何禾脸上发烫,糯嘬道:“其实也没事,说他没空就好了。”
冯景年却很坚持,“不行,这短信上说了,建议父母都要去。再说了,小裕很喜欢我,你也不想让他失望吧?”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是充分,何禾想了想,只好点头同意。
冯景年心中一阵暗喜,想着得买个玩具讨好一下小家伙。手机铃声又乍然响起。
何禾正觉得气氛尴尬,这个电话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手机里的声音,却又叫她心中一紧。
“姐……我闯祸了!”何苗似哭似喊的声音,顿时震得她耳膜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