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凝望着吉祥天母深沉而蕴藏快意的眼神,方晞神思恍惚起来,似乎跌进高寒肃穆的远古时空。
依稀可见骄傲冷酷又绝美的蓝衣预言神女班丹拉姆,造访神山圣湖之间最华美清贵的宫殿,作为魔女的她,拉昂错,自然不怎么欢迎她。
而最高冷威严的岗仁波齐神,除了对心目中唯一的女神玛旁雍错温柔如水之外,对其他神袛向来冷漠如冰雪。对于放下身段,远道而来的吉祥天母,他十分冷淡。
满怀仰慕的吉祥天母受不了他的疏离淡漠,发下最恶毒的誓言,怀恨而去,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领地。
当时,拉昂错还相当开心,觉得自己厮缠着岗仁波齐万世,都得不到他的青睐,她吉祥天母算什么东西?就来这么一趟,还想达成什么目的不成?
现在,看着吉祥天母冷酷阴森的笑容,方晞才感觉到一丝后悔和恐惧。
如果吉祥天母嫉恨在心,拿小狼来要挟哥哥屈服与她,怎么办?哥哥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他一生清傲,从来不肯受任何人的胁迫,绝不可能屈从,特别是拿感情来换取什么条件。
“天母,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你不为难我哥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方晞祈求。
“你还不够分量,拉昂错,我从来没有将你视作有分量的情敌,你不配。”吉祥天母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在他的心里,小狼和那两个孽种才是最重要的,你的生死,撼动不了他的意志。”
众多高僧虽然不清楚这些远古神袛的爱恨纠葛,不过,他们能看得出吉祥天母对佛主的怨恨,言辞间摆明了是要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加以要挟。他们互相看看,都是无计可施,只能一味的跪着磕头请愿。
方曜略微清醒一点,听到了吉祥天母的话,强撑着在雕背上坐起,忍不住咳嗽几声。
随着咳喘,胸口的伤绽开,伤势又扩展几分,方晞慌忙上前用手绢捂住那里,可是伤口已经扩散到整个胸膛,小小的手绢无法捂住所有伤口,她急切的道:“哥,是不是很疼啊?你躺下休息,等到了寺庙,我们马上就去请大夫给你诊治。”
方曜喉咙痛的难受,沙哑着低声道:“吉祥天母,我不知道和你有什么恩怨,不过,你不要试图要挟我。小狼母子我一个都不会放弃,如果不能两全,那也作罢,我已经尽力,陪她去死也不算是我自私。”
“哥,你不能寻死!”方晞哭道:“我不准你死,否则,我一定毁了你五年前就选定的葬身之处。”
“你敢?!”方曜怒斥道:“你最好将我和她葬在一处,不需要同穴,但是,一定要离得很近,让我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她就在我旁边,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黄泉路上。”
方晞不敢犟嘴,却也不肯应诺,只是嘤嘤啜泣。
吉祥天母不敢置信的将目光转向方曜:“你五年前就打算寻死了吗?为什么?”
“与你无关。”方曜素来身体极好,很小就开始禁绝饮食,修炼辟谷术,平生几乎从来没有生过病,现在却软绵绵的提不起丝毫力气,还神智昏沉,眼前看什么都有些模糊,心里烦躁到极点。
与小狼同生共死本就是他毕生唯一的梦想,既然救不活她,他正好可以陪她死去。只是这样,她肯定很绝望吧?她想要生死与共的那个人不是他,与他葬在一处,她会不会无法释怀?
看着他释然而决绝的面容,吉祥天母的满腔快意和妒意,都没了着落,心里泛起难言的涩然和空茫,违心的低声下气劝道:“方曜,我不是与你为难,只是,如果那两个孩子不死,小狼就会彻底堕入尘俗,再也无法回归神位,你可舍得万世情缘至此终结?”
方曜模糊不清的神智,因为这句话而暂时惊醒,他狠狠咬唇借着痛楚保持清醒,苦苦思量。
如果她从此成为凡人,与他恐怕再也不会有丝毫瓜葛了,自己可以忍受这样的结局吗?
生生世世,他绝不想放开她的手,可是,他已经厌倦了永无休止的情缘永错,他害怕缘分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的无尽轮回。
是要继续这种悲凉无望的轮回,还是放手,任由她选择她想要的最终归宿?
继续,注定永无结果;放手,注定彻底失去。怎么办?带着她回到自己早就选好的山水佳地,一起长眠,还是,竭尽全力救她,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到她深爱的男人手里?
原本一心想要拿他不能自己治愈的伤要挟他,此刻却紧张万分的盯着他,只怕他选择死亡。吉祥天母忍不住上前两步,伸出手指在他胸口伤处飞速点过,然后洒出宝瓶中的神水,在方曜七处伤口轻轻拂过,以法力将伤口治愈。
法术造成的伤,她瞬间就给他修复治愈了,只是他的高烧,她不懂医术,就无能为力了,她叹气问:“方曜,你究竟是要救活她,还是想一起死?”
他意识昏沉,无法认真思考,道:“让我想想,两天后我给你答复。”
“好,本天母先告辞了。”吉祥天母望着远处五层楼高的琼果杰寺,很想随着他同行一程,但是,自己顶着天母的神圣光环,岂可被世俗中人看出她心底隐藏的情愫?
深深看了面前这个很年轻,心志却坚忍不移的方曜一眼,她强忍住依依不舍的心思,转身飞走。
心底,既喜且忧,七上八下。因为在为他疗伤的同时,她已经悄悄将****随着宝瓶里的神水,下在他体内。
如此,是否就可以如愿以偿控制他的心志,将他迷失在小狼身上的心抢回来?
方曜想站起来自己走回去,无奈神智越来越模糊,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跪了一地的高僧们迅速冲上来,搀扶着他。
他滚烫的体温,和浑身的薄汗,使众僧大吃一惊,略作商量,由琼果杰寺主持抱着他往回赶。
一直静静旁观的魇舞绝,略一犹豫,也跟在他们的后边,一起前往寺庙。
方晞猜不出她是什么心思,冷冷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投宿呀,前来拉姆拉措神湖的信徒,一般不都是投宿在琼果杰寺吗?我暂时不想离开,方姑娘总不会希望我露宿荒山,晚上喂藏地的雪豹吧?”魇舞绝微笑着反问。
西藏地区特有的雪豹,喜欢出没在高海拔的雪峰上捕食,晚上若有不慎,极有可能就填了雪豹的肚子。
方晞自然不相信以魇舞绝的身手,会葬身雪豹腹中,不过一个姑娘家,夜宿荒山野岭,确实不妥,就算武功再好,也难保不会出事。
回到琼果杰寺,立即有精通医理的僧人来为方曜诊治,可是,他开的方子煎药服用之后,并没有多大的退烧功效,半天过去,方曜依旧昏昏沉沉,陷入半昏迷中。
一连换了几个懂医术的高僧为他把脉,都看不出原由,明明就是很严重的高烧,却偏偏所有的退烧药都退不了烧。
到了黄昏十分,方曜不但没有退烧,反而完全昏迷,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感应。
方晞急的团团转,冲着那些所谓的高僧们抱怨不已。众高僧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曜身上,见他这样,无不唉声叹气,心急如焚。
两个孩子见惯了方曜神一般无所不能的形象,哪里会想到他也有不省人事的一天?无不吓的够呛,担心的在病床前转个不停。
“姑姑,叔叔怎么了,是不是也和我们的娘亲一样死了啊?”凝暖哭着问。
“闭嘴!他身上还有体温,怎么可能是死了?谁再说这个不吉利的字眼,我打死谁!”方晞愤怒的拍了凝暖一巴掌:“小丫头,你活腻了是不是?!”
凝暖本来就又难受又害怕,被她一打,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哇哇大哭起来。
方晞脸色铁青的扬起巴掌:“吵死了!死丫头,你是不是欠揍?滚,和你哥哥一起到别的房间去,否则我现在就一掌打死你!”
她本来对孩子们的态度就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凌天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拉起妹妹离开这个房间。
小狼的房间他俩不敢去,害怕面对一个死人,最后,高僧们给他俩安排了一个年龄较小的沙弥陪着他俩一起睡觉。
方晞质问一直冷眼旁观的魇舞绝:“我哥哥身体本来好好的,虽然受过吉祥天母重创,可是早上她明明已经替他治愈了伤口,为什么他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陷入昏迷中?昨晚在山洞里,你究竟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魇舞绝冷笑道:“我只不过好心的用湿手帕替他降降温,用发簪的银质尾端刺过他的耳垂,放掉几滴血而已,我做这些,难道有问题吗?”
“你只做过这些吗?”
“哼,信与不信你自己看着办,我懒得多说。”魇舞绝愤然的抬手道:“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我魇舞绝乐意奉陪!请啊!”
她俩都是女子中功力最强的佼佼者,姿色最佳,艺高胆大,性子都是骄傲的很,一言不合,立马就要动手。
众高僧赶紧纷纷劝阻,好说歹说,魇舞绝才愤愤不平的离开方曜房间,自去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