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翯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是自己的真心话在杨一佳受伤时狠狠地扎了她一下,他转身想让杨一佳自己安静一下,杨一佳突然叫住他:“高——哥——哥,你去哪儿?”
高翯回头看着杨一佳,哭声中似乎听出她没有对自己的指责,而这声突来的“哥”叫得如此真诚,高翯愣住了。杨一佳又说:“哥,你要离开我吗——你恨我吗?”
高翯鼻子也算了,她走近杨一佳,把她扶到床上坐着,说:“我怎么会恨你?”
杨一佳说:“因为——因为我是——我是‘我妈妈’的女儿。”
高翯确实为杨明环心痛,他皱了下眉,对杨一佳说:“佳佳,你是你,你妈妈是你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
“嗯。”
高翯让杨一佳睡好,杨一佳让他陪在自己身边,说:“哥,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现在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一想到那天,我就——”
高翯说:“佳佳,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警察已经开始抓捕夏劲波,他们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杨一佳想到李龙翔,说:“刚才我听说龙翔在医院,他怎么了?”
高翯说:“那天送你来医院后,他想回去找他爸把事情问清楚。结果路上出车祸受了点伤,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事情我们都差不多清楚了,现在就先不告诉你。”
杨一佳那天看了夏劲波的“证据”,说:“我知道,是须埠大学新校区部分工程的事,你也别怪龙翔,他只是想帮他爸爸。”杨一佳突然想到刚才的事,说:“他爸爸怎么在这儿,你也知道了?”
高翯说:“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是子虚乌有,我们给警方提供夏劲波的资料的同时,为了打消龙翔的疑虑,这件事情已经告知警方和须埠大学了,要真是他爸爸干的,他爸爸能这么坦然吗。”
想到自己受到的委屈竟然只是来源于一个诈唬,杨一佳甚至不再考虑质疑那个所谓的证据。他和李龙翔不是内行人,一不小心别人怎么一骗就上当了,而且自己还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她为自己感到委屈,为李龙翔感到委屈,更多的是对将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心和恐惧。而能让她稍微感到自己还存活的只有寄予高翯给她的依靠。
房间门没关,杨明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偷听着里面两个人的对话。杨一佳有高翯这个依靠让她对女儿受到的伤害感到有逐渐走出阴影的可能,而自己和高翯似乎和原来一样,依旧是那潭没有声息的死水,而她也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让高翯原谅自己什么。当然,杨明环和杨一佳都不知道这次杨一佳受到的伤害更多的是刺痛高翯的记忆,当他看着杨一佳泪流不停时,他只能在脑子里相像那个女孩当时又是处在一个怎样的状态,她需要别人的抚慰,可是自己没有陪伴在她身边,以致最后成为高翯终身难以抹去的遗憾和怅惘。
下午,高翯去公司办理了辞职手续。基于早上在杨明环家达成的口头协议,李正宏让人事部很快批准了高翯的要求。而公司为这事情立刻发酵起来,在李正宏的安排下,杨一佳只是以请假来记录,但是对高翯,各种猜测声接连不断涌现,然而全公司上下只有李正宏知道内情,他没有说出半个字,至于别人怎么议论高翯他也不做任何解释。
碍于杨明环的关系,杨一佳同意暂时住到高翯家。似乎在那儿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而高翯如今辞职陪她,她在愧疚之余也更加多了尊敬。只是提到李龙翔,她不知道李龙翔会怎么看这件事,即便李龙翔不在乎,他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顾及这样一个大公司传承掌门的名誉,一想到这些,杨一佳的心又冷下来。除了高翯,她害怕见到别人,不敢主动给李龙翔打电话,也不敢去看他。
高翯的辞职最终还要李龙翔签字。当病床上的李龙翔得知今天早上在杨一佳家发生的一切,当他得知高翯和杨一佳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他脑子里嗡嗡响了很长时间。回忆起出车祸前高翯对他的愤怒和责骂,他知道自己这回彻底让高翯失望了。那个被他称作“高哥”的人一直认认真真替父亲帮他处理公司里的各种大事,而自己却稀里糊涂地为一件蜃市井绳的欺诈几近失去两个人对自己的信任。在签字的时候,他半天下不了笔,握了一阵,他突然把笔猛地放下,拿起电话拨通高翯的号码,高翯没有躲避他,没有说责骂和抱怨他的话,只是想以兄长的身份专心照顾杨一佳,李龙翔想用各种好的条件去留他,不管靠不靠谱,然而高翯都只给出离去这个答案,公司这个时候损失一员大将,李正宏也舍不得,然而早上他自己说了一通也没办法,李龙翔又怎能挽回。
李龙翔半天落不了笔,李正宏把辞职书收起来,说:“龙翔,高翯在后面一段时间也没心肠找工作,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跑到别的什么地方,等会儿我跟他说一下,让他也先别急着要。”
李龙翔不停地自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佳佳是因为我才被夏劲波伤害的,都是我的错……”
樊玙安慰道:“龙翔,你身体也受伤了,不要再给自己什么刺激。那个夏劲波,警察一定会找到他,到时候我们大家都不会放过他。”
李龙翔哭道:“可是佳佳怎么办,她已经受到伤害了,我要是一来把事情告诉爸,告诉高哥,怎么会让他占到佳佳的便宜……”
李龙翔说完抱头呜呜直哭。樊玙也叹息难过,面对杨一佳和李龙翔分别受到的伤害,她实在说不出自己为杨一佳和李龙翔以后关系的担忧。和李正宏一样,尽管对高翯的请辞一而再再而三挽留,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主动退出也有助于李龙翔和杨一佳以后能稍微顺利地断绝关系,而且这样做以后也不会过多议论高翯,毕竟这样一件事情在公司里被大家议论纷纷的话,再能面对流言蜚语的人也只能在梦里K着梁静茹的《勇气》。
事情正如李正宏和高翯分析的那样,是夏劲波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他观察了李龙翔很长时间,摸清了他的性格和心态,加之李正宏怕公司负面影响闹大,因此在特殊时期他想到从李龙翔那儿敲诈一笔,李龙翔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答应他的要求,然而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只能让李龙翔知道,一旦李正宏或高翯知道就会败露。他预料到风险,想着给李龙翔施压就能圆满完成计划,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这次赌输了,在从李龙翔的电话里听到高翯的声音时他就开始慌不择路,整件事情中唯一的战利品只有无辜受害的杨一佳。
面对高翯的声音惊慌失措,其实也基于夏劲波一开始的紧张。他在李龙翔面前表现得专横跋扈,其实底子里空虚虚的。康泰松要他离开宏万前给了他300万,加之自己先前积攒下的钱财,他总共有将近600万的资产。他跑到南方做民间融资借贷,但没想到遇上老板跑路,钱财损失了大半,如今身上只有不到100万的剩余,知道自己被骗,他也报了警,然而康泰松秘密账本曝光后须埠的这一消息很快全国发酵,尽管没有找到康泰松,可一看当地经侦支队在宏万调查,自己被公司老板供出来是迟早的事,而且想到康泰松这一大手笔出手最后只给自己300万,他越想越不平衡,这边的烂事他已经顾不上了,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回到须埠,一是看看风声,二是想到找李龙翔敲诈一笔,只要自己拴住李龙翔,自己就是一次赢家。然而这下他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原先康泰松的事情即使牵连自己,自己终归只是个做账的,最多帮走私文物掩盖一些罪证,责任全在康泰松,或者找不到康泰松也可以推卸给宏万集团,然而这回可是两宗大罪。自从败露,他的心就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不过他的倒运还未就此结束,在南方逃跑前,他知道这么一走自己要是一路取钱会留下踪迹,于是通过转账套现让人帮自己将卡里的钱取出来,看他要得着急,人家还抠了他20万,他也无暇计较,只能身背现金悄悄回到须埠。在杨一佳出事后,警察也一刻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追击,他只能东躲西藏,把钱藏到一个郊区破屋子的水井里。由于中日恐慌,他需要一个借酒宣泄的地方,这一找却阴差阳错地找到邹罗杰的盛海垠夜总会。
这段时间毕业生都准备离校,大伙都想方设法找各种娱乐场所放纵和喧腾。这种被老实人一贯认为是地痞流氓聚集的地方其实更多的是年轻的面孔。嘈杂的音乐声中,年轻人喝完扎啤就跟着心耳共振的音乐声蹦跶起舞。包括陪酒的在内,整个舞厅里有不少靓丽的面孔,有的是闺蜜群来,有的是三三五五成群结队。夏劲波坐在吧台打量着来往的客人,多天的猫藏奔躲让他看起来邋遢了不少,嫣然已不再是以前大公司里财务总监的形象。他要了瓶法国原装的人头马,看他的打扮,酒保还怀疑他的消费能力,一身廉价的休闲裤加衬衫,皮鞋鞋帮也明显看得见耷拉的痕迹。见别人狗眼看人,他掏出2000块现金摆上,人家才拿过来。开瓶后,一个人坐在吧台前烦闷干饮。
这西天他的贼胆早已消退,色胆也压制住了,然而酒精的作用让他有冉冉燃起一些贼窥猎艳的火焰,不断打量着远近下身大量裸露的曲线。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走到他身边,一个说道:“帅哥,能不能请我们几个也喝一杯?”
夏劲波打量着几个人,说:“好啊,可我的酒不是白喝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夏劲波想找服务员要个包间,但人都满了,他们只能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夏劲波这会儿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姓。一位小姐说:“夏老板,看你出手挺大方的,怎么打扮得如此落魄?”
夏劲波说:“这个你就卜不懂了吧,现在的人都不识货,谁要没有你们的灵光,他真是狗眼看人低。”
几个小姐都微微笑着,夏劲波又掏出钱,每人给了800块,三个人一共2400。看到男人掏钱,小姐也不拘谨了,说:“夏老板,看你也心事重重,不过来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痛快和放松,咱们玩点游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