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染忽然开口:“娘亲,你为什么流泪了啊?”
沈镜心一惊,慌忙收敛起万千思绪,强自镇定道:“我是担心你们的亲娘啊,不知道她能不能被救活,所以心里难过。”
“娘亲不用难过,那个妖女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和娘亲还有我们争爹爹了,这样多圆满呐。”思染瞥了一眼还是没有知觉的小狼,虽然心里也有点不忍心,觉得她不该就这样挂掉了。但是,比较起娘亲和爹爹,他觉得还是没有这个妖女,生活会更完美。
灵念也奶声奶气的附和道:“我们都希望爹爹和娘亲在一起,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多幸福啊。”
夏存听着一双小儿女的稚嫩话语,刺心无比,然而,除了沉默,还能怎么样?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对小狼产生感情,何况,小狼还那么不喜欢小孩子,只想单独与他相守。
儿女想争宠,小狼更是一分宠爱都不容许被谁抢去,难道,他们三个人,他真的只能选其一吗?
江野狠狠的瞪了两个小东西一眼,冷笑道:“虽然说童言无忌,可是你们两个也太没有良心了。如果小狼死了,你们大概会同时失去父亲,所以,叔叔我提醒你们,最好还是祈求老天保佑小狼活下来。”
思染抬起头问沈镜心:“娘亲,叔叔说的是真的吗?妖女死了,我们就没有爹爹了?为什么会没有?爹爹不要我们了吗?”
“叔叔是想要你们别乱说话,影响他们救人。爹爹怎么会不要你们两个呢,你们是他最亲最亲的宝贝。”沈镜心心里暗惊,的确,小狼如果不在了,夏存还会不会活下去呢?
就算他放不下自己的使命,坚持到鹤湖大会结束,可是鹤湖大会之后呢,他此生的理想就全部实现了。那时候如果没有他唯一挚爱的女子相伴,他愿意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
外面战况激烈,时而欢声雷动,时而惊骇莫名,扼腕叹息。屋内,夏存和江野内力大量耗损,身上都是密密一层汗,而小狼,始终毫无声息。
唯一稍微让他俩觉得安慰的是,她脸上浓重的青黑之气褪尽,恢复惨白如雪的原样。
甚至,也不能说是原样,是她的脸色,接近于水晶般透明,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存叹气道:“江兄,她体内的毒素应该全部排除了,我们不如暂且收手。”
“既然毒素逼出来了,为什么还没有知觉?”江野不放心的追问。
“她的脑部和五脏被毒素腐蚀,就算毒素全部排净,已经造成的创伤却不能恢复。也或者暂时不能恢复,等过段时间,她会好转,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那就请夏兄想办法多配点对症的药,缓解一下她这种症状,我出去看看战况如何。”江野说完,便起身下床离开。
他一出去,早就想出去观望战局的沈镜心,也马上站起来道:“夏存,我也出去看看现在什么情形了,你照看好孩子。”
“好,你去看吧。”夏存给小狼整理好衣裙,扶着她躺下。
思染和灵念本不想留下来和父亲待在一块,无奈小孩子瞌睡大,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他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被他按到床上躺着没多久,便先后沉沉睡去。
孩子睡着后,他将两个小家伙抱起来与小狼并排放在一起,暗自叹息一声,如果在他们三个清醒的时候,能够这样亲密无间的同床共枕该多好啊。
侧身躺在小狼的身边,他伸臂揽着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一次团聚。
阳台上,沈镜心刚走到江野身边,便听得他问:“沈姑娘,你知道小狼中的什么毒吗?”
沈镜心被惊吓得不轻,愣了下神,才愤然道:“她中的什么毒,我怎么会知道?江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吗?”江野冷冷打量她镇定无比的神色:“我以为你们情同姐妹,应该会留意她的安全,知道她被什么人暗算。”
“情同姐妹?我有这个机会与她培养感情吗?日日夜夜都有夏存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安危,你应该问夏存才对。”沈镜心反唇相讥。
“夏存陪她的时间是很多,但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少。我想,给小狼下毒的人,一定是趁着夏存每天两次要为她煎药的这个时间段,伺机投毒。”江野冷冷分析:“小乐天的人,虽然有两个僧人对她图谋不轨,想要她的眼睛和身体,但不会谋害她性命。至于三楼被困群雄、藏传佛教高僧和******教徒,与小狼无冤无仇,和夏存也没有直接利益冲突,他们也不可能是凶手。”
沈镜心愤然道:“照江公子这么分析,我倒是怀疑下毒的人是你。因为你得不到她,就索性毒杀了她,一来断绝自己念头,二来也免得他人如愿,惹你不痛快。”
“沈姑娘是这种心思么?”江野侧目道:“你心底最真实的念头,就是想毁灭她,不管会不会顺带连夏存一起毁灭?”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伤害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更不可能伤害我喜欢的男子。”沈镜心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不管战况如何,她都无心再关注,只想离这个敌视她的江野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江野拉住她的手臂,笑道:“如此精彩凶险的激战,沈姑娘不仔细看看,岂不是人生一大遗憾?”
“我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兴趣,放开我!”沈镜心奋力甩开他的牵制。
“再惨烈的战况,沈姑娘都能淡定自若的看下去,这份胆识和定力,实在让江某佩服。”江野意有所指的说。
既然都被他看出来,也说破了,她索性不再掩饰:“那是,有两位当世高手在身边,小女子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们顶着,我自然敢安心笑看天下风云。”
“沈姑娘习惯讽刺人吗?江某惭愧,陷身小乐天,一筹莫展。”江野被她似捧实贬的话呛得汗颜无比,当下也不便再质问什么,专心看楼上与湖面的对决。
只见三艘巨型战舰品字排开在湖面上,正中楼船上,鹤发银氅的天巫教主正端坐在六丈高的顶楼,飒然抚琴,一左一右是两个清俊绝伦的十三四岁童子,焚香添茶。
主仆三人都是飘然出尘,仪容胜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倒像是在世外仙山,忘我沉醉于音律。
江野仔细聆听,那琴音是《春江花月夜》,惆怅哀婉悲凉而又空灵如天外仙音,如果凝神去听,不知不觉就会被那琴声摄住心神,沉陷其中。
一旦沦陷道琴音里,就会觉得无比悲凉苍茫,有一种难以排遣的郁烦情绪,觉得非死不足以解脱。
好可怕的琴音,表面空灵无尘,凄凉悱恻,实则杀机层层递进,将入神倾听者的神智摧毁,让其自觉求死。
虽然听琴者未必就真的去死,但是,一旦产生轻生念头,在激烈紧张的决斗中,很容易丧失活下去的信念,在面对强敌时,就会不自觉的灰心受死。
他不由想起晚饭后自己就听到的琴声,那时,他正在床上打坐,隐约听到这支曲子,当时也不甚在意,很快就进入忘我之境,专心练功。
一直到每晚的必备功课完成,他才打算出去在阳台上赏月吹风,一出去,就发现了小狼,看到她随手抛下一个小小瓷瓶。
莫非,她就是被远处的琴声《春江花月夜》蛊惑,才兴起强烈的轻生念头,吞下过量的毒药?
那么药是从哪里得来的?那楼船离小乐天酒楼数百米远,而小乐天的防守又严密至极,毒药绝不可能是从外面流入,应该是楼中某人给小狼的。
鹤君的信徒,绝不可能谋害她,三楼那些人,他筛选一遍,也不至于有谁下毒手。他不由把目光又投在沈镜心身上,四楼只有他们几个人,有毒害小狼动机的,应该非沈镜心莫属。
如果真的是她送毒药给小狼,那么小狼就真是太傻了,她就一点都不懂得拒绝吗?人家要她去死,她就如她所愿去死?
这个笨蛋、傻瓜!
江野拳头不自觉的握紧,突然开口:“沈姑娘,小狼所中的毒,有解药吗?”
“什么?解药?我连她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解药?江公子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沈镜心正自注视着湖面无数斑斓水蛇,蜿蜒在曼陀罗花丛里,相互噬咬缠绞,毒液与毒汁交锋。
无数条水蛇的血晕染开大片大片湖水,曼陀罗邪花在滚滚血水中招摇怒放,凋零。
一旦被邪花破开皮肉,那蛇就只有死路一条,很快就被枝蔓缠绕住全身,噬取全身血肉而亡。
而只要被蛇咬断根茎,或者被拦腰截断,那些花枝也会被蛇毒腐蚀,瞬间凋零失去生命。
围绕着小乐天酒楼四周的曼陀罗花和优陀罗花,终于在无数水蛇悍不畏死的强猛攻势下,全部毁灭,而所有的蛇,也付出惨重代价,全部覆灭。
无数支火箭,从战舰上飞蝗般发射过来,箭头上是火药和松油,只要一落入酒楼房中,就可能引发大火。
虽然酒楼是用巨石和巨砖砌成,不会轻易着火,但是,房间里的东西却都是易燃品,一旦引燃,后果堪忧。
就在这时,从五楼各个窗口,忽然汹涌飞出无数乌金色的倒转万字符,明明只是意念力形成的光芒,却有了实体之物的大威力,一一在空中与无数支火箭的箭头相撞,乌金色光芒与火药、松油混合成的火焰,一起湮灭抵消。
楼上那些大德高僧们嗡嗡嗡的诵经声,如潮汐般,在湖天之间回荡,久久不绝,将远方楼船上天巫教主的琴声完全压住。
那护法神们的集体诵经声,似乎蕴含着天地间最强盛的终极力量,澎湃不止,最后,别说各个战舰上的高手,就连小乐天二楼三楼四楼所有人,都被控制住心神。