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宋母感到一筹莫展,本来信心满满地甘愿接受田父对她的种种责骂和可能带来的法律惩罚,可是说要告宋孝懿时,她就慌了。今天还只是说了田媖的事,要是姚露璐的事再捅出来,只怕田父那儿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孝懿这会儿还不愿意考虑自己的处境,他拿着手机,点开“老婆”的电话,踟蹰一阵按下拨号,连拨几次,语音提示都是“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不甘心,又继续播着,最后终于接通了,他紧张了一下,小声问道:“媖子,是你吗?”
田媖那头没有说话,宋孝懿听到明晰的抽搐声,又问一次:“媖子,是你吗?”
田媖说:“孝懿,我们晚上见个面吧,就在文圣街,曈曈工作的小吃店。”
宋孝懿不想去那儿,可自己却不好讨价还价,答应了田媖。
晚上,田媖早早来到小吃店,宋孝懿准时来。为了不受安涌灏和郎曈曈影响。田媖选了个远离吧台的偏角。旁边桌子零零散散坐着些老外。田媖早就点好东西,她给宋孝懿点了份海盐咖啡,自己只要了一杯矿泉水。
郎曈曈放下饮料就离开了。见田媖喝矿泉水,宋孝懿说:“媖子,你怎么喝这么没有味道的?”
田媖淡淡说:“我的生活已经没味道了,我还管喝的水有没有味道。”
宋孝懿说:“媖子,我——”
“你什么都别说了。”田媖说。“上次我流产,你完全不知情,我没怪你,可是这次——”田媖说着哽咽了:“我说什么都不能再原谅你,还有你妈妈。对你们,我不仅仅是失望,还有痛恨。宋孝懿,我们两个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宋孝懿闭目点了几下头:“媖子,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只是——只是你能不能告诉你爸爸,你们——”
田媖猜出宋孝懿的话,说:“你是想说,让我爸不要追究你和你妈的责任!”
宋孝懿沉默着。田媖看出他的默认,说:“说实话,你们根本就不值得。卢花都跟我说了,我原本为了你的感受,为了你的不知情,压制住自己强烈想追究你妈责任的愿望。我恨她,但我觉得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她会从中吸取教训。没想到她因为自己的罪孽更加嫌弃我,这我都不在乎,更让我无法原谅的是,你竟然——你竟然不仅不说服你妈,反而听了她的荒唐决定。宋孝懿,我不知道你和你妈都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能为你们生孩子。等几年不行吗,万一又生个女孩,也不行吗,你照顾我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说的!”
宋孝懿说:“媖子,我妈确实干了令人发指的事,可是她终究是我妈,我不可能不顾她的感受,不顾我们家。”
“对——你说得很对——”田媖忍住自己的眼泪,说:“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不过我也告诉你,你和你妈断不了血缘,我和我爸妈也是一样的。出来时我妈说了,要是我再原谅你,她以后就不管我。这几天,我爸妈为了我头发已经白了不少,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爸妈,宋孝懿,你看着办吧!”
宋孝懿着急道:“媖子,你看在我对你无微不至过的份上,就真的不能原谅我妈吗?”
田媖说:“今天在我家,你妈的话你也听清了,她对我。对我家一点歉意都没有,她不知道什么是忏悔,我何必感知什么叫原谅!”
宋孝懿心里骤然降温,田媖说:“大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明天我就来收拾东西。你好自为之。”
田媖说完站起来,朝咖啡馆门口方向走去看,宋孝懿追上来。想拉住田媖的手,突然安涌灏出现在两人之间,挡住宋孝懿,盯着他。宋孝懿对他翻眼道:“你给我让开!”
安涌灏说:“我不让!”
宋孝懿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不用你管。”
安涌灏说:“这是人和畜生的事,我管定了!”
宋孝懿被安涌灏激怒,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安涌灏后倒时还在惯性作用下撞了田媖一下,田媖上来,拉住安涌灏的手,说:“涌灏,过来。”
田媖把安涌灏拉到自己身后,说:“宋孝懿,你本来就没理,还想放肆是不是!”
见安涌灏被打,郎曈曈和老板杨羽珊也出来了。杨羽珊说:“这位先生,本店有监控,请自重!”
宋孝懿瞅着周围人,头脑一热,然后对田媖说:“媖子,你还是忘不了安涌灏,是不是?”
田媖说:“宋孝懿,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
郎曈曈过来看着安涌灏身上的伤,睁大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宋孝懿。宋孝懿看这儿不是自己的场子,对包括杨老板在内的四个人连连指着,最后对田媖说:“我知道了,你对我们家这不满,那不满,还不惜让他们掺和进你我,以及姚露璐的事,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你们大城市的人,看不起我们西部来的三等公民,好,我不勉强,明天早上你就过来拿东西!”
宋孝懿的头脑一下子失去理智,不再顾及感情。田媖面无血色,怒气扑鼻,安涌灏上前一把拉住田媖的手,而后瞪了宋孝懿须臾,之后对郎曈曈说:“曈曈,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儿再来接你。”
郎曈曈点点头,随后安涌灏拉着田媖走出店铺。
送田媖回来后,宋孝懿已经离开了。在安涌灏离开的这段时间,杨老板从郎曈曈口中得知了田媖两口子的事,安涌灏一进来,杨老板对他说:“涌灏,你应该告诉媖子的父母,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再这么算了。要不然,以后还有别的女孩子受害。”
安涌灏说:“田媖她爸就是这个意思。只希望田媖不要再那么‘善良’。”
杨老板说:“这本非‘善良’,无所谓‘宽容’;若要再‘涵解’,纯粹是‘纵容’。一个男人,对妻子不负一点责任,他根本没资格享受爱情,更没有哪个女人有义务为他生孩子。”
安涌灏说:“杨老板,你们台湾人不是很传统吗,也看不惯他们家?”
杨老板说:“传统,那是互相尊重,‘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互相之间觉得谁贵谁贱,怎么来的和谐。”
安涌灏说:“这句话本是如此,可世人都理解错了。”
文圣街这个点依旧熙熙攘攘。杨老板让郎曈曈下班了。走了一截,郎曈曈问道:“涌灏,田媖姐以后怎么办?”
安涌灏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再和宋孝懿在一起。”
郎曈曈心里有些打鼓。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同情田媖的遭遇,可是现在自己和安涌灏较劲这个圈子里。安涌灏或许不知道,让郎曈曈担心的是他,郎曈曈心胸很开阔,却害怕失去亲近的人。想着想着,郎曈曈朝她靠近了些,还停下脚步。
安涌灏感到她不走,问道:“曈曈,你怎么了?”
郎曈曈说:“涌灏,我——”
安涌灏问道:“你哪儿不舒服吗?”
郎曈曈摇摇头,说:“我很好,走吧。”
安涌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郎曈曈说:“你快毕业了,到时候,你要去哪儿?”
安涌灏愣了下,然后轻松一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要留在须埠,我也留在须埠。”
郎曈曈说:“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安涌灏说:“大不了和你一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郎曈曈说:“那样的话,人家会笑话你的。”
安涌灏说:“人家,你吗?”
郎曈曈有些惊讶,摇摇头,安涌灏说:“你不笑我,我怕谁。”
郎曈曈不好意思地扑哧一笑,安涌灏说:“我不会离开你,死也不会离开你。”
郎曈曈急了,娇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安涌灏说:“好好好,我错了,你不让我离开你半步,我就半步都不离开你,好不好?”
安涌灏说完摸摸郎曈曈柔嫩的脸。这时前面来了一场发传单的,见这对情侣,小青年们直奔而来,一个男孩说:“你们好,预防艾滋,人人有责。”说完没人给了个纸提袋,又接着找其他人。
安涌灏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软软的真空包装,郎曈曈也拿出自己的看看,忽然哭笑不得“哎呀”一声,安涌灏也无奈地笑着。
“什么呀!”郎曈曈把东西重新丢回袋子里,安涌灏说:“今天又不是艾滋病日,发避孕套干什么。”
“走吧走吧!”
回到家属院,在张国贤家看了会儿书,郎曈曈说先去洗澡,安涌灏站在阳台,远望城市的万家灯火,田媖又让他烦恼上心。现在和郎曈曈在一起,可他一想到以前自己对田媖的自大,以及后来的分手,他总觉得田媖受到这样的伤害有自己的过错,即使再也说不清。不负责任的爱情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尊重一个女人,或许会逼她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却也有可能将她推入一个更肮脏的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