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妈妈回去跟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听到静雅不肯过来，心里便就不大乐意，板着脸道：“瞧瞧，她还真是怨上我这个祖母了！”秋妈妈劝道：“老夫人，只是不巧罢了。左相家的聂小姐一向与咱们郡主交好，时有来往。这不能说郡主就怪了您！”
老夫人皱皱眉，神情里有些许不耐烦，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把那个凌香赶出府去，静雅才肯罢休了！”在她跟前长大的孙女，她如何能不知她的性子。只怕是经过今日这事，祖孙俩之间要生分了。哼，主屋里那一位恐怕要得意了吧！
秋妈妈望着神情不悦的老夫人也不再劝什么，只垂首应了“是”，方出门去。被打了板子的凌香被人扔在厢房里，身边并无旁人照料。秋妈妈进门时，她正趴在榻上依依呀呀地叫唤着。
秋妈妈露出一丝冷怒，面上却扬着笑意柔声问：“凌香，你还好么？”
凌香一见是秋妈妈，忙哭哭啼啼起来，拉着秋妈妈的手道：“秋妈妈，凌香委屈……今儿是那丽儿故意害我，还为了沐昭那个该死的丫头咒我！秋妈妈，您也一直知道我这个人，最受不得激的，所以才……对丽儿动了手。哪里知道那么巧就碰上了郡主？呜呜……秋妈妈，求您在老夫人面前求求情罢！”
秋妈妈蹙着眉头，面色越来越沉，骂道：“你糊涂！丽儿是郡主身旁呆着最久的丫鬟，从小服侍郡主，深得郡主的心。还有那沐昭，昨儿虽然受罚了，可你也不想想她先前是多么得郡主的欢心。我可听说先是你对她们二人言有不敬，才致一向稳妥的丽儿与你起了冲突。你可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咱们老夫人。偏生这会儿你要犯下这么糊涂的事儿来。”
秋妈妈沉沉地叹了一声后继续说道：“老夫人方才可是发了话，要赶你出府去！”
凌香大惊失色，面色苍白，紧紧抓着秋妈妈的手道：“秋妈妈，求求您，救救凌香！”
秋妈妈轻挑了挑左眉，兀自想了一会儿后道：“老夫人为证自己清白，非得赶你出去不可，不然往后老夫人如何面对长公主？只是秋妈妈着实也瞧你可怜……”顿了顿，秋妈妈似乎焉有难处。
凌香是何等伶俐的人，忙道：“只要秋妈妈肯求凌香这一次，不论什么事，凌香都答应！秋妈妈，凌香出府去哪里能有去处？何况是被赶出府的，只怕再没有府邸能要凌香了！秋妈妈，千万求您救凌香这一次！”
“好！”秋妈妈面露赞叹，笑道，“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只是能不能保住你留在公主府，秋妈妈不敢保证。不过，秋妈妈可以为你寻个好去处！”
凌香迷茫地望着微笑的秋妈妈，忽而觉得一阵恍惚，秋妈妈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阮大夫为沐昭诊断后，开了药方，又用了上好雪肌膏，嘱咐丽儿好生照顾。鸳鸾苑里众丫头因得了静雅命令，均热情地帮着煎药。丽儿得空陪在沐昭身边。沐昭服了药后，才幽幽转转醒来。
丽儿见她神智清醒了，遂安下心来，沐昭感激言道：“丽儿姐，多谢你了。”
丽儿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都是姐妹，好好躺着，我去厨房给你端碗粥来。”
“嗯。”沐昭应了，又闭上双眸。身上有痛意传来，叫她再无法入睡，而心底的沉痛更是沉沉密密，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恨极了静雅高高在上的模样，恨极了顾妈妈站在静雅身边不肯为她求情的绝情。她是她的女儿，可是她从来不会关心自己，连女儿这样被毒打都不肯求情一次。娘，我真是您的女儿吗？您为何这样待沐昭，沐昭做错了什么？前生如是，今生为何又是这般？
天呐，是不是我沐昭前生做了太多错事，今生才要受这样的惩罚？
沐昭没有注意到，她的双眸里早已盈满泪水，轻轻一眨，便逃离了她的眼眶。
“昭儿……”不知何时，顾妈妈竟到了身边。她忧伤地望着满眼泪水的沐昭，疼惜道：“身子好些了么？娘特意给你带了药来。”
沐昭别过头去，粗声道：“我没事了，劳您费心！”
顾妈妈不顾沐昭的冷淡，在床榻上坐上，幽幽道：“你是不是在怪娘昨日没有护着你？”
沐昭咬着下唇，半声不响。
顾妈妈怜爱地抚着沐昭的脸，道：“昨日的情况，娘实在没有办法。若妄自为你求情，恐怕更让郡主生气，到时你就真的保不住了。所幸，有八王爷为你求情，不然……”眼瞧着顾妈妈就要坠下眼泪来，可她却吸了吸鼻子，硬是忍住了。
沐昭心中微有动容，到底是生她的娘亲，她如何能无动于衷。只是若叫她原谅，她却还是不肯的。
顾妈妈见沐昭不肯与她说话，便就转了话题：“娘给你带来了伤药，是欧阳山庄的凝肤膏。你昨天受了鞭子，非得这药才能治好。”
凝肤膏，师傅，师兄，沐昭想起以往在欧阳山庄的日子，又想到在公主府里的不快，声音不自觉就冷了：“丽儿姐已经给我上了药，凝肤膏你拿回去吧！”
顾妈妈瞬时脸色一沉，道：“怎么地还要拿乔不成？你别以为你昨儿没有做错，我且告诉你，你若还这般任意妄为，我便就不认你这个女儿，免得你坏了我的事！”
沐昭心中泛酸，垂着眼睑半天才道：“娘，我是您女儿，您为何总认为我错了？”顿了顿，她到底问出了她这些年来想要问的那句话，“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留在公主府，是要来惩罚我这个女儿的么？”
顾妈妈神情一冷，微怒道：“这不是你该管的。凝肤膏我给你放在这儿，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
沐昭僵着身子，听顾妈妈生气摔门的声音，眸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到如今，她却还是不明白娘到底为何留在这座重围之中？凭娘的本事，为何甘愿做一个管事嬷嬷，而且还要连累女儿做别人的丫鬟，受尽苦楚？
且前世，便是娘每次要求她要待郡主忠心，为郡主鞍前马后，以致她惹了那么的命债。
可是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妈妈从丫鬟房里离开，一路目光泛冷，神情不悦。鸳鸾苑的一众丫鬟见她如此脸色，皆不敢去招惹她，只做了闪躲。唯有平日与凌香交好的丫头唤作琉璃的，拦住了顾妈妈：“顾妈妈，奴婢有一事想要请教！”
顾妈妈本就心底不快，又见琉璃擅自拦住她的去路，怒道：“没见着我正忙着么，耽误了事，看郡主不罚你关到柴房去！”
琉璃一向是个伶俐的丫头，见顾妈妈如此便福了福身，浅笑道：“顾妈妈，琉璃只是有几句想讨教顾妈妈，并不刻意要耽误顾妈妈办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妈妈便就忍了忍不快，道：“你有什么事？若是要与我说凌香一事，只怕顾妈妈我没有办法！凌香既已送回了老夫人房里，那我就管不上她了。是死是活，你去老夫人那里问吧！”
琉璃暗自咬了咬红唇，抬眸艰难言道：“奴婢去过了，可是，老夫人房里的人，没有看到凌香！顾妈妈……”
顾妈妈唬了一跳，皱着眉打断了琉璃的话，“没有看到凌香？”
“是！只听几个姐妹说，凌香被老夫人杖责之后再没有看见身影。顾妈妈，凌香一向待我极好，奴婢……”琉璃红了眼，眼眸中泛着泪意。
顾妈妈忽的想起方才来寻郡主的秋妈妈来，心想着莫不是她……
沉吟片刻后，顾妈妈道：“凌香一事休要再提，免得惹了郡主不快。顾妈妈奉劝你一句，凌香到底是老夫人房里的人，你这样念叨着，若是有心人听了，仔细以为你心里向着老夫人！”
琉璃一惊，慌忙道：“顾妈妈，琉璃并无它意，只是担忧凌香而已，还请顾妈妈不要误会！”
“罢了，你且回去做活吧。”顾妈妈打发琉璃回去，想起方才她的话神情一冷。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忽然不见了，老夫人不是应该大张旗鼓地赶凌香出府，以证自己清白的么？怎么这样静悄悄地让人不见了？难不成真是那秋夕……
顾妈妈凝眸思索，神色凝重。
“顾妈妈，想什么这样入神？”忽而，耳边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顾妈妈抬眸去瞧，竟是一脸浅笑的丽儿，遂扬起笑意道：“是丽儿啊。”
丽儿抿着唇轻笑，目光烁烁，“顾妈妈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丽儿唤了您好几声您都不知晓呢！”
“一些烦心事儿罢了。”顾妈妈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题，“沐昭那丫头还好么？”
“现下已醒了，服了药身子好多了。多亏顾妈妈您将郡主引过来，不然只怕……”丽儿掩着帕子拭泪，神情凄楚，“不然沐昭只怕真要如凌香所说，活不成了！”
“哪里听来的这胡说八道！”顾妈妈神情一冷，怒道。
丽儿温柔端庄的容颜里带着些许冷笑，“是啊，您说的是！沐昭福大命大，怎地就如她那样轻易……”丽儿很聪明地住了嘴。
顾妈妈道：“这几日劳你好好照顾沐昭！”
“是！”丽儿垂首应下。沐昭，顾妈妈，方才在厢房外面听到的，是真的么？若是真的，顾妈妈也太狠心了。若不是真的，一向明哲保身的顾妈妈又怎会将郡主引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