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静妃娘娘劝导。只是宝鹃向来心善,昨日之事亦只是受人威胁。今后怕是再不会糊涂了。”沐昭含笑应道,眉眼舒展开来,没有一点儿惊怕,她略略挑眉瞧了一眼静妃顾妈妈,微微勾唇,“顾妈妈,时候晚了。还请顾妈妈先扶静妃娘娘回去歇息午睡,再来传宝鹃问话罢!届时大家都有了精神气儿,想必事情也能查得更清楚些。”
沐昭目光烁烁,更似有争对之意,顾妈妈听着心里直觉得有根刺儿在一直戳着她的心,只是眼下沐昭身份不同,她亦不能明显表露不悦,便福了福身,道:“多谢二小姐提醒。”转眸朝静妃道,“娘娘想必乏了,让老奴扶您回屋歇一会儿罢!”
静妃深感不悦,眼瞧着沐昭在她眼前得意洋洋,想起她从前在自己面前为奴的模样,更觉着今日的情况讽刺,她寒了眸光,朝顾妈妈厉声道:“本宫身体康健,现在不过午日,如何乏了?二小姐既然要在这里陪着宝鹃,那本宫便也一道陪着。来人,去春晓苑去请玉贵人过来。”
“是,娘娘!”
萧旌见静妃与沐昭二人来来往往,唇枪舌战,心里不由得暗忖,昭儿平日看着清冷温婉,对上静妃倒是凌厉之极。暗自勾了勾唇,到底是欧阳庄主教出来的,这口齿伶俐,绝不输与旁人。
只是怜惜她身子不善,便道:“昭儿,且到一旁歇息会儿罢。昨儿一夜未睡,今儿又来来去去的,仔细累着了。”
沐昭闻言望一眼萧旌,浅笑道:“不碍的。左右无事,陪着宝鹃说说话也是好的。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样恨我,要将无辜的我牵扯进这后宫之事来。”
意有所指,明眼人自然听得出来,静妃暗自冷一冷眸,心中却想着,只恐怕她等不到那一天了。冷眼掠过宝鹃,见她依旧瑟瑟,不免冷笑一声,真是无用的东西!到这会子了,竟还敢起这幺蛾子,莫非是真不想惠嫔的命了么!
宝鹃躲在沐昭身后,又用锦被掩着,身上的伤虽然疼痛无比,却比不上心里的颤栗更让她瑟瑟发抖。厚重的锦被,丝毫给不了她一点儿温暖。想起昨日,想起方才,都让她难以入眠,只稍稍闭上双眸,都要浮现方才的场景。
方才,那个凶徒,为何要杀害自己?
真的是静妃么?她已经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她为何又要这样歹毒斩草除根?她该知晓,娘娘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她是决计不敢轻举妄动的。还是说,她知晓了自己的心思?不,不会的,她尚未行动,静妃娘娘怎会知晓她想向二小姐求助?
定然是静妃娘娘恶毒,要杀尽一切知晓情况的人,以免得夜长梦多!
娘娘,您好狠的心!
宝鹃暗自紧咬唇畔,直到红唇发紫,渗出血来,她还不肯放开。心里头的思绪如滚滚长江翻起波涛汹涌,怎么地都近不下来。
萧旌微微眯了眯眸,只温和劝慰:“这些个恼人的事情何须你费心,自有我替你去处置。你自己的身子不好,且要紧着些。左右宝鹃已有人照顾着,你还是先回屋歇息罢!”
“八表哥说得是!听闻二小姐自去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一直不爽利。别因的宝鹃丫头而让旧病复发了,那便可谓得不偿失了。何况,八表哥待二小姐情深意笃,定然担忧之极。二小姐便是为了八表哥,也该仔细着自己的身子。”静妃若有似无地浅笑着,“若二小姐缠绵病榻,不能陪伴八表哥,那我华凌妹妹当日退让,可算是白费了。您说是么,二小姐?”
瞧着沐昭这幅短命相,静妃的气便就不打一处来。只是到底华凌无用,不能夺取八表哥欢心,反而让太后娘娘下了密旨,坐实了沐昭未来八王妃的身份。一想到沐昭将来要为八王正妃,她的心气儿便更加不顺。沐昭从前不过她身边的丫鬟,如今却要与她平起平坐,且还是八王嫡妻的身份。
当初,便就应该将她活活打死,也免了这后来的许多事。若非沐昭,皇后怎会安然生下孩子。当初宁良媛日日送如意糕进未央宫,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日盼望宁良媛会害死皇后腹中胎儿。岂料到,沐昭竟然帮着皇后将孩子生了下来。皇上更是将襁褓之中的幼儿封为太子,这她如何不愤恨。
而后温谨良入狱,亦是沐昭搀和,才让温家避免处斩。如今,沐昭又要来搅合她的好事!
沐昭心中一揪,她这身子如此不济,的确是不能相伴萧旌到老了。心上如有针芒在刺,沉沉密密地疼痛让静默了声响。如今她什么都有了,有了身份,有了名望,亦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萧旌,可是……上苍终究是待她不公,才叫她如今不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
只是,苦了萧旌。她一死,萧旌定然伤悲不已,要叫他一世牵挂,这一生终究不会如意了。
老天爷,你为何这般残忍,前生如是,今生又是。我沐昭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般惩处与我?
心里的悲戚犹如蔓藤缠绕,紧紧箍住她的身心,让她无法动弹。她微微垂着眸,眸中的悲伤浓郁不散,静默地坐着不再说话。
萧旌闻得静妃讽刺沐昭,不由得一怒,“静妃此言是何意思,是在诅咒本王与昭儿不能白首偕老么?”
静妃一凛,含了笑意道:“八表哥误会了。静雅只是担心二小姐身子受累,并无旁的意思。”略略朝沐昭投去一眼,敷衍道:“二小姐莫要见怪,本宫只是说笑而已。”
这样说着的时候,玉贵人到了。她一袭淡色家常罗裙包裹了玲珑身段,端庄淑容,又不失其娴静之美。秀发挽起云髻,单用支玉簪固着,清秀典雅。黛眉巧画妆浅,口若含珠丹,戴上如水光若隐若现的耳坠,将其妩媚妖娆勾勒尽显。
“嫔妾给静妃娘娘、八王爷请安,望娘娘、王爷万福金安。”盈盈跪拜,顺着她的动作有点点幽香飘散开来。
静妃甩一甩手中绣帕,闲闲道:“起来罢!玉贵人来得倒是时候,果真是姐妹情深。”冷眸之中尽含嘲讽之意,方才春风拂动,她可是嗅到了玉贵人身上的那抹芳香。只是不知,她为何在沐昭受辱之时不挺身而出,反而等到平安无事了才现身。看来,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也并不似表面上这般牢固么。
玉贵人温婉一笑,福身道:“娘娘此话,嫔妾不明白。嫔妾得了消息,便立马往这儿赶。连皇上、娘娘那儿都不曾请安过。”
静妃浅浅一笑,道:“既然玉贵人来了,那就由玉贵人向宝鹃问话罢!到底你从前与宝鹃也有来往,她瞧着你,想必是会亲切一些!”并不掩盖她一点儿的嘲讽之意,“等问清了,便到秋邴院来向本宫回话;若不问清,办不好这差事,你便自个儿了断罢!”
玉贵人虽然位分不高,可向来恩宠颇多。帝后又亲自命她辅佐静妃查明惠嫔与宝鹃之事,更可见帝后对她的器重。可静妃却这般冷嘲热讽,嚣张跋扈,丝毫不顾帝后的颜面,不免叫人忿忿。
可玉贵人却只浅浅一笑,谦顺应道:“嫔妾自然不负娘娘所托。”
静妃似乎一点儿都不惧怕宝鹃会将她供出来,反而愈发跋扈。沐昭有些不解,等细细思忖之后方才明白,静妃愈是如此嚣张对待宝鹃与她素日不待见的玉贵人,皇上便愈会信她心中坦然。若静妃唯唯诺诺,谦顺恭谨,反而要叫人起疑。
不由得地暗叹,到底有娘在身边,静妃的心思比前世更加的深沉了。
静妃含笑瞥向宝鹃,“宝鹃,眼下是玉贵人来向你问话,你大不可惊慌,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红唇轻轻勾起,似有一闪而过的凌厉之色从她含笑双眸中射出,“只是你亦不能仗着玉贵人和顺好说话,对她有所欺瞒。若叫本宫知晓了,不单单只罚你,还要罚她。凭着你们往日的情分,想来你也不会连累玉贵人的。”
宝鹃一怔,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静妃果然心机深沉,竟还要用丽儿姐姐威胁宝鹃。沐昭暗自攥了攥拳,惠嫔已经被静妃所害,宝鹃亦差点儿丢了性命,她决计不能再让丽儿姐姐涉险。
“还请八表哥多看着些,别让宝鹃无法无天了去。”静妃撩了撩手中锦帕,冷冷一笑,径自扭着腰肢离去了。
沐昭心怀愧疚,朝萧旌道:“连累你受她的气了。”
萧旌却只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再多的气儿本王也受过,又怎会将她那些话放在心上?我只是心疼你。”
沐昭心中一震,萧旌贵为八王爷,怎会有人给他气受?还是说,他从前亦过的是不如意的日子?愈发地心疼起他来,执着他的手道:“我没事儿。你说过的,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我又怎么将她那些刻意的话放在心上?”
相视一笑,终究化作了密不可分的情意。
玉贵人见状,浅浅地笑了。小昭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浩初,咱们不能实现的愿望,让你妹妹实现也是好的。如今,我肩上的担子,终将是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