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默默垂泪,楚楚可怜地望着皇帝,皇帝面上带着忿色,“好好在毓秀宫里呆着罢。母后既已做了处置,也惟有先受着了。只是往后行事,要三思而后行,切记不可一味只依着自己的性子了。”
静妃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眼中的泪水忽的落了下来,“皇上,臣妾并无做过此事啊,臣妾……”
“够了!”皇帝面上的神情极其复杂,似怒非怒,他低首凑近静妃的耳畔,低声道,“别以为方才朕没有听见。”
静妃蒙地一怔,“皇……皇上……臣妾是为了您啊,丽儿暗地给沐昭祭拜,这不是打您的脸么?臣妾只是……”静妃边说边落泪,眼里闪烁着爱意。
“好了,别哭了。朕都知道!”皇帝轻轻将静妃拦在怀里,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冷意,而后徐徐道,“朕知道的你的心意,只是丽儿到底是母后身边的人。你并无任何权利去处置她。静雅,你初入宫就得圣宠,宫里不知多少人等着抓你的错处,你怎么就不能行事谨慎呢?”
静妃委屈地哭出声来,“臣妾似乎怕您知晓丽儿祭拜沐昭动怒,故而才先去处置了丽儿,却忘了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臣妾只是想着让皇上不必为这点小事不高兴,故而才……臣妾往后,往后再不这么冲动了,只求皇上,明白臣妾的心意。”
“朕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别再哭了。”皇帝怜惜道,“好好在宫里思过,朕过几日再来瞧你。”
“皇上……”静妃抓着皇帝的衣襟默默地哭泣,许久之后,她缓缓地放开了皇上,嘱咐道:“皇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虽然国事要紧,可您的身子也要紧。要好好用膳,好好歇息,好么?”
皇帝心中微微动容,撇开旁的不谈,静雅对他倒是真心实意,若不是姑母太过强硬霸道,以致让他心生不快,他恐怕也会好好疼惜静雅。思及此,皇帝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朕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几日,朕便会来看你了。”
“嗯。”静妃重重地点头,目光含了一丝期盼,目送着皇帝离开。只是皇帝只一离开,静妃的目光立马就寒了下来,“顾妈妈,给我想办法处置了丽儿那个丫头!”
顾妈妈不急不缓,低声劝慰道:“主子莫急。丽儿,自有她的归处。”要折磨一个人,最残忍的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日日煎熬,在过往的回忆里不能自拔。丽儿的痛,是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因为严将军,那她便要在丽儿面前时时提起,才能让她每一刻就像处在刀尖上一样疼,才能让她隐藏在心底的恨意缓缓冒出来,直到她鼓起勇气,狠狠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报复。
沐昭无声无息地死了,那个女人便再不会尝到失去孩子的痛苦,那么她,便就制造另一个绝望让她尝尝,也好让她感受感受当年她一人在黑夜里没有任何依靠的无助与恐怖。
顾妈妈垂下的双眸里不自觉含着寒意,“娘娘,如今您唯一要做的,便是好好抓住皇上的心。温家很快就没了,您要紧紧抓住皇上的心,才能荣升后座。”
静妃听罢,遂放下心中对丽儿的怒意,道:“顾妈妈说得极是。本宫要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沐昭骑马奔腾,一个时辰之后,便就进了杭州府。这原本是温谨良管辖之地,如今,是苏奕暂代杭州府衙一职。沐昭并不着急去衙门,而是牵着马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此处为聚贤楼,一进门,便听到里头热火朝天地在议论日前发生的温谨良一案。有一个青袍年轻人站句中间,高声道:“温大人爱民如子,自他到杭州之后,咱们杭州城民生安定,如今竟有那个贪官佞臣污蔑温大人勾结盐帮海盗。乡亲们,大家摸摸自己的良心,咱们是不是联名上书,求皇上还温大人一个公道!”
众人听见这一番感慨激昂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动容。有人道:“可证据确凿,即便咱们联名上书,也没用啊!”
“是啊,没用啊!”众人纷纷应和。
那年轻人道:“乡亲们,温大人为咱们杭州城百姓鞠躬尽瘁,难道咱们如今要眼睁睁看着他枉死么?何况,盐帮帮主简慕白都没有承认他与温大人相识勾结,这认证根本不存在,也算得是证据确凿吗?依鄙人看,那不过是那些个佞臣故意陷害温大人。乡亲们,大家想一想,温大人来了之后,是不是再不收受那些杂税了,咱们是不是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了?乡亲们,咱们杭州城的太平,可都是温大人给咱们的啊!若是温大人没了,那咱们往日的日子是不是还要恢复至从前了!”
“是啊,是啊,温大人可是好官呐!”众人似乎被年轻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了,纷纷表示要在联名状签字。那年轻人满意一笑,将状纸一个一个传下去。
沐昭瞧了好一会儿,不禁露出微笑,温公子果然深得民心,他若是瞧见杭州城百姓这样待他,定然也会感动的。
“小兄弟,烦请你在这状上签个字。”不知何时,那状纸竟递到了她跟前。沐昭微微一愣,抬眸望着那年轻人。那年轻人扬扬眉,激动言道:“小兄弟,温大人受奸人陷害,如今在大牢受苦,连带着家属一同受累。咱们作为百姓,平日受温大人恩德,如今紧要关头,也总要为温大人做些事情不是么?”
沐昭只低声一笑,伸手握笔在那状纸上签下——顾昭。她本名便叫顾昭,沐是欧阳山庄庄主夫人的姓。
“多谢!”那年轻人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沐昭见他走了,也转身到柜台去。掌柜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头,他吧嗒着烟枪,斜着眼道:“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沐昭只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暖玉放置柜台上,那老头从烟雾之中一眼就瞥见了,他连忙将烟杆放下来,道:“公子楼上请。”
聚贤楼是欧阳山庄的产业,沐昭手中的那块暖玉是欧阳庄主给她的,凭这块暖玉,沐昭行遍天下都不怕。
“不知公子到杭州城有何事要办?”掌柜的曲着身子恭谨道。
沐昭微微一笑,露出女子的娇憨,道:“蒋叔叔,不认识昭儿了么?”
掌柜的先是一愣,而后见沐昭只笑眼眯眯地朝着他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昭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庄主让你出来办事儿的么?”
沐昭摇摇头,也不隐瞒自己来此的目的,“我是为温谨良一案来的。蒋叔叔,你在杭州城这么久了,想必对杭州城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昭儿现在,可紧需你的帮忙。”
掌柜的却蹙起了眉头,道:“昭儿,蒋叔劝你,温谨良一事,你还是别管了。”
“为什么?”
掌柜的并不说话,只摇着头,而后才道:“此事牵连重大,不是你一人能管得了的。你在杭州城玩几日,蒋叔送你回欧阳山庄。”
“蒋叔……温谨良一案昭儿管定了,蒋叔若是不肯帮忙,那昭儿立马就走!”沐昭板着脸威胁道。她唯有在这些长辈面前,才会露出平常女儿家的姿态来。
掌柜的见她作势要离开,心里担忧她要受伤,便忙拦住她,道:“你先住下,往后的事再说!”
沐昭旋即便就笑了,拉着掌柜的,娇笑道:“谢谢蒋叔!”
掌柜的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心里却琢磨着怎么让这小祖宗离开杭州城。
温谨良一案在杭州城闹得极大,多数百姓不愿意相信温谨良会做出贪污谋反之事,所以一场又一场的游行在街上闹开来。到后来,官府没有法子,只能用武力镇压。只是,百姓们似乎并不怕,每日的游行还是不停地举行。
沐昭站在聚贤楼上,微笑着看着眼前场景。而她身旁,正坐着一人。他歪着身子,一脸痞子样,“小妮子,你倒是有本事!”此人便是严浩初无疑。
那日沐昭前脚离开,严浩初后脚就跟了上来。沐昭在聚贤楼住下,他也住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就想跟着沐昭,好像心里怕她有什么意外一般。
“只是官府这样镇压,你不怕那些百姓无故受伤么?”
沐昭自信一笑,道:“苏奕不敢的。”
苏奕自然是不敢,若他镇压百姓,让百姓受伤,不就是证明了他心虚么,再者,他一向自诩爱民如子,怎能让此事给他坦荡的政治前途留下污点?
“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严浩初摘了一根葡萄在嘴里吃着,嘴巴一努一努。
沐昭转过身来,浅笑着看着严浩初,道:“该是奴婢来问将军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怎么反过来,将军要来问我了呢?”
那日那个年轻人的虎口处满是茧子,一瞧,便就是习武之人。
严浩初稍稍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