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呆愣愣地望着皇帝,皇帝只微微勾起薄唇,淡笑道:“佩仪这样聪明,定然是知晓的。朕本就是偷偷过来,得赶紧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皇帝匆忙离开,就如他来时一样,皇后被重大的喜悦撞击着,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倒是鸣翠先回神,高兴道:“娘娘,沐昭,沐昭肯定还活着。”
“嗯。”皇后重重地点头,强烈的欣喜之情从她脸上漾开,“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皇后高兴坏了,一直笑眯眯着,鸣翠不忍打断她的喜悦,只专心陪她身旁,耳朵却时时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忽而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本宫特奉了皇上圣旨,来探望皇后娘娘。”
鸣翠听出,那是静贵嫔,忙低声道:“娘娘,静贵嫔来了。”
只见皇后已敛下笑意,神情沉峻,“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到底来了!鸣翠,特本宫换件衣裳。”
“是,主子!”
静贵嫔忧心忡忡地迎进来,瞧着一脸淡然,华服在身的皇后微微一怔,旋即道:“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悠然道:“贵嫔平身罢,本宫现下不过是阶下囚,总受得起贵嫔这样厚的礼。”
“娘娘怎能说这般话?叫皇上听见了,该多伤心。”静贵嫔蒙上一层忧色,伸手握紧皇后,劝道,“娘娘,你稍等等,温公子一事,皇上自会做主。你自个儿可要顾好身子,小太子可要您这个亲娘照顾呢。若你伤了身子,无法照顾太子,您忍心将他送进别人手里么?”静贵嫔忧心忡忡地言说,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妹妹这番话,倒真是叫本宫感动。”皇后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静贵嫔浅笑着收回自己的双手,眉间春水常在,就仿佛她并不在意皇后对她的冷淡。她轻拢了拢裙裾,那是一身孔雀氅,孔雀氅是去年上元节时钦赐的海外贡物。说是氅,实则尚有衣裙。据闻,一套皆是以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赤金丝。叠领,广袖,裙摆有十幅宽,后拖一袭曳地大氅。织绣精妙,几殆鬼工。色泽肌理,皆与真正的孔雀羽毛别无二致。光线下角度转侧,有不同光彩。衣上罥以银泥,饰以明珰,缀以七宝。腰间束以四指宽的辟尘苍珮流苏绦。大氅展开,便是完整的一副雀尾屏;蜀锦向来被赞誉“贝锦斐成,濯色江波”,更何况是金错绣绉的蜀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方得一匹,那样奢华珍贵,一寸之价可以一斗金比之。
皇帝,竟然赏了她这一身孔雀氅!
皇后冷了冷目光,“皇上对妹妹,真当是宠爱之至。”
静贵嫔微微露出愣神,旋即漾起娇羞之色,道:“表哥说,这样的孔雀氅最是衬我,所以才……”忽然她停顿了声音,露出惶恐的神色,“娘娘,臣妾并非……只是,只是……”
静贵嫔结结巴巴说了好半会,目光惶恐不安,可皇后依旧清晰见到,她唇畔间的笑意。忽而,她的心没由来的一沉,难不成,这一切,是眼前这女子所为么?
不,不会的,静雅并没有这么多心思。她为人骄傲,素日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把所有人都不放在心里,她没有那么的心思能想成这样缜密的计划。而且,这一切,竟是来得这样不动声色。
皇后暗自垂眸,静贵嫔见状,忙道:“娘娘,臣妾并非故意的,只是一时口快才说错了话,还望娘娘原谅。”说罢,只拿眼示意顾妈妈,“娘娘,皇上说您最爱食如意糕,臣妾特意做了些来让您尝尝。虽是比不上宁良媛的手艺,可还是尚能入口。皇上说您几日都不曾进食,这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呢?”
顾妈妈将食盒放置皇后身旁,皇后微挑着眉,轻轻睨了一眼,浅笑道:“妹妹有心了。这宫里,也就你还惦记着本宫。”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凉之意,这不禁让静雅心中一喜。
静贵嫔只愈发露出忧色来,“娘娘,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什么都不重要。”温佩仪,你最好好好活着,好好地享受这一切!我严静雅,要好好瞧着你,痛不欲生!
静贵嫔忙收回自己心底的恨意,伸手只拿了一块放进皇后的手里,亲昵道:“娘娘,快用一些罢!”
皇后略有迟疑,只是到底接过了,微微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鸣翠见状忙奉上一杯热茶,皇后只微微抿了一口,捧在手里,忍不住朝静贵嫔道:“静雅,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皇上对于谨良一事,有什么打算?”
静贵嫔露出为难的神情道:“这,娘娘,前堂之事臣妾也不好插手,只是听说……听说温公子已被判处死刑,就……就在一个月之后!”
只听得“当”地一声,皇后手里的茶盏滑落在地,滚烫的茶水落在坚硬的青石上,只折射出冰冷的寒光。静贵嫔连忙逃开了身子,不自觉地露出厌恶之色,微微蹙着眉头,顾妈妈见状,忙道:“皇后娘娘,您还好罢!”
皇后的泪水如泉涌,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会的,皇上不会这样对待谨良的,不会的……”
静贵嫔不免得意一笑,心中直呼痛快。温佩仪,终于也让你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当日我在避暑山庄的绝望,你今日终于也尝到了么?温佩仪,你晓得么,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你抢走了表哥,你害得我身处险境,你明明知晓朱雁涵心怀不轨,你却任由着她将我带到望月湖边,害得琉璃……
那么恶心的场景,她想起来就想吐。如果没有琉璃在,或许,被那么恶心的男人压在身下的人,便会是她严静雅!
温佩仪,我实在是恨透了你这幅伪善的面孔,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你死!不过,痛苦,要慢慢煎熬着,才让人觉得痛快!
“娘娘,皇上下旨,要将温公子五马分尸,温家全族,不留一个活口!”静贵嫔面带哀色,却极尽残忍。她静静地等待着皇后大惊失色,静静地望着皇后晕厥不省人事。崩溃,大哭,一切在皇后身上不曾见到的事,一一在静贵嫔面前上演。静贵嫔不由得露出笑意,残忍言道:“娘娘,皇上说了,谁都不许求情。若您要暗自插手此事,那太子,可就要被贬为庶民了!”
皇后紧紧攥着鸣翠的手,身子不住地发抖,她恨恨地瞪着静贵嫔,“本宫真是谢谢妹妹的好心提醒!只是,谨良一事本宫无法不管。回去告诉皇帝,若他执意如此,别怪本宫不顾往日情分!”
静贵嫔微微挑眉,“皇后娘娘果然魄力非凡,臣妾佩服!”冷冷一笑,旋即道,“只是,臣妾怕温公子和温家,等不到娘娘查明真相的那天。”
皇后微微蹙眉,却决计不肯示弱,“妹妹费心了,温家人,没有那么容易死!”
“是么?”静贵嫔挺了挺身子,悠然道,“即便皇后娘娘有法子,那臣妾也无须担忧了。臣妾告退!”
夜幕的昭阳殿,只几只烛火摇曳,皇后紧紧攥着拳头,“沐昭,你一定要查明真相!本宫,等着你!”
身旁鸣翠暗自垂眸,眉间露出些许担忧。凭她对主子的了解,此时他应该把沐昭带走了,而且,定是到了江南了!
细雨江南,一连着已是下了好几日的绵绵小雨,一名女子趴在窗几上,望着外头的雨,沉沉地、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身后的男子扬起一抹轻笑,道:“这气是叹不完的,不过这肚子却是顶要紧的,下楼吃完饭,你再接着叹吧!”
女子忿忿转头瞪他一眼,旋即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知皇后娘娘怎么样了?”此女正是已死的沐昭。
那一日在永巷,萧旌将她打晕之后,一面让人宣告沐昭死亡的消息,一面偷偷将她带出了宫了。等沐昭醒来时,已经是去往江南的路上。
一路上,她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萧旌的计谋。只是这计谋,在沐昭看来,有点儿傻。
其一,皇帝对皇后情深意重,他怎么可能会忽然变了脸;其二,温家对皇帝来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皇帝怎能不查明事实真相,就下旨判温谨良死罪,又判处温家满门抄斩呢;其三,她沐昭明明是皇帝亲自带进的宫,他又怎会突然向沐昭发难,要她死呢?
这件事,在明眼人看来,莫不是漏洞百出,真真是个馊主意。
想到此处,沐昭又是狠狠瞪了萧旌一眼。萧旌默默地别过头去望天,他绝不会告诉沐昭,让沐昭假死,是他自己的私心。
“堂堂八王爷,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沐昭略带鄙夷地望着萧旌,背后的伤传来痒痒的感觉。那是伤口愈合带来的痒意。沐昭不免又暗骂了萧旌一句,若不是萧旌的馊主意,她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
萧旌默默地抓了抓头,模样极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