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乌云密布,这样的天气,让人窒息,喘不过气来。
这一天,阿宓做了最残忍的事,也走出了她重生后的第一步。
她杀了婆娑姑。
亲手,杀了她。
那个三年来,无微不至照顾着自己,教导自己,胜似亲人的师父。
她记得,婆娑姑带着满意站在她面前,一脸无畏。
“阿宓,今日你若赢过了我,这天下你便可以去争夺了。”
“好,到时候师父一定要陪阿宓笑看天下!”
几回合之下,阿宓看出了婆娑姑与平日的不同。她招招狠辣,置人于死地,若是自己松懈半分,那么性命便会丧于她手。
“阿宓,你若杀不死我,我便要杀死你。”
“为什么?”大雨中,阿宓半睁双眼,不解地问道。
“三年来,我只为培养一个能够战胜我的对手,如果你杀不死我,那么你便是个废物。”
“为什么?”
“呵呵,你只是棋子而已。”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阿宓,她讨厌做别人的棋子,她讨厌别人主导她的一切!所以她没有留情,如同婆娑姑一样,招招狠辣。
然,在彻底结束这一场战斗时,她后悔了。
看着身体瘦弱的师父,奄奄一息地瘫倒在血泊之中,她顿时落下泪来,含着雨水,洗去了一身繁杂,留得苍白和澄澈。
“师父…”阿宓跪下,抱起带着笑意的婆娑姑。那一刻,她突然急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婆娑姑真正的笑容,那么亲切和蔼,她还想要再看,再看一辈子的…
“你,长大了…”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你的心,咳咳…太柔弱…”
“就因为这样?你要我杀了你!你要我杀了你!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阿宓怒吼,那份凄凉和哀伤让她彻底绝望了,“三年前,我如同初生的婴儿,是你教会了我一切!我以为你会陪我走到最后!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为什么!”
“没有…咳咳…人,可,可以威胁…咳咳…绝情的人。”
“师父…”
“你是风华三千,不可以懦弱。”婆娑姑硬撑着一口气,身子连连颤抖着,“有舍…才有得。舍去情…得天下…”
“天下…”
“千儿,我的千儿…”婆娑姑说着,一掌锁向阿宓的天灵盖,“带着你父皇的恨…无垠国的恨,复仇去吧!”
自那天后,阿宓面上再没了至善的笑容,只剩下对世间的虚伪。
“舍去情,得天下…”卧躺上的阿宓呢喃着,不禁苦笑,回想起遇到这七人的时候,倒还真应了这一句话。
小一是秀才,与同村的湾娘青梅竹马,自幼定了亲。却不想她的继父将她卖给了人贩,当小一寻到湾娘时,她已变得世俗不堪,流连辗转在各个有权势的男人身下。因此,他学会了易容伪装,他变作每一个与湾娘有染的男子,夜夜交欢。最终被人揭发,害死了湾娘,也引得自己被追杀。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遇到了阿宓,他说他恨,他说他要报复世间每一个权贵,还有每一个贪恋权贵的女人。阿宓许了他的愿,留下了他。
如果不是执念,他早已平步青云。
情之一字,害苦了他一生,直到现在,仍不得解脱。
小二家里穷,父母只好卖了他,后来从人贩手中逃脱,拜入江湖一个隐秘的门派,在里面他是天赋最好的弟子。却因为兄弟的背叛,导致被逐出师门。而他还信任着那个与他同袍的兄弟,直到对立的那一天,他才醒悟过来。
原来,没有能够信任的人。
哪怕是兄弟手足,也能在一瞬之间,将自己打入地狱。
小三与小四的出生,注定了是一场悲哀。他们只是执着狂妄的父母手中,两个小小的棋子。一个泡着药材长大,一个食着毒药长大。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对夫妻想要造出无价的毒人和药人。
想到这,阿宓笑了,如果小三和小四不期盼父母的爱,万万不会到这样的地步。只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亲情,自愿付出,断送了一生。
亲情,算什么?
自己的父母又在何处?为何自有记忆以来,便是她独自一人?
小五,身家最好的一个。却因为羸弱的身体和庶出的身份,被家人抛弃在冷院。母亲看他长相俊美,便让他去做娈童,受尽侮辱。他心疼母亲,也不想看着母亲日日难受,所以,他同意了,靠着色相,帮母亲赚钱。阿宓救下他的时候,他已被那家老爷当做死人仍在了乱坟岗,染了重病,只留下一口气。
阿宓问他恨谁,他说不知道,因为恨得太多,无能为力。
那日,阿宓陪着他,然后冷冷地看着他亲手杀了他想要杀光的所有人。
小五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跪在阿宓面前,立下忠于一生的誓言。
“阿白,你知道小六是个怎么样的人吗?”阿宓咯咯笑起来,紧紧抱着阿白毛绒绒的身体,为它缓缓道来。
“小六是最简单的一个人,没有太大仇恨,没有太多感情,只是有一份执念,那份执念却是遥不可及。”阿宓顿了顿,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他是赵沧与手下不起眼的小兵,武艺高强,可是得不到重用,甚至被编入了引诱敌军的阵营中。他的目标,只是想要保护国土,可是却换来这么个下场。”
“不过,我答应了他,将来给他一个大将军的位子。”说到这里,阿宓又大肆笑起来,“真是可笑,你说那些执念和欲望是不是很可笑?”
“那小七呢?小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阿宓自言自语,澄澈的双眸柔柔地看着阿白,竟是有了些倦意。
小七,她不清楚,不清楚来历,不清楚性格,不清楚底细。就这么莫名地相遇,莫名地跟随,还有莫名的信任。
入夜,烟雨楼客满,一派繁荣。
此时,阿宓慵懒地靠在卧榻上,一道屏风掩去了她的绝色,映着她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屋中的桌上备着陈酿,佳肴,只等那未时三刻,客人到。
“主子,我把二位公子带来了,可方便进来?”
“恩。”
“请吧。”向挽替他们打开门,待他们进去之后,又轻轻掩上,然后守在门口。
透过屏风,阿宓看不清二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那个衣着华贵的公子,便是今日在大厅闹事的安王世子,君萧逸。另一个,身影并不陌生,但是阿宓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萧逸想要与姑娘做个交易。”
“公子好直接。”阿宓轻笑,“若是犹豫,倒显得我矫情。”
“姑娘能接下烟雨楼,必有过人之处,所以我想请姑娘调查一下安王的事。”
“那可是你父亲,当真下的去手?”
“虽是父亲,可萧逸是忠臣,他是奸臣,自然得学会取舍。”
“恩。”阿宓点了点头,从卧榻上起身,走到屏风背后,“告诉我你身旁的人是谁?不然这个交易我不做。”
“黄金一万两,是定金。事成之后,再十倍奉上。”君萧逸笑道,“至于他的身份,姑娘若是真有能耐,大可去查。”
“毫无诚意,送客。”
“姑娘,你!”
却听君萧逸话语刚落,那公子身形一闪,将躲在屏风背后的阿宓拉了出来,一张俊颜顿时呈现在阿宓面前,那阴狠的语气,不容拒绝,“女人,你最好答应。”
“怎么?君上要*良为娼吗?”阿宓笑了笑,不惧与他对视。
“五哥,你先放开这位姑娘吧。”君萧逸红着脸,有些不敢看阿宓,被她那一张绝世容颜惊得羞涩起来,全然不见白日里拉着楼里姑娘的风流。
“你既已知我身份,何必明知故问。”那人说着,怒哼一声,放开了阿宓。
“只是看看有无诚意罢了,想不到君上还能这般欺侮人的。”
“女人!我再说一次!”那人阴沉着脸,低语,“此事你必须应下,若是七日内办不成,你就等死吧。”
“你们就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只是交易。”
听到他说这句话,阿宓倒是满意了,他说的不错,只是一场交易,从来不存在信任,互相获取利益而已。
所以,她应了。
“主子,也带向挽去好不好?”
“不行,你要留下打理烟雨楼。”
“可是…我担心主子的安危嘛…”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去了还让咱们*心。”小六得意地吹着口哨,高高地仰起头,“我看你啊,还是多学几年功夫再说这话吧。”
“主子!”向挽撒娇,却见阿宓有些不悦,转而听话起来,“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吧。”
“小一,你会唱戏?”阿宓看着扮相柔美的小一,不由问道。
“必须会。”
“恩。”阿宓点了点头,未有再问下去。随后转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道:“准备好了便下去吧,安王说了,戏子需得申时便到。”顿了顿,又语,“你们先出去,向挽留下。”
向挽一听,黯淡的双眸顿时明亮了起来。赶紧跑到阿宓身旁,一脸灿烂地笑着。
“主子,是不是要吩咐我做什么?”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讨巧。”阿宓宠溺,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知道你最为心细,这就要交代与你了。”
“是什么事?”
“近日里,烟雨楼的收支对不上账,我只是略微看了下账簿,头疼得紧,所以这事儿还得交给你了。”
“行,包我身上了!”
“仔细注意点楼里的姑娘,看看有无异处。”说到这里,阿宓的确觉着有些奇怪。老鸨说过,因为小雅阁抢了生意,所以烟雨楼做不下去了。不过自接手的这几日来看,烟雨楼并不比小雅阁差,甚至客人还多许多。而且楼里的姑娘们虽然表面服从阿宓,但她心底清楚,她们从未把自己当做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